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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人是狼 Homo Homini Lupus Est

  说到洛基,却很难去界定他。他不算阿萨神族也不是尤腾巨人,不住阿瑟加德也不住巨人之国。仙宫众神大都率真直白。男神沉湎战争宴饮,女神醉心美貌,钟爱首饰,彼此嫉妒。青春女神伊敦住在世界之树的青枝翠叶间,掌管着青春之苹果,供给众神。有一回一个巨人将伊敦连同她的苹果一齐掳走,洛基就化身猎鹰将她攥在爪内带回。众神之中只有洛基通晓变化之术。他曾经变作一匹美丽的母马,驰骋在米德加德的草原上,迷惑住了为阿瑟加德承造城墙的巨人的神马——这马与她交配,后来就生出了奥丁的坐骑,八足天马史莱普尼尔。他又变作一只扰人的苍蝇,偷走了爱神芙蕾雅美丽绝伦的金项链“情热之链”。洛基熟谙那些隐秘的所在。他曾扮作天真烂漫的农场少女,从乳牛身上挤奶,他变化身形的时候性别也随之转换,狡猾难料。他变作海豹同守望之神海姆达尔格斗,又变作鲑鱼,时而跃出瀑布,时而畅通无阻地潜行于地下。

  日耳曼人认为洛基的名字代表火神,也有人说他是空气之神。后世的基督教作家将他与光之使者路西法合而为一,路西法是堕落的晨曦之子——魔王撒旦。洛基的美丽毋庸置疑,却难以目睹,因为他总是闪烁摇曳,或是与周遭消融混合。他有时是一团不定型的火焰,有时是湍急瀑布里一缕针般的细流,有时又是一阵无形的风,赶着漫天的云朵巨浪般向前翻滚。你会看见天际一棵光秃秃的树被风折弯,扭曲的枝条左支右绌勉力支撑,却突然凌空现了这魔术师的真身。

  洛基顽皮而危险,亦正亦邪。雷神托尔是众神中的猛士,能够呼喝雷雨,天父奥丁是众神之王,而性情难料的洛基就用火焰制造种种惊奇取乐。

  众神需要洛基的聪明智慧来帮他们解决问题。每次他们鲁莽地和巨人们定下契约又想打破时,洛基就指给他们出路。洛基是终结之神,愿意的话他可以化解所有问题,只是他的终结方式常常带来更多的麻烦。

  从来没有洛基的神坛和石柱,他无人供奉。神话里有三大主神,天父奥丁、黑暗神霍德尔,然后就是火神洛基。神话中大神为首,洛基位居第三,而在童话和民间传说里,三神虽然依旧各司其职,位次却迥异,地位最高的是第三位,最小的儿子洛基。

  洛基的妻子西格恩住在仙宫,爱他至深,两人生有二子:瓦利和纳尔弗。

  但洛基在阿瑟加德始终是个外人,或许故事里都需要这么一个异己分子。

  小不点儿将这些故事读了又读,对里面的人物却没什么好恶——她很难将自己的想象加诸他们的所作所为中。她是个冷静的读者,偶尔困惑,偶尔饶有兴致地旁观。不过洛基算是个例外,所有人物里只有他既幽默又聪明。他变幻的身形是那样迷人,他的智慧也独具魅力。小不点儿面对他时拘束不安,却满怀同情,相比之下,奥丁,托尔,还有最最英俊的光明神巴尔德,都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无非是英明、强壮、惹人爱慕。

  那妖后住在铁树之林的东面

  她养育的狼群中有一头叫作芬里厄

  这魔狼注定要长成恐怖的巨兽

  有一天会吞噬月亮

  阿瑟加德的城墙外有一片铁树之林,这片草地之外的所在幽暗可怖,盘踞着半人半兽,乃至半神半魔的生灵。诗中的妖后说的是痛苦使者女巨人安格尔波达,她面容凶残,一身狼皮,齿尖爪利。洛基与她戏耍,欲念被煽起,遂强行与她交合。女巨人想要逃开,终被攫住无法挣脱。他们相互嘶吼咆哮。西格恩一定认不出这得逞后仰天长嚎的残暴巨人会是她的丈夫。洛基可曾预见到日后他孩子们的形貌?一个是只幼狼,已经长出一排森森利齿和黢黑的喉咙。一个是条雏蛇,蛇冠上生有丰满的触角,牙齿细密如针,尖利却不输兄长;她通体暗黄,每每伸展盘蜷,鳞片上会闪烁血红的光芒。

  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巨人,后来成了女神。她体色古怪,骨骼强硬,笔直的脊梁,修长的双腿,结实的手足,那张面孔却只能用冷峻形容。脸颊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宽阔的嘴唇紧闭着,不苟言笑,藏起了一口利牙,那是狼才有的牙齿,用来撕扯咬啮。她鼻梁挺直,眉色黑如烟熏,像地狱里“森林”的代称,好比山间长出了海草。她眼窝深陷,里面嵌着对一眨不眨的深黑眼珠,像两摊焦油,或是两口不见天日的暗井。可那半黑半蓝的体色实在是古怪,见过的人说像是身子一半还鲜活一半已经死去。有时看上去像是有条线从冠冕到头颅,沿着鼻子下颏胸骨耻骨一路向下,直到两足之间,将她界为清晰的黑蓝两色,有时候这两色却又彼此交错蔓延,美妙处仿佛暮色降临时天际最后一抹蔚蓝和黑暗相接,可怖时又像备受折磨的垂死肉体上泛起的瘀青。她习惯裸睡,就在两个骇人的同胞身旁安然蜷曲,在这毛鳞、狼唇和毒牙的包围中合上眼眸,同他们一起制造出粗重的喘息和沙哑的嘶鸣。三个孩子让洛基欢喜不已,他亲自喂养,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谁知道他们日后会做出什么呢?他们就这样,长大,长大。

  奥丁端坐在他的宝座上,握着他那无敌的长矛,俯瞰着阿瑟加德、米德加德、巨人之国和铁树之林。他有两只黑色的大乌鸦,一只叫胡基(思想) ,一只叫穆宁(记忆) ,每天飞出去刺探消息再回来向他报告,这一回,奥丁暴戾的脸孔转向了铁树之林。

  在天地初生,伊密的鲜血在金恩加格泛滥的时候,洛基和奥丁原是义兄义弟。他们曾经歃血盟誓,也曾共乘一船逃脱洪灾。如今奥丁强加秩序,洛基却偏喜捣乱。众神知道这三个孽种十分厉害,日后会成为大患。于是奥丁派了破晓之神海姆达尔和战神蒂尔前去捉拿。他们越过连接起仙宫和外面世界的彩虹桥,涉过伊文河,直抵霜巨人的暗黑领地,那是洛基栖身的所在。他们拿住了三个怪物,带到奥丁的宝座阶前。那幼狼打了个哈欠,雏蛇自顾盘旋成一个花结,女巨人赫尔刚直伫立,蓝黑分明,无声凝神。

  奥丁一一发落。他抓起其中两个扔向空中。那雏蛇凌空微弱一闪,随即飘飘坠入环绕着米德加德发光的黑色海面。她舒展开身体游了一阵,随波浪起起落落,倏地沉下身子,便不见了影踪。众神见状,都拍手喝彩。赫尔被奥丁掷往黑暗苦寒的浓雾之国尼弗尔海姆。她依旧刚直不曲,如离弦之箭,又像灵敏的导弹,一刻不歇地在日月星辰间坠落了九个昼夜,途径飞快交替的太阳与月亮,掠过杉树树梢拂过根须,穿过尼弗尔海姆不见天日的沼泽和冥河冰冷彻骨的急流,到达了海姆冥界,成为这幽冥之地的主宰,统治着那些未能战死沙场荣归英灵殿的亡者。冥河上的桥是纯金所铸,而赫尔周遭的铁篱高不可逾。黑暗的宫殿里,宝座静待着她。这浑身青黑淤紫的女神,这畸形的孩童,从此要在这里度日。深黑的褥垫上放着一顶白金王冠,嵌着月光石、凝泪般的珍珠和霜也似的水晶。赫尔拾起王冠和一侧的权杖,霎时间不计其数的死灵洪水般涌入殿堂,蝙蝠样窸窸窣窣,又无形质可循。赫尔迎接她的子民,依旧面如冰霜。他们围着她盘旋往复,孱弱呼哨,殷勤侍奉。餐盘中交错着果品肉类的叠影,酒杯里闪耀着蜂蜜葡萄美酒的幻象,杯口还泛出缥缈的泡沫。

  而那幼狼命运如何呢?狼群来势汹汹越过思想之林,你听得见它们黑暗中的嚎叫,声声相迫又彼此呼应,那是欢腾的一众齐鸣。狼蹄肆虐而不知疲惫,狼群消失在视野中,却盘桓在脑海之间:狼鬃,狼唇,狼牙,狼血。火光和满月的光辉倒映在它们慑人的眼珠里,点点斑斑的光亮在漆黑中森森闪烁。人类对狼群满怀敬畏,它们成群出没,彼此紧紧相依取暖,追逐猎物时敏锐无比,而喉间的咆哮就是它们相互间的召唤应答。在仙宫,奥丁的足前也蹲伏着两只驯服的幼狼,他把不吃的肉全投给它们。狼群注定是自由而凶残的,它们是犬类的祖先,而后者更加通晓人性,终究取代了头狼成为看家狩猎的良伴。诸神和凡人都豢养群犬以猎杀狼群,这两只幼兽也许是在父母被宰杀后从狼穴里带回,被人喂食养育长大,又或者是各自落单,蜷伏在空旷的林中嘤嘤哀号,被好心的妇人捡回驯养。它们转头望月,齐声长啸。

  战神蒂尔既是猎手也是战士。他披一袭狼皮权作斗篷,毛茸茸的硕大狼头就耷拉在他的络腮脸颊旁,眼珠已经黯淡,面孔依旧狰狞。奥丁正踌躇该如何处置这头唤作芬里厄的幼狼,蒂尔就自告奋勇要驯养它,或许日后这畜生能追随他打猎。芬里厄喉间低声咆哮,耷下了耳朵。小不点儿不明白,为什么全知全能的奥丁不干脆剿杀了这幼狼和雏蛇,它们明摆着怨毒可怖,对仙宫诸神又满怀憎恶。但显然奥丁不能这么做,还有另一种力量约束着他,规定了这故事的雏形和走向:这些孽畜须得活下来,而诸神只能去禁锢抑制它们的作为。蒂尔自以为懂得这狼,因为他懂得野性。他将芬里厄带去米德加德的森林饲养,在林间与它追逐游戏,等它再长大些,他们就能一起狩猎。

  芬里厄一天天长大,像它父亲一样野性难驯。它咆哮起来可真的是音色丰富,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一时吃吃低吠,一时纵声长嚎,嚎声撕天裂地,愈响愈远,一直传进遥远的阿瑟加德。众神听到都心神不宁,只有蒂尔还把这当作野性的乐章。这幼兽长成了蹦蹦跳跳的小狼,野猪般大小,喜欢捕杀小动物取乐,蒂尔也只当是它顽皮游戏。雪地上扔满了血迹斑斑的野兔,森林里也尽是开膛破肚的小鹿,而芬里厄已经长到一头公牛那么大。它制造出各样的纷乱喧嚷,响彻在米德加德,偶然一片不祥的沉寂,必定是它在暗中追踪猎物,而就连天神也不晓得它这一回盘算的又是什么。蒂尔拿来上好的猪腩和鹅肉,来安抚它博它欢心。芬里厄吞咽干净,照旧嘶嚎杀虐。

  众神终于决定要拴起这狼,说是拴起,其实是用镣铐铁链将它牢牢禁锢捆绑,制造那铁链的材料十分坚固,当初曾用来弥合天地,防止混沌爆发。奥丁用以统治世界的长矛折取自生命之树的一根树枝,上面刻着司正义的卢恩文字,但凡人间有了纠纷,奥丁就挥动长矛掀起战争,终结勇士们的尘世生命,带回英灵殿予他们永生,伴随他们的是永无休止的宴饮游乐。众神掌管着世界。可这暴怒的芬里厄狼是洛基的儿子,而洛基性情诡谲阴晴莫测,他嘲笑众神的一本正经,还大放厥词说他们终将失败。

  冥冥中总有力量在引导着众神,他们最终决定饶这畜生性命,只将它拘禁折磨,为这还需用诡计诱它合作,使它顺从。

  众神打造了一条叫“雷锭”的极坚固的铁链,带着它一起去森林里寻那恶狼,笑盈盈地说这是特意带给它的玩意儿,它可以拿来展示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大。只要让他们假意拿这链子缚住,它再挣断开来,就足以证明自己强大的筋肉和神经了。这狼被激得脖颈通红,但还是机警地冷冷打量众神,瞳孔眯成一星点儿。它抖抖光灿灿的皮毛下硬铁般的肌肉说,自己当然能做到,只是何必折腾一场?众神忙回答说他们立了个赌约,赌它要多久能挣断这链子。两边僵持不下,芬里厄立在这林间旷地的边缘,刹那间便能跃进黑暗的森林,或是张牙舞爪扑向众神,只有守望之神海姆达尔听得到这畜生的毛孔扩展,血脉贲张,他一向守卫着仙宫的大门,听得见田间细草萌发和羊儿绒毛生长的声息。芬里厄匍匐在地,伸长利爪,犹自审视“雷锭”,海姆达尔却已看准它心思,走上前说,来玩吧。于是众神用这铁链把芬里厄四足扎起捆紧,下巴牢牢缚住,避开它滚烫厚重的呼吸,而它现在看上去就像头待烤的公牛。这狼哑声嘶吼一声,发现喉头已被扼死,它左右翻覆摇晃脑袋,拼力咳嗽摇摆,迸起周身关节发力挣扎,那铁链竟然断裂开来,应声落地。芬里厄站稳脚步,睥睨众神,喉结翻滚,像是满足地咕噜又像低声咆哮,谁都听得出那是这畜生在笑。它放眼看过来,像是不介意再玩一局,众神却已经抽身退步,返回阿瑟加德。

  众神叮嘱工匠务必做到更好。他们又巧手熔合锻造了一条叫“德洛米”的新锁链,比原先那条更坚固一倍,带着它又去找芬里厄。这狼歪着脑袋测度一番,告诉众神这链子看上去确实结实,不过它自从摧毁“雷锭”以后也长了些块头。众神乘势诱骗它说,要是连这样一条密致打造的锁链都能挣断,它必能天下闻名。芬里厄站定了思索片刻,竟也十分渴望成名,欣然允许众神又将它捆缚起来。捆好之后它开始激烈挣扎,扭曲撕扯,四足踢踏间,那锁链居然断得粉碎,四下飞溅。这畜生得意扬扬地望向众神,吐舌窃笑。它仍在不停长大,海姆达尔远在天边,也听得到。

  众神派出年轻的信使斯基尼尔下到侏儒们的黑暗王国求助,侏儒们用种种不可思议的物事打造出一条细纱般的软索。它由六种成分织成:猫的脚步声、女人的胡子、岩石中的树根、熊的警觉、鱼的呼吸,还有鸟的唾液。这软索轻若无物,滑如丝绸,完全像是条精致的长缎带。于是众神第三次找到芬里厄,用花言巧语骗它来试试这软索到底有多结实。他们一个接一个上手撕扯这软索,不能动它分毫。芬里厄心生怀疑,想要拒绝,又怕被众神嘲笑堕了威风。于是它直说自己怀疑有诈,除非众神中有谁愿意把手放进他嘴里当作担保以示诚意,它才愿意一试。众神面面相觑,还是蒂尔挺身而出,他伸手覆在这畜生灼热的额头上,当它是头不安的猎犬,然后镇静地把手放进它口中。众神用这软索把芬里厄从头到尾一圈又一圈捆了个结实,两肋四爪都没放过。这畜生猛力扭曲挣扎,那软索却越缠越紧,牢不可脱。于是这暴怒的恶狼喀嚓一声,将口中那只手连皮带骨生生咬断,而众神只是漠然看它啮咬吞咽干净,然后包扎好蒂尔血流不止的残肢。芬里厄怒目圆睁,叫嚣说今天它能吃掉天神的一只手,有一天就能屠戮全体神族。而众神置若罔闻,又用一条叫作“盖尔加”的绳索将它拴牢——这绳索本是格莱普尼尔软索的一部分,自然坚韧无比。绳索的另一端穿过一块叫作基奥尔的巨大石板牢牢系紧,众神将石板深埋地底犹恐不牢,又用一块名为特维提的巨岩压住这坚石。恶狼咬牙切齿,厉声嘶嚎。众神哈哈大笑,拔出一把长刀插进它口中,刀柄抵住下颚,刀尖刺进上颚。这畜生痛苦翻腾,哀号声声,撑开的两颚间鲜血汇流成河,名为希望。

  什么希望?

  奥丁和众神都心知肚明,这恶狼的时代终将来临。终结之际它会加入自己的家族复仇。恐怖可以预见,譬如芬里厄或加尔姆挣脱束缚的时刻,加尔姆是条血斑巨犬,守卫着赫尔地下宫殿的大门,它同太空里那两条永无止歇追逐日月交替的恶狼原是亲眷。小不点儿读过之前的故事,知道这坚实的世界是伊密尔肢解而成,而苍穹是他头颅所塑。她眼前仿佛有幅精刻版画,画中日夜交替,太阳和月亮在华贵的战车内驾着骏马驰骋而过。小不点儿眼见日月无情狂奔,深知他们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身后的恶狼绷直了身子不知疲倦地竭力追逐,颈毛尽竖,长舌吐露,只等前面的猎物一个踉跄跌绊,就扑上前去。小不点儿不晓得这些狰狞的畜生都从哪儿来,传说它们是铁树之林里阴郁的女巨人的后代,恶狼芬里厄的血亲。小不点儿心想,或许曾有段时日,太阳和月亮这对造物的宠儿能够自在漫步,走走停停,消磨掉一个惬意可人的白天,一个酣甜无梦的夜晚,或者整个美好的夏天。有个古老的故事里提到这两头恶狼的名字,逐日的那头叫斯库尔,逐月的那头叫哈提。小不点儿因此想到,这光明和黑暗的交替,这日夜与四季的轮回,原来都是恶狼追逐下恐惧的结果。秩序来自锁链和爪牙的恐吓。小不点儿冷冷看下去,读到另一头恶狼玛纳加尔姆到来的预言。它饮血为生,吞噬星辰,鲜血溅污了天穹,这畜生的恶行混沌了日光,引得狂风肆虐,摧毁了森林、住家、田野和草原,连海岸也遭殃及。眼见万物的秩序已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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