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没那么简单,主人,我只是说——”
赠予比接受好,阿尔伯特。
“不,主人,赠予只是比接受贵而已。你不能到处去——”
各种东西落在雪地上。
乞丐们低头看。横行者阿诺德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糖猪,一口咬掉鼻子。脏鬼老罗十分怀疑地看着从自己帽子里蹦出来的拉炮,然后凑在耳边摇了摇。
鸭人打开一袋糖。
“啊,是骗人的?”他说。
棺材亨利的脖子上挂了一串香肠,他解开香肠的绳子。
“假的吗?”脏鬼老罗问。
“是个拉炮,”狗挠挠耳朵说,“你拉一下。”
老罗漫无目的地握着拉炮晃了几下。
“给我。”狗说着咬住拉炮另一头。
“哎呀,”鸭人说着在雪堆里摸索了一番,“有一整头烤猪啊!一大盘烤土豆,还没人吃过呢!还有……看……这是罐装的鱼子酱吗?芦笋!虾罐头!我的天啊!我们圣猪节晚餐吃什么,阿诺德?”
“破靴子。”阿诺德说着打开一盒烟点起来。
“只有破靴子?”
“不。里头填满泥巴,破靴子烤泥巴,泥巴真不错啊。我存了不少。”
“现在我们可以高高兴兴吃烤鹅了!”
“真好,可以塞在破靴子里吃吗?”
拉炮发出“嘭”的一声。大家听见脏鬼老罗的聪明狗子叫起来。
“不,不,不,你要把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读那些俏皮话。”
“一千只手和虾?”老罗说着把那张纸条交给鸭人。鸭人是他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
他看了看上头的字。
“哦,好,我们看看……它说的是:‘救命救命我掉进鞭炮机里了,我没法一直在这个滚筒上跑救救我……’”他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次,“好像就是这样,还有些污点。”
“总是同一句话,”狗说,“你们谁去拍拍老罗的后背好吗?要是他再一直笑的话——哦,已经发作了。真是没有半点新意。”
乞丐们花了几分钟时间捡起雪地里的火腿、罐头、瓶子,全都堆在阿诺德的轮椅上,然后顺着马路走了。
“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毕竟是圣猪节,对吧?”
“对,但是谁挂了袜子吗?”
“我觉得我们根本没袜子,对吧?”
“我挂了一只破靴子。”
“靴子也算啊?”
“不知道。老罗把靴子吃了。”
我一直在等圣猪老爹,庞德·斯蒂彭斯心想,我在夜里等着圣猪老爹。我,一个坚信自然法则的人,我可以心算27.4的平方根[39],我不该干这种事。
我没有挂袜子。但是其中有些情况……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脱下尖头便鞋,又脱下一只袜子。如果你把一个有趣的假设视为科学实验感觉会好很多。
瑞克雷在外头的黑暗中说:“你觉得要多长时间?”
“大家一般相信午夜前礼物就送完了。”庞德说着努力拽下袜子。
“你还好吗,斯蒂彭斯先生?”
“很好,先生,很好。呃……你带了图钉没有?别的小钉子也行?”
“应该没有。”
“哦,没关系。我找到了一把削笔刀。”
过了一会儿,瑞克雷听见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电气’这个词是怎么写的,先生?”
瑞克雷想了一会儿,“我从来都不知道电是什么,你明白的吧?”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咣当一声。图书管理员在睡梦中嘟哝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
“我撞到煤铲了。”
“你为什么要在壁炉边上摸黑?”
“哦,就……你知道的,就……看看。一点……经验。毕竟你从来不知道。”
“从来不知道什么?”
“就……从来不知道,你知道吧。”
“有时候知道,”瑞克雷说,“我觉得我很清楚自己知道的不多。有时候我觉得你最终还是会知道,这也挺神奇的。我经常想我还会知道什么新知识。”
“你永远没法知道。”
“这倒是。”
在城市上方,阿尔伯特看着死神,死神努力避免和他发生眼神接触。
“你不能直接从包里就掏出那些东西!不能直接拿烟,不能直接拿白兰地桃子,不能直接拿那些有花哨外国名字的东西!”
那些东西就直接从袋子里出来了。
阿尔伯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是你事先放进去的,对不对?”
不是。
“你放了,对不对?”阿尔伯特坚持道。
没有。
“你把那些东西放进口袋里了。”
没有。
“你从某个地方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然后放进袋子里。”
没有。
“你就是把那些东西放进袋子里了,对不对?”
没有。
“你放进去了。”
对。
“我就知道是你放进口袋里的。你从哪儿找来的?”
它们就放在附近。
“根据我的经验,整头烤猪不可能就放在附近。”
那些东西好像都没人要啊,阿尔伯特。
“前几家,我们去了一个很大的豪华餐厅……”
真的?我不记得了。
“不介意的话我提醒你一句,我觉得你下去了挺长时间。”
确实。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都昏迷不醒四仰八叉地躺着?”
就是……躺着吧。你知道,躺着休息。
“在厨房里?”
我记得当时那里在烹调某种特别的食物。
阿尔伯特抖抖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指。
“你偷了人家的圣猪节晚餐,主人!”
反正会被吃掉。死神辩解道,总之,我把那个国王赶出去的时候你不是觉得很好吗?
“啊,对,但是那个情况不一样。”阿尔伯特声音低下来,“但是我的意思是,圣猪老爹不会从烟囱里爬下去偷人家的东西。”
但是那些乞丐很开心,阿尔伯特。
“对,但是——”
那不是偷。是……是重新分配。是这个恶劣世界里的善行。
“不,不是!”
那就是恶劣世界里的一点恶行,谁都不会注意到。
“对,但是你至少要想想那些被你偷了东西的人。”
当然他们也得到补偿了。我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比喻意义的心肺。好了,我们继续上升前进吧。
“我们在下降,主人。”
那就上升再下降吧。
周围有一阵阵的旋风……冰冰从旋风里跑过,但它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移动。它仿佛就是悬浮在半空中。
“唉,我啊。”唉神虚弱地说。
“怎么了?”苏珊说。
“闭上眼睛——”
苏珊闭上眼睛,然后她摸摸自己的脸。
“我还能看见……”
“我还以为只是我。一般来说就只有我看见。”旋风消失了。
下面一片绿色。
真奇怪,是绿的。苏珊在这片田野上方转了几圈,然后从沼泽地和丛林上飞过,周围没有任何这么绿的地方。如果绿色能当上三原色之一的话,可能就会绿成这样。
底下还有那个扭来扭去的东西。
“那不是河流!”她说。
“不是?”
“它是蓝色的!”
唉神冒险往下看了看。
“水是蓝色的。”他说。
“水当然不是蓝色的!”
“草是绿的,水是蓝的……我记得这个,这是我刚刚知道的。”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苏珊犹豫了一下。每个人都知道草是绿的,水是蓝的。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常识,他们还知道天是蓝色的。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十分错误地往上看了一眼。
上头是天空,天空确实是蓝色的。下面是大地,地面是绿的。
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白色的空间。没有黑色的夜晚。仅仅是空无一物,这个世界的边缘什么都没有。大脑表示,天和地应该在地平线处整齐地交会,然而周围只有一片空白,空白仿佛一颗松动的牙齿一样咬着眼珠子。
天上有太阳。
天空下面、地面之上漂浮着一些东西。
黄颜色的东西。
金凤花般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