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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说,“那祝你工作开心。我回家了。这个圣猪节可真麻烦。”
她在河边找到冰冰。
审计员焦急地挤作一团。它们这个种族,每次出现什么重大错误需要立即纠正的时候,它们就会凑在一起找个背黑锅的人。
一个说:它是……
它不说话了。审计员总是集体生活,因此要找替罪羊就比较麻烦。事情都明白了。毕竟,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责任的话,那就是谁都没错了。这就是集体责任的意思嘛。是运气不好之类的意思。
另一个说:很不幸,人们想错了。会有人来问我们。
一个说:死神呢?毕竟他也参与了。
一个说:准确来说不算。
一个说:得了吧。他把那个女孩也卷进来了。
一个说:呃……不。她是自己参与进来的。
一个说:对,但是他告诉她……
一个说:不。她没有。事实上他还特别强调不能——
它停了一下,该死!
一个说:另一方面……
其他几个袍子转向它。
什么?
一个说:没有证据,没有书面的东西,只是几个人类突发奇想去了牙仙的地盘。这件事很不幸,但和我们无关。我们当然很惊讶。
一个说:还是有圣猪老爹。有些事情会被人注意到。旁人会提出问题。
它们在半空中飘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最后一个说:我们可能要……它停了一下,那个词即使是想一想都很令人厌恶,但它还是继续说出来了……
冒险。
床,苏珊心想,此时雾气从她身边飘过。早晨还需要一些正经的人类东西,比如咖啡、粥之类的。还有床,真正的东西——
冰冰停下脚步。苏珊盯着它的耳朵,然后催它继续前进。它叫了一声,但是没有移动。一只骷髅的手抓住缰绳。死神出现了。
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他们还在折磨他。
苏珊一下子没了干劲。“什么事?哪些人?”
往前走。我牵马。死神也骑上马,环抱着她拿起缰绳。
苏珊说:“我去了——”
是的,我知道,控制信仰。死神说,马又向前走,只有思路很简单的人才能想到。这种魔法很古老了,基本上不算是魔法。要让几百万小孩不相信圣猪老爹,这个办法太简单了。
“你在干什么呢?”苏珊问道。
我也要完成我预定的工作。我留了一点余地。一百万张有煤灰脚印的毯子,一百万个装满礼物的袜子,每个屋顶都有雪橇痕迹……再怎么不信圣猪老爹的人都没办法否认。阿尔伯特说他此后很多天都不想再喝雪利酒了。但至少圣猪老爹有回归的位置。
“我现在该做什么?”
你要把圣猪老爹带回来。
“哦,是吗?为了和平和善意以及仙子铃铛的叮当声,所以要带他回来吗?谁管那么多呢。他只是个搞笑的胖老头,在圣猪节让大家开心而已!我干了这么多事,就为了让一个老头溜进孩子们的卧室?”
不。是为了让太阳能再次升起。
“圣猪老爹和天文学有什么关系?”
旧神做了新工作而已。
资深数学家没有参与宴会。他让一个女仆把食物拿到他的房间去,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才能完全放松,才能在突然和异性单独相处时觉得自在,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可以在裤子上擦鞋,用一只指甲掏另一只指甲。
“再来点酒吧,格温多琳?几乎不含酒精的。”他说着靠近快乐精灵。
“好啊,我不介意,顾问先生。”
“哦,叫我贺拉斯就好了。你的小鸡要吃点什么吗?”
“她好像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快乐精灵说,“我担心,我觉得我是个很无聊的人……”她重重地擤了一下鼻子。
“我可不这样想。”资深数学家说。他真希望自己能有时间打扫房间,至少要把犀牛填充标本里那些令人尴尬的脏衣服拿出来。
“大家都很善良,”快乐精灵说着又擦擦泪汪汪的眼睛,“那个不断对我做鬼脸的瘦子是谁?”
“那是庶务长。你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看起来很快乐。”
“因为他吃了干青蛙丸,他吃了一大把呢。”资深数学家轻蔑地说,“我说,为什么不——”
“天啊,没毒吧?”
“要是有毒的话他就不会吃了。”资深数学家说,“你怎么不再喝杯酒呢,然后……然后……”他忽然想到一个很不错的主意,“然后……然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鲍威尔校长纪念室。那个天、天、天、天花板很有趣。哎呀,真的有趣。”
“好啊,”快乐精灵说,“你认为那个纪念室能让我高兴起来吗?”
“能啊,一定能,”资深数学家说,“绝对能!很好!那我就,呃,我就去……就去……我就……”他朝自己更衣室的方向胡乱挥挥手,然后单脚跳着,“我就去,嗯……就……去……”
他冲进更衣室嘭的一声关上门,在衣帽架和挂钩之间疯狂搜寻。
“袍子弄干净,”他低声说着,“洗洗脸,洗洗袜子,梳梳头发,免剃须洗涤剂在哪里——”
门的另一边传来快乐精灵擤鼻涕的可爱声音。而门的这边则是资深数学家的低声尖叫,因为他又急又闻不清楚味道,结果脸埋进护理脚部的松节油里了。
在他头顶某处,有个胖小孩手里拿着弓和箭,背上还长着一对完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的搞笑小翅膀,小孩趴在紧闭的窗户上徒劳地扑扇着翅膀。那扇窗户上的霜花是一个帅气的奥利恩女士形象。旁边那扇窗户上则是花瓶里的向日葵形状的霜花。
大厅里的桌子已经塌了。宴会的传统是虽然有很多道菜,但是每个巫师都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出席宴会,这个传统是为了防止速度慢的人拖大家后腿。只要愿意他们吃两轮也行,如果有人特别喜欢汤,他也可以等一个小时,然后等到鱼上来之前再开吃。
“你感觉怎么样啊,老兄?”院长说。他正坐在庶务长旁边,“继续吃干青蛙丸了吗?”
“我,呃,我,呃,不,我还好。”庶务长说,“当然,我非常非常震惊,那时候——”
“很遗憾,那可是你的圣猪节礼物。”院长说着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盒子发出沙沙的声音,“你可以打开看看。”
“哦,真是太好了——”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院长说。
“真是可爱——”
“我自己花钱买的,你知道吧。”院长轻轻挥了一下火鸡腿。
“包装纸很漂亮——”
“花了一块多钱呢,容我补充一句。”
“我的天——”
庶务长拆开包装纸。
“这是用来装干青蛙丸的盒子。你看,上面写着‘干青蛙丸’呢,看见了吗?”
庶务长摇了摇。“真好啊,”他轻轻地说,“里面已经装了一些干青蛙片了呢。真是贴心。立刻就能用上。”
“是的,”院长说,“我从你的梳洗台上拿来的。毕竟我花了一块多钱呢。”
庶务长感激地点点头,把小盒子整齐地放在盘子旁边。今天晚上他们允许庶务长用刀。除了平时那些木勺子扒拉着吃的东西以外,他们还允许他吃别的东西。
他紧张又期望地看着近处的那个烤猪,同时将餐巾牢牢地垫在下巴处。
“呃,抱歉,斯蒂彭斯先生,”他有点发抖,“麻烦你把装苹果酱的瓶子给我——”忽然间庶务长面前的半空中传来一阵布匹撕裂一样的声音,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烤猪。烤土豆和油溅得到处都是。猪嘴里那个苹果猛地弹出来砸到庶务长额头上。
他眨眨眼睛看着下面,发现自己险些把叉子插到一个人头上。“哈哈哈!”他小声笑着,眼睛都发光了。
周围的巫师惊讶得打翻了碗盘。
“他就这样凭空掉下来了!”
“他是刺客吗?不是刺客行会的学生恶作剧吧?”
“他为什么拿着一把没有刀刃的剑?”
“他死了吗?”
“死了吧!”
“我还没吃那个鲑鱼奶油冻呢!你去看看好吗?他的脚在那里头!食物到处都是!你想来点吗?”
庞德·斯蒂彭斯从人群中挤过去。他很了解自己这群老资历同僚,他们觉得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就好比是给溺水的人再浇一杯水。
“让他呼吸点新鲜空气。”他大声说。
“我们怎么知道他需不需要空气?”院长说。
庞德把耳朵贴在那人胸口。
“他没呼吸了。”
“呼吸咒语,呼吸咒语,”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低声说,“呃……斯波尔特的直路面罩可以吗?我觉得这个咒语是写在某个地方的——”
瑞克雷从众位巫师中挤过去,扯了扯那个黑衣人的腿。然后把他倒竖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以前在农场上干过这个活儿,”他说,“这样可以救小羊羔。”
“哦,好吧,真是的,”院长说,“我不——”
那具“尸体”发出半是咳嗽半是窒息的声音。
“你们让开点!”校长吼道,空着的那只手一扫,在桌上腾出一片空地。
“喂,我还没吃那个对虾呢!”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我都不知道我们还有对虾,”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有人,我没说具体是谁,院长,把它推到软壳蟹后面去藏着自己吃了。简直穷酸。”
茗时睁开眼睛。总的来说他就是在瑞克雷眼皮底下复活的,那情景仿佛宇宙瞬间被一颗巨大的粉色行星占据了。
“抱歉,打断一下。”庞德低头看着笔记本,“这对自然哲学的进步来说是极端重要的。你看见了亮光没有?有没有闪亮的隧道?有没有过世的亲人来和你说话?哪个词语最适合描述……”
瑞克雷把他推开。
“这是干什么呢,斯蒂彭斯先生?”
“我真的需要跟他谈谈,先生。他经历了濒死体验。”
“我们都有。那种体验叫‘活着’,”校长简洁地说,“给这倒霉孩子倒杯酒,把你那个作死的铅笔拿走。”
“嗯……这里就是幽冥大学了吧?”茗时说,“你们都是巫师?”
“你躺着别动。”瑞克雷说。但是茗时抬手摸了摸腰间。
“我有一把剑。”他低声说。
“哦,掉地上了。”院长说着捡起来,“看起来好像——这是我干的?”
巫师们惊讶地看着桌子被削掉一大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把桌上的一切都切开了,包括木头、布、盘子、餐具、食物全都切开了。院长发誓他看到烛火也被那看不见的刀刃切成了两半,蜡烛芯似乎觉得这样不体面,于是火焰又合起来。
院长抬起手,其他巫师纷纷后退。
“空中似乎有一条很细的蓝色的线。”院长好奇地说。
“抱歉,先生,”茗时说着从他手中拿过剑,“我肯定是晕过去了。”
他说完跑出大厅。
“他不会走太远,”近代如尼文讲师说,“正门用斯波德校长戒律锁起来了。”
“拿着一把能切开任何东西的剑,还说走不远。”瑞克雷说话间只听见外头传来木头倒下的声音。
“不知道那是什么啊?”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着,注意力又转回到剩下的食物上,“至少这一大块肉切得很好。”
“噗、噗、噗——”
大家转过身。庶务长手挡在面前。叉子被切掉之后光滑的切面在众位巫师面前闪亮。
“很高兴他的礼物这么实用,”院长说,“重要的是心意。”
在桌子下面,幸福的蓝鸡往庶务长靴子上拉了泡屎。
有一些……敌人。死神说。冰冰正从冰山上跑过。
“他们都死了——”
别的敌人,你可能也知道。在海洋王国的最深处,那里没有光,但是生活着一种生物,它们没有脑子没有眼睛也没有嘴。这种生物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活着,伸展着猩红色的花瓣,然而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看见。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能看见,却是猩红色的。它们不过是黑夜中一个小小的“是”。但是……但是……它们也有敌人,对它们来说是凶恶的敌人,不折不扣的恶意,它们的敌人不光想杀死它们,还希望它们从未存在过。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