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问起社保政策出台的时间, 一盘算刚好是黎会计第一次来深圳之后半年。
当年她其实解释过房贷三十年很正常。但老头接受不了！
他回去告诉黎夏妈，说黎夏背了几十万的债要还三十年。每个月还三千多！
二老愁得是觉都睡不着。
大儿子、大儿媳踩三轮车，勉强糊口。二儿子、二儿媳去岳家打工, 也是寄人篱下。小女儿在他们看来更是穷人中的穷人。
所以买社保不够钱二老都没吭声。那会儿也不知道社保是多好的养老政策。
黎夏妈还告诉她, 老头子之前得了一场重感冒, 吃药好几天都没好。他还不舍得去输液。
最后被劝着去了, 输了半瓶他觉得有所好转, 还问护士剩下半瓶能不能退。输一瓶液几十块呢。
当然是不可能输到一半还给退的。
“我逢年过节给你们寄回去的钱呢？”
“你爸没动。他说你的房子已经供了这么久了，要是什么时候生意出了问题，连续三个月还不上银行的钱, 银行要给你收走的。到时候你就无家可归，要去睡天桥底下了。那钱放着, 万一什么时候你短期还不上了, 还能周转一下。”
黎夏当时又感动又好笑, 替他们一次性的把社保给买了。让他们每月都能领到一笔养老钱，而不是只靠积蓄和儿女给的生活费过日子。
黎夏从回忆里抽离, 和黎会计一路走回去。
这会儿还早，不到上晚班的时间。本来计划吃过午饭继续睡觉养神的陈媛肯定是睡不下了。
就连黎夏妈和表姨看到他们回来都赶紧迎了出来。
现在有事他们都爱聚在黎夏这边。
因为老房子隔来隔去，公共空间很小。黎夏这里就不同了，非旺场十分的宽敞。
“爸、小妹，情况怎么样啊？”陈媛着急地问道。
周围邻居没去的也都围了上来。去了那么多人只见这父女俩回来, 肯定要问问他们啊。
黎夏道：“人山人海的, 都堵到转弯十几米的地方了。我们怕也陷在里头出不来, 就在尾巴上听了听。大部队这会儿奔政府去了, 说是要呼吁政府出面解决。”
“那、那魏容拿去的折子取到钱了么？”陈媛问道。
黎夏摇头, “听说消息走漏发生了挤兑，供销社一个都没给取。”
围过来的众人脸色都顿时灰败了。
陈媛道：“夏夏, 你之前就说过这件事政府会管。那他们会怎么管？”
众人也都朝黎夏看过来。
黎夏道：“直接替供销社还钱肯定不可能。我估计供销社揽储以百万计，政府也没这么多闲钱。但就此抹去也不符合我们的国情。”
“然后呢？”
“只退还一部分人的钱，也不可能。”
“所以......”
黎夏道：“我估着应该是先退一部分把人安抚住。然后等供销社慢慢清仓回笼资金，逐年退还。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这么发展我不能确定啊。”
原本已经面现希望的众人听到最后又不免失望。
不过，这的确是最可能的一种方式了。
“所以大家别再去了。政府门口堵上千人，整个交通都堵上了。万一发生踩踏多可怕啊！政府不会让事态继续扩大，会尽快拿出解决办法的。你们就安心在家待着吧。咱们这一片已经陷了很多人进去回不来了。你们就不要再去遭罪了！反正他们闹下来，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
已经在集结的附近居民、工人听了这话有些开始动摇起来。这算不算对抗政府啊？
黎夏没注意拐弯处大伯和明哥的身影。
大伯已经听说了民众去政府门口坐了一地的事。本来也是担心附近这家厂子的工人也跟着去闹事，想尽力来劝一劝。
倒是没想到他这堂侄女见识如此明白，已经把人群劝得有些打消念头了。
大伯适时走出来，“我赞同黎夏的说法。这件事政府肯定会很快拿出解决办法。你们就不要再去火上浇油了。如果现任政府官员不管，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静坐！”
明哥自然是怕他老子好心来劝，反倒被愤怒的人们推攘了。这才跟来‘护驾’的。他还用大哥大叫了小马等人随后赶来。总之，在家的兄弟都来，把他们家这退休了还多管闲事的老头子保护好咯。
黎夏见大伯站了出来，便把主导权交给他。
上辈子可能也有这么一出。但他们一家送黎会计去医院了，没看到。
但大伯应该是没把人劝住。
其实他本人在附近很有威望的。但是吧，明哥如今就差不多是镇上最富裕的那一拨人了。
现在的人仇富心理已经开始冒头。明哥的兄弟又带着人来，可能发生了言语甚至肢体冲突。
这些人就还是去了镇政府门口壮声势。
“老镇长，如果政府不管，你真的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大伯点头，“我黎某人从来言出必行。”
“到时候事情闹大，你不会跑了吧？听说狡兔三窟，你儿子生意做得大在市里、省里都有房子。你闺女还在北京！到时候我们上哪找你去？”
黎明没好气道：“你家才是兔子呢。难道你们还打算扣着人质要挟我老子不成？”
大伯伸手指指黎夏，“我不会跑的。我儿子给你们，你们估计也不敢扣他。毕竟他手下那么多兄弟，随时可能找上你们家算账。我侄女的餐馆就开在这里，她不会跑的。你们可以来找她！我绝不会跑了，让她被你们扣下的。她做生意的人，最怕有人闹事了！”
黎夏点头，“我生意这么好，不可能跟着跑的。我以后还指望靠这个店发家致富呢。还有我爸也在这里，不会跑去别处。他是你们的老会计，这么几十年干过让你们不信任的事吗？我大伯更是曾经的一镇之长，为人正派、耿直。我们父女天天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如果我大伯跑了你们尽管来找我们。”
黎会计点点头，“对，万一我大哥跑了，你们可以把我看住。我找得到阿明的几处房子，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找就是了。”
好说歹说，总算把这波正在聚集准备去声援的居民、工人劝下了。
两个厂长站出来，“都回去上班，等着政府给咱们解决问题。”
生产车间的主任也来了，一个个的点名，然后把人带了回去。
邻居们便也散了，陈媛回去休息。
“老镇长、老会计，多谢你们了！”
大伯摆摆手。他其实对这两个厂长连工人都约束不住有些不满。但已经不在其位了，也就没说什么讨人嫌的话。
“好好组织生产吧。”
大伯跨进了黎夏的餐馆，明哥也跟上。
他小声对黎夏道：“妹啊，你真是让哥哥我一次一次刮目相看。放心，万一我不得不把我家老头转移，一定不会不顾你和二叔的。我还会带着你发家致富。”
大伯横过来一眼，“你敢把老子转移了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
黎夏道：“这种群体性事件，政府不会不管。”
就算他们劝住了这几百人，去镇政府门口静坐的人也不会少的。
说话间，马哥等人都赶到了！
“明哥，什么情况？”
黎明道：“本来以为有个情况得靠你们把我家老爷子护住。没想到我二叔和妹子站出来化解了。”
黎夏招呼道：“各位哥哥进来坐下喝口水歇歇。”都是气喘吁吁跑来的。
众人都是面馆的常客，便都坐了下来。
见到黎明他爸，他们喊‘大伯’。见到黎夏她爸妈便喊‘二叔’、‘二婶’。
黎夏和表姨手脚麻利的给众人各上了杯温开水。
一时众人听黎明说了，对黎夏方才做的事交口称赞。
小马道：“黎夏你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是他想差了，能抡起板砖打架，把一个大老爷们踹翻在地的怎么可能会在家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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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平常做生意这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太有欺骗性了。
这样的姑娘，确实是他降不住的。没那个福气！
黎夏笑，“马哥别夸我，万一我膨胀了怎么办呐？”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黎明接了个电话，然后对他爸道：“政府有人出来了，让选几个代表进去谈。”
这就是要管了！
黎明道：“夏夏，我觉得你那个主意靠谱。估计是分期按比例让供销社还了，反正就是每个人都会照顾到。”
大伯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留在这里没有走，自然是不想把压力都转嫁给黎夏父女。
这大门敞着，走过路过都能看到他在这里坐着呢。
他对黎明道：“你出去告诉外头的街坊邻居还有工厂门口的几个人。”
黎明答应着出去，站在门口告诉大家他刚接到的电话内容。
好些人听了都松口气，政府肯出面就好。政府肯出面，大家就不会没着没落的。
还有工人的父母陷在人群里的忍不住问道：“那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黎明道：“我不知道你爸妈是哪位。但听说政府工作人员和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疏散在场民众，让他们散开回家。等他们选出来的代表回去告诉他们结果。还说既然政府出面了，那就不会管到半道不管了。所以，在场的人估计会慢慢分散回家。”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在上班，结果家里妈、老汉儿自己跑去了。
想了想又对黎明道了个谢，亏得他有部大哥大、又有人在现场通风报信才能即时了解在场情况。
黎明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对马哥等人道：“行，你们各回给家吧。”
王哥道：“来都来了，要不明哥你请我们在夏妹子这里搓一顿得了。也算是顺道照顾夏妹子生意了。”
黎夏笑笑，“我没有备菜。”
黎明道：“尽想着吃！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勒紧裤腰带了。咱们就别出来招人恨了。你说我这赚的又不是伤天害理的钱，怎么就一个个拿我不当好人看呢？还狡兔三窟呢。”
黎夏闷笑出声，“无人妒者是庸才！不过明哥也可以考虑一下以后做大了回馈社会。”
大伯站起来，“走了，既然有人出面了，应该不会再变卦。”
“大伯慢走、明哥慢走！各位哥哥慢走！”黎夏笑着和黎会计一起送客。
送走了人她道：“爸，坐下歇歇吧。晚一点我去接小远和雯雯放学。”今天路上乱糟糟的，还是有个大人去接放心些。
黎会计点头，“希望这件事能好好解决。”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