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 Asgard
众神在仙宫宴饮作乐,吃的是金盘里的佳肴,饮的是金杯中的蜜酒。他们喜欢金属物件,尤其是金器,把从侏儒们暗黑的锻炼作坊里掠来的无数精巧饰品和魔戒囤积起来。他们相互间恶作剧,并且争吵不休。他们到米德加德的边境去挑衅那些巨人,再打道回府自吹自擂。小不点儿觉得基督教的天堂和北欧的仙宫一样无聊,或许是凡人无法了解他们的缘故。圣徒们唱着圣歌,将头顶的金冠掷落在明净的海边,金冠,海洋,这些词儿都很美,只是,永生这件事儿就把小不点儿弄得很厌烦。
众神之王奥丁住在瓦尔哈拉英灵殿,殿堂恢弘,宫顶由金盾铺成,五百扇大门端方林立。那些战死的勇士,所谓恩赫里亚,都由仙宫的侍女瓦尔基莉们从战场上选回,成为宫殿里的上宾。他们曾经以战争为生,便永远做了战士。每天白日里他们外出互搏,至死方休,傍晚又起死回生,在瓦尔哈拉宫殿放量饮啖。烹烤的是一头野猪沙赫利姆尼尔,当它的骨肉血髓被啃咬吸吮干净后,又会重新活转,体格结实,鼻息轰鸣。所以日复一日,它就这般一次次被宰杀,烹烤,享用。
小不点儿一想起奥丁就忍不住害怕又兴奋地打哆嗦,觉得他既邪恶又阴险。奥丁有一目被剜,为了喝到智慧之泉的泉水,他将一只眼睛献给了守泉的老巨人密弥尔,密弥尔是尤腾巨人们敬畏的首领,他通晓历史、传说、魔咒,还有智慧的卢恩文字。奥丁常乔装成一个老头潜行,披一件灰色斗篷,戴一顶阔边帽盖住凹陷的眼窝。他喜欢出谜题,那些答错的就被杀死。他随身带一柄长矛冈格尼尔,上面刻着解开人类牲畜乃至尘世间一切谜题的卢恩文字。奥丁从世界之树上折取一根枝条,做成这柄长矛。枝条被修剪成型,也因此留下一截伤口和一处疤痕。(瓦格纳的歌剧里最先讲到这段故事。——译注)
书中有一幅画绘着奥丁被缚,这位不速之客被国王葛洛德用绳缚住两腕绑在殿内,被两堆火腹背炙烤。那是幅绝妙的画儿,神秘的黑色身影蹲伏在熊熊火焰间,脸上无喜无悲,兀自沉思。不吃不喝的八个昼夜过去,奥丁终于得到一牛角杯的麦酒,他一饮而尽,开始纵声高歌,唱仙宫的传说,唱英灵殿内的武士,唱世界之树和它的万物之根。奥丁随即现出真身,国王倒在了自己的剑下。奥丁难以捉摸,他接受人类的献祭,献祭者被捆在树干上,心肺贯穿肋骨,摆成“血鹰”的样子。奥丁自己曾历经折磨,这些磨难令他更加强大睿智,也更加危险。
我曾在狂风中倒吊在树上
整整九个昼夜
被一把献于奥丁的长矛所伤
自己献祭给自己
而那棵树扎根何方
却无人知晓
没有面包充饥,没有滴水解渴
我向下窥望
树下浮现出卢恩文字
我取得了这文字的奥秘
大声尖叫,跌下树来
而我已学会九种强大的咒语……
奥丁是荒野狩猎之神,也叫风行之神。他率领天马、猎犬、猎人和幽灵般的武士驰骋天际,不知疲倦,永无休止。号角在风中怒号,马蹄肆虐,怪物般庞大的星椋鸟漫天席卷而来。奥丁的坐骑史莱普尼尔是匹八足天马,疾驰如电。夜里小不点儿躺在一片漆黑的卧室,凝神倾听,一声遥远的哀鸣,螺旋桨搅碎了夜空,惊雷在头顶炸开又轰隆远去。祖父家旁边的机场被轰炸时,她亲见过那烈焰吞天,听过那爆裂如雷。她瑟缩在橱柜的下层,据说当行猎的大队经过,凡人要匍匐在地上退缩回避。奥丁既是死神又是战神。小不点儿生活的村庄周边偶有车辆经过,多半是被称作“护卫队”的那种,小不点儿觉得那是一列卡其色的军车,颤巍巍地摇摆前行。有些车后坐着年轻的小伙子,孩子们朝他们挥手,他们咧开嘴微笑,随着颠簸的车身起落。他们来来往往,不知所踪。人们都喊他们“我们的孩子”。小不点儿想起父亲,他已在北非上空阵亡。她不知道北非在哪儿。她想象着父亲火红的头发在炭黑色飞机的烈焰中飞舞,四周螺旋桨在轰鸣。飞行员也是荒野猎手,时刻以身犯险。书上说猎手一旦摔落,就粉身碎骨。这是个富有意义的好故事,故事里有恐惧,有危险,有人力所不能及。
白昼四野明媚,夜空中却弥漫毁灭的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