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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某个主神消失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现在是圣猪节,”院长说,“圣猪老爹应该还在吧?”
“你相信圣猪老爹?”瑞克雷问。
“嗯,他关照孩子们,不是吗?”院长说,“我相信所有小孩都相信圣猪老爹。我也信。我小时候,要不把枕头套子挂在火炉边就不算是过圣猪节——”
“枕头套子?”资深数学家抓住了重点。
“嗯,袜子里装不了多少东西嘛。”院长说。
“确实,但是你挂的是枕头套子啊。”资深数学家还在纠结这点。
“是啊。有什么问题啊?”
“这也太贪婪太自私了吧,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在我家,我们只挂一只很小的袜子,”资深数学家说,“礼物就是一个糖猪、一个玩具兵、几个橘子。哈,挂枕头套子的人是在逛自由市场吗,啊?”
“够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瑞克雷说,“肯定有简单的办法可以查清状况。你们如何判断圣猪老爹是否存在?”
“有人喝了雪利酒,地毯上有煤灰脚印,房顶上有雪橇印子,枕头套子里塞满了礼物。”院长回答。
“哼,枕头套子,”资深数学家阴郁地说,“你家肯定装腔作势的吧,必须吃完圣猪节午餐才准打开礼物的那种?礼物都放在大厅中间夸张的圣猪节树下吧?”
“如果——”瑞克雷还想说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院长说:“哼,我们当然要等到午饭后才——”
“你知道吗,以前我看到有那种夸张的圣猪节树的人就紧张。你肯定还有那种长得像个巨型大头螺钉一样的胡桃夹子吧?”资深数学家说,“有些人不得不用厕所里的煤锤子凑合着砸核桃。有些人只能中午就吃晚餐,因为夜里没有花里胡哨的晚饭吃。”
“出身富裕又不是我能左右的,”院长说,“天生就有嘛。”要是他不说“天生就有”,事情到此也就勉强糊弄过去了。
“连大枕头套都有!”资深数学家气得暴跳如雷,“你连冬青都是自己买的吧,啊?”
院长挑起眉毛:“当然啊!我们才不去乡下的地里爬来爬去从别人家的树篱里摘冬青呢。我们跟某些人不一样!”他语气很激烈。
“那是传统!是乐趣所在!”
“用偷来的冬青庆祝圣猪节吗?”
瑞克雷捂住眼睛。
他听说,这种状况有个专门的词,叫作“幽居症”。人们在黑暗的冬季挤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就容易发脾气。不过也有人认为,在一座大学里,有超过五千个已知的房间,一座巨大的图书馆,全市最好吃的鸡肉,学校有自己的酿酒厂、乳制品产业、酒窖、洗衣店、理发店、修道院、游戏厅……这种规模实在不符合“挤”的定义。然而要注意,两个巫师就算是站在很大一块空地的对角线两端,也会互相发脾气。
“你们别说了,好吗?”他制止道,“现在是圣猪节!别为这种蠢事吵架,好吗?”
“哦,怎么不能呢,”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郁郁不乐地说,“圣猪节才该为蠢事吵架呢。在我们家不说几次‘亨利没跟我家罗恩一起去做生意真是太遗憾了’就吃不完一顿晚饭。还有‘为什么没人教小孩用刀’,这是另一句必说的。”
“然后就生气。”庞德·斯蒂彭斯说。
“对,就生气。”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最终大家各自朝墙坐着,圣猪节就圆满结束了。”
“玩游戏就更糟心了。”庞德说。
“能比小孩们用玩具互相打架更糟心吗?每一个圣猪节下午都是满地的玩具车轮子,满地的破布娃娃,大家都又哭又喊,顺便还骂人打架。”
“我们家有个游戏叫找拖鞋,”庞德说,“有人把一只拖鞋藏起来,我们就去找。接着就吵架。”
“那还不算太糟,”近代如尼文讲师说,“至少就圣猪节来说不算糟。戴纸帽子才叫糟心,家里总会有某个特别烦人的姨祖母戴上纸帽子之后睥睨众生地说,只有她戴那帽子显出了波希米亚风格。”
“我都忘了纸帽子的事了,”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唉,天哪。”
“然后就有人提议大家一起玩棋盘游戏。”庞德说。
“没错。可是谁都没把规则记清楚。”
“但是依然有人提议赌点小钱。”
“接着过不了五分钟,就会有人为了两分钱跟另一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还有特别可怕的小孩——”
“我懂,我懂!有些小孩被大人允许来算大家赢的钱,那简直是精明得气死人!”
“对!”
“呃……”庞德忽然疑心自己当年就是这种小孩。
“别忘了礼物,”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仿佛是在核对一份惹人生气项目清单似的,“没……没拆的时候它们看起来一个个都充满希望,孕育着各种可能性……然后你打开礼物,发现最有趣的其实就是包装纸了。你还必须说:‘考虑得真周到啊,马上就能用得上呢!’其实我看送礼物也不比收礼物好多少,就是不那么尴尬而已。”
“我想明白了,”资深数学家说,“这么多年的圣猪节,我一直只是送礼物,从没收到过——”
“哦,每个人都是。”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你花钱送了别人东西,收到的是什么呢?除了包装纸就是颜色难看的拖鞋和关于耳屎的书。”
瑞克雷万分惊讶地坐在一旁。他向来热爱圣猪节,享受节日中的点点滴滴。他喜欢和热情的亲戚们见面,喜欢节日的食物,也很擅长玩棋盘游戏,比如“沿路追赶邻居,补锅匠欢呼雀跃”这种。他总是第一个戴上纸帽子的人。他觉得纸帽子在圣猪节总是散发着特别的节日气氛。而且他总是认真看完圣猪节贺卡上的每一句话,并且觉得送卡片的人满怀好意。
听到其他巫师的说法,他仿佛看到有人一脚把娃娃屋踢得粉碎。
“至少,圣猪节箴言拉炮还是很好玩的吧……”他小心地说。
其他人都转头看着他,然后又都转回去。
资深数学家说:“如果你能理解晾衣架的笑点的话,拉炮确实还行。”
“天啊,”瑞克雷说,“既然你们都拉长了脸坐在这儿,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没有圣猪老爹。圣猪老爹不会让大家不愉快!”
“瑞克雷,他只是某个古老的冬季神灵,”资深数学家有气无力地说,“不是快乐精灵之类的。”
近代如尼文讲师先前一直手托着下巴,此时抬起头问:“什么快乐精灵?”
“哦,是我奶奶当年讲的。”资深数学家解释道,“如果在某个下雨的午后,我们惹她生气的话,她就会说:‘我要叫快乐精灵来……’”他突然一脸愧疚地闭嘴了。
校长夸张地将手放在耳朵上:“嘘,我听见什么声音了?”
“一阵丁零零的声音。”资深数学家说。
“谢谢你,资深数学家。”
资深数学家低声说:“唉,不,不,不,不!”
所有人仔细听了一会儿。
“也许没事吧,”庞德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你能想象出来,对不对?”院长说,“他说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快乐精灵扛着满满一口袋拼字游戏之类的东西。还会说为了身体健康,让我们外出活动。”
巫师们全体一抖。他们很反对户外活动,户外不是他们的地盘,户外不欢迎他们。“快乐总让我不自在。”院长说。
“要是冒出来一个快乐的小浑蛋我可绝不接受,”资深数学家抱着胳膊说,“我可以忍受怪物、巨怪、长满牙的绿东西,我就是不能接受那种——”
“大家好!大家好!”
那是个特别适合给小朋友们读故事的声音。每一个元音都读得滴溜圆。甚至能听见音调符号,外加几乎令人绝望的欢快调子,就这样突然冒出来。大家转过身。
快乐精灵很矮,穿着一条花格呢裙子,鞋子看起来特别有精神,甚至能自己跑去办个退税。这个精灵看起来就像你小学一年级遇到的第一个老师,接受过特殊训练,专治各种精力过剩的小男生,要知道,小男生们对这个美好世界的唯一贡献就是用木马打小女生的头。事实上精灵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小哨子,而且经常拍手,这就更让人清晰地想象到相关画面。
她背上有一对薄纱般的半透明翅膀,不过多半只是装饰,但巫师们都盯着她的肩膀。
“大家好——”这一次她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了。她怀疑地看了大家一眼,“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她说得好像巫师们是为了向她吐口水才长这么大似的,她眨眨眼睛又说,“我的工作是驱散忧伤。”这句显然是事先背好的。接着她似乎想了一下,又继续说:“大家高兴起来,让我看到快乐的脸!”
她忽然和资深数学家对上了眼神。资深数学家恐怕这辈子脸上都没有过快乐的神情,他专精郁郁不乐的表情。眼下他脸上的表情堪称郁郁不乐之冠军。
瑞克雷忽然说:“女士,容我问一句,你肩膀上那个是小鸡吗?”
“它是,呃,是,呃,是快乐的青鸟。”快乐精灵的语气现在有些动摇,仿佛是不太相信自己刚刚说的话,但还是要坚持说下去,因为指不定说完就变成真的了。
“抱歉,但是它就是一只小鸡,还是活的啊,”瑞克雷说,“还咕咕叫了呢。”
“它是蓝色的。”精灵十分无语。
“嗯,这倒是。”瑞克雷尽可能和蔼地表示同意,“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快乐的青鸟可能应该更接近流线型一点才好。不过这事我也不该插嘴。”
快乐精灵紧张地咳嗽了一下,拨弄着她那件漂亮的套头羊毛衫上的扣子。
“玩个游戏让大家都高兴起来怎么样?”她说,“猜谜游戏好吗?或者玩画画比赛?获胜的人能得到小奖品。”
“女士,我们是巫师,”资深数学家说道,“我们不需要高兴。”
“玩动作字谜好吗?”快乐精灵继续说,“你们已经玩过了吗?唱歌好不好?谁会唱‘划呀划呀划小船’?”
她那愉快的笑脸让众位巫师越发脸色阴沉。她又满怀希望地补充了一句:“我们都不想当不高兴的人吧?”
“我们就想当不高兴的人。”资深数学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