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和明哥一起离开, 往家的方向走。
大伯道:“夏夏倒是比你更像我的孩子。”
“你想要,人二叔给你么?他们家的钟灵毓秀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了吧。她那两个哥哥,都是憨的。”
大伯看看他, “人老实也没什么不好。夏夏提醒你做大之后想着点回馈社会, 这话你放心上。老子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被人戳脊梁骨。”
“知道了。我又没干过为富不仁的事, 他们就是仇富。要抱着那个铁饭碗不思进取, 还见不得别人好。”
“这种心理是难免的, 不用惯着。但你确实得遵纪守法,多积德。”
“嗯。”
这会儿快三点了,等了半个多小时黎阳和黎竣、魏容才灰头土脸的回来。
那几位晚一步去的叔叔、嬢嬢也差不多。被裹挟在人群里, 反正就是遭活罪。
而且又担心辛苦积攒的钱成泡影,一个个又气又急的。
他们沉着脸过来找魏容拿回自家的存折。
虽然脸色难看, 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他们是听魏容说起供销社高利息揽储, 但又不是魏容要他们去存的。
而且人家自己和亲妈也都存了。
也有几个对陈媛有点不满, 她之前居然还想瞒着大家。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等政府处理。
大家没有撕破脸, 一来这么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得给黎会计一点面子,他和黎夏是老实告诉了大家的。二来这笔钱也不知到底还拿不拿得回来,那明年能继续摘花也是好的。
等人群散了,黎竣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问黎夏,“妹啊, 有吃的没?”
黎夏道:“表姨, 看看还有抄手没有, 有就给他们煮两碗。没有抄手的话, 下面。”
抄手不能久放, 面是晒干的可以存放许久。
表姨拉开冰箱看了看,“还有一碗半抄手, 我都煮上再丢点面吧。”
等他们吃好了,黎夏才道:“二嫂,你母亲之前晕倒了。你先打电话回去问问情况吧。”
魏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然后过去拨电话。
如今耽搁了三四个小时,她嫂子已经把她妈安顿好了。听接电话的邻居说人回家了一趟,给老太太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去医院。
据说就是一时气急攻心。不过检查出来心脏方面有点小问题。
魏容立即就要去学校接上儿子过去看外婆。黎竣已经不得已旷了半天班,这会儿也到下班的点了便一起去。
黎阳也是同样的旷了半天班。他既然回来了就自己去接女儿,不用黎夏跑一趟了。
二房一家三口当晚没回来,第二天上午也没见到人。
下午黎会计和黎夏妈便也拿了些营养品乘车去县医院探望亲家。
黎夏妈回来就跟黎夏念叨,“你二哥岳母存了三千,三千啊!”
“你如今手头不也有一千了么?”
黎夏妈凑到她耳朵边上,“不只,一千二了。”她五月底借了四百给黎夏,这都十月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哈哈,我没存供销社。”
黎夏失笑,“那你要不要去买手表?”这块表她妈念叨有日子了。
黎夏妈点头,“买!你下次去市里买衣服,把我带上。我自己给自己买!”
“嗯。”
三天后,供销社揽储事件的解决结果出来。政府出面替供销社作保,让他们分五年还清,一年还本金的20%。
这消息出来,所有存了钱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能拿回本金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舅舅来给黎夏送米和土鸡蛋。
“舅舅,以后你每月帮我给田大爷送三十个土鸡蛋吧。”
舅舅笑,“他路过顺手那么扯你一把,你倒真是记情。”
“这如今对我又不算什么。人五保户攒一百块钱着实不容易,现在还得等五年才能全取出来。再说,我要是多在冷水里泡一泡,没准就要生一场病。”
舅舅点头,“行,我以后十天给他送一次。帐记你头上!”
又说起村里的人这次也是都受了一场惊吓。
万表叔他们走得飞快的回去,然后让家里孩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存折上街。也一个个都被困在了供销社外,进退两难。然后跟着大部队去了镇政府外。
“有人说看到你家黎阳和黎竣了。”
黎夏妈扯扯嘴角,“嗯,他们也去了。”着实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如今街坊邻居还有人不忿,在冷嘲热讽呢。谁都知道那个时间段是黎夏买房缺钱的时候。
“我要是黎夏,我才不告诉他们怎么挣钱呢!”
黎夏听到了,笑吟吟的走出来,“那他们这会儿没钱,不得找我借?我还能袖手旁观啊?”
说这话的人就没声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尤其黎夏现在摆明是挣到钱了。真不管,就该有人说她冷血了。
日历一页页翻过,很快来到1992年2月4日,农历春节。
今年镇上许多人年都过得不好。黎家的年夜饭倒是还好,比往年都丰盛许多。
表姨被她哥哥、侄儿接回去过年了。
如今她每月正工资100块,再加上办宴席额外的劳务费,直追退休工资刚涨到两百的黎会计了。
她现在回娘家也成了香饽饽。
农民要一年挣两千多可着实不容易。就算是有茉莉花,摊到全家老小头上,人均也没有这个数。
政府的官方数字是人均一千多。但这一千多里还有那些茶老板呢。
听说表姨的嫂子在琢磨给小姑子介绍对象。
黎会计道:“那黎夏这里是不是得早做准备,再物色一个帮工啊?”
黎夏妈一脸的好气又好笑,“我前几天回村一趟,好些人对我殷勤备至的。都想来做这个活儿呢!”
一年前桂花离婚回村的时候,黄皮寡瘦的。如今人变得白白胖胖,两眼也有神。还拿着村里人眼底的高工资。
黎夏道:“你对她们又不熟悉。那还是得问问舅舅、舅娘。初二那天回去再说吧。”
正月初二走舅舅的习俗,黎家还保留着。反正黎会计的妹妹嫁得老远,那天不会回来。黎夏妈不用在家等着招待小姑子一家。
黎夏的姑父是军人,曾经参加过上甘岭战役。至今腿里还有取不出来的弹片。老革命了!
不过,职务不是太高。当年抗美援朝他是普通一兵,后来升到营级。
黎夏记得小时候姑父抱着她上街买糖吃。忍不住跟她念叨,“夏夏,你可要好好用功读书啊!”
她一边舔着糖一边不走心的点头。
后来才知道姑父刚因为没读过书,错失了一次提干的机会。
再后来讲干部年轻化,他年纪大了,就更是绝了上升的渠道。
不过,他退休之后和黎夏姑姑也是一起到处旅游。他是伤残军人,车旅费全免。
相当于两个人出远门,只需要出一个人的钱。二老也是山山水水都跑遍了。
而且姑姑的孩子都安排在了部队里,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
以前黎会计一个人养全家,钱不凑手就会打发黎阳去看姑姑。回来的时候肯定是满载而归的。
军用的物资不会少,还有孩子们的学费也都有了。姑父是个厚道人啊!
姑姑比她家老头小不少,差不多是黎会计和黎夏妈照应着长大的。她比黎阳就大几岁,姑侄关系很不错。
不过黎阳下乡那会儿,姑父日子不太好过。具体原因黎夏不大清楚。
黎竣去当过三年兵,可惜吃不得苦头。有人照应也没混多好,三年到了就复员回来了。
不过黎夏猜测他是不想留部队,那样他和魏容就更成不了了。纯粹一恋爱脑!
到黎夏这里,姑姑、姑父问过她要不要去当文艺兵。她可是长得盘正条顺、水灵灵的。
姑姑还说要是发展得好,以后在部队上帮她介绍对象。很多首长都喜欢在文工团挑儿媳妇的。
可惜,黎夏光是长得好,既不能唱也不能跳,没能通过考核。
当普通的女兵,黎会计和黎夏妈又舍不得让她去吃那个苦头。
黎夏从小读书不错,黎会计还指望过她考上大学光耀门楣。当兵的事就那么做罢了。
姑姑、姑父离得远,几年才回来一次。离上回见面好像已经有两三年了。
上次供销社揽储事件后姑父还拿办公室电话打回来问过。得知家里没存多少,如今孩子们也都有出息了很是欣慰。
不过今年家里用钱松活了,黎会计十一月就张罗着让黎夏妈割肉做香肠、腊肉。还是让黎夏绊的调料。做好了抽真空给姑姑、姑父一家寄过去了三十斤。
姑父又打电话来道谢,还让姑姑寄了不少东西过来。
黎夏前两天还在和侄儿、侄女分吃军用罐头呢。
这会儿全家正凑一起看春晚,黎远欢呼一声,“陈佩斯、朱时茂出来了!”
这二位今年的小品是《姐夫与小舅子》。
黎夏笑过之后不期然又想起了彭志杰。他去广东大半年了吧,听说混得相当好。
黎夏看完这个节目就预备回去睡觉了。
陈媛招呼她,“小妹,你一个人还回去做什么?干脆和雯雯一起睡。姑侄俩睡一起还暖和。”
黎夏从小就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尤其她以前睡着现在归了黎雯的还是张单人床。那可真没她专门定做的床睡着舒服。
“不了,两个人睡小床,都伸展不开。我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明天要去给大伯拜年的。
黎夏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准备上床。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皱眉,忘扯线了。这会儿她可不想再穿上出门的衣服去敲别人的门叫人接电话。
谁要打电话拜年,别用她这公用电话啊。别人不过年啦?
她决定不接,反正又不是什么急事。
路过电话机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咦,广东那边的区号。
她这个电话既然是安好做公用电话,来电显示、读秒的功能肯定是配了的。每月还另交一份月租费。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话筒,“喂?”
“黎夏?”
“是我。你哪位啊?”其实有点揣测,但是好像不太可能啊。
“我是彭志杰,打电话给你拜年。”
黎夏看看电话线,抱起电话机往房间走。这个天气,虽然屋里有火炉,还是窝在被窝里最舒服。
“那我也给你拜年。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你不是印了名片么,我看到过。”
“哦,这样啊。这是广东的区号,你没回来过年啊?”
“拿人钱财、替人分忧。老板过年也需要人手。我是今年新来的。今年我留守,明年春节能回去。”
黎夏心道:谁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