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的人还没有传来消息,老爷已经回来了,凝儿来传话,说是老爷有请,便急急去了听松馆。
房门大开着,老爷端坐在桌前,夫人和楚亭站在对面,只听见老爷大声地训斥着,“我平时怎么说的?这个家交给你管,你就得管出个样来。现在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得从外人哪里得来的消息,你让我这个应天府尹面往哪里搁?”
“老爷,我、我就是想等您回来再和您商量。”夫人喃喃地说。
海棠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得敲了敲门,“老爷。”
方庭松扫了门口一眼,“进来。”
海棠进了门,站在楚亭身边,“海棠见过老爷。”
“嗯。”看到媳妇进来,方庭松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剑眉依旧紧锁,“庄里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方管家亲自去了,一有消息,他便会传回来。”本来是想找个人去,方管家觉着没合适的人选,便自告奋勇去了庄。
“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样?”
海棠侧头看了夫人一眼,夫人轻点了点头,于是,便把卫管事说的重复了一遍。
话音一落,房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矮榻前的炭火在噼里啪啦作响。
“这事先这么处理。今天句容的知县送信来,询问这事要如何办理。”原来是那知县送的信,难怪老爷这么大的火,
“爹,依我看,您不能插手,这事儿就交给咱们来处理。”
老爷虎眼一瞪,“哼,说得轻巧。我插不插手,别人都会认为我插了手。”
“这。这可如何是好?”夫人担心地拉着儿的衣袖。
“爹其实不必担心,您就回个依律办好了。那人虽说是死在庄上,只要能找到人证明他从管事房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切还有转机。”
“怕只怕那有心人,硬要把这事闹大。”海棠有些担心,如今牵扯上老爷的官帽,还真是有些棘手。
“爹,我明天就赶去庄上,去见见那几个外乡人。”
“你去做什么?你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到时候别人说你仗势欺人。告到圣上那里,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老爷,让我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海棠主动请缨,与其坐在府里等消息,不如亲自去看看。
“说起来,最应该去的是二叔,偏生这会儿他又病了。”夫人看着他们苦着脸叹气。
二老爷病了?海棠觉得有些可笑,怕是病遁。“爹,我也去。我不出面就是,行不行?”楚亭有些不放心她。这女人只要单独出门就出事,还是跟着地好。
“好。你们记着,方家不允许有仗势欺人的事生。”老爷不放心又叮嘱了次。
晚上,方管家派人回府,说是还没找到证人,不过,句容地知县大人并没有为难打人的护院,只是说只要有证据就放人。
清早,沈妈正在院里扫雪,昨晚又下了一场雪。这积雪盖了厚厚的一层。出门都有些难了。
“少奶奶,今天可得多穿些。不然少爷又要说我了。”如笙边帮海棠准备衣服,边碎碎念。
“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帮帮夫人。”海棠接过递来的袄。
“还是让我去,您想要喝口茶都没人给您上热水。”她有那么娇贵吗?算了,总得有人帮楚亭倒热水。
进了庄,海棠挑着车帘朝外看,雪景虽然很好看,但是此刻却没了心情,只想快点把这件事了啦,这清洌的空气还真是让人清醒。
“大少爷、大少奶奶。”方管家在庄里的别苑门口候着。
“这大冷天的,方管家为何还在门口等?都进去。”楚亭扶着海棠从车人跳下来,吩咐大家都进去。在暖炉旁坐定,“方管家,找了那几个外乡人吗?”海棠直奔主题。
“找是找了,只是那些人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谈,还没开口就哄我们走,说是要以命偿命。”方管家有些为难。
“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还住在庄里当时给他们安排的空房里,一直不肯走。”卫管事身边一个男站出来回了句。
“相公,咱们去看看?”海棠回头请示,楚亭点点头,吩咐大家不要把他的身份透出去。
方管家唤了车,被海棠止住了,“很远吗?”
“也不是很远,你身金贵,这雪地可不好走。”
“没关系,走走身暖和。”海棠朝一块无人踩过的雪地走去,“吱呀”一声,鞋面已经没入了雪里。
卫管事赶紧跑到前面带路,雪下地泥被他的鞋带了出来,海棠暗叹一声,好好的雪地被他给破坏了。
看着海棠为了小心地避开那些泥印,脚下有些不稳。楚亭有些轻皱了皱眉,紧跟上前,拖起她的手,“没见过你这样走路的?鞋上全是雪。”
海棠任由着他拖着,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脚印,足足比自己的大上一倍多,可怜的小脚女人。踩进脚印里,走了两步,鞋上也没沾雪,走起来也方便多了,握了握他的手,“相公,你在前面走,我踩你地脚印。”拖着她的手松了开来,一步步跟着他地脚印,量着两步之间的距离,数着步,身渐渐暖和起来。
如笙紧紧跟在海棠身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雪地上那合在一起地脚印,脸上有些微热,少爷和少奶奶的感情可真好。
穿过田埂,眼前是一处旧房。房顶上积雪压得厚厚的,那木梁有些摇晃。只怕再下一晚雪,这房便支持不住了,窗上糊的纸也裂着缝,风一吹便哗哗直响。
卫管事推了推门,门板摇了两下,“吱呀”一声开了,房里生了一堆火,几个男女围在火边。
海棠走进屋,四周瞧了瞧,墙角有几张黑黑的旧被铺的床。被下垫着厚厚地干草,再怎么厚也感觉不出暖和,中间那堆火旁放着一口大锅,绿绿的一大锅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人衣着单薄,挤在一块儿,一个不大地孩蹲在中间,小手还不停地伸向火堆,想要多吸取些温暖。
那群人瞪着眼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壮年男站了起来。“你们来做什么?”语气生硬略带着愤怒。
“凶什么?我家大少奶奶来看你们,是你们地福份。”卫横立马横在了那人面前。“卫管事。”海棠轻轻唤了声。示意他退下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长得挺壮实。个头足足高出海棠一个半头,低头在海棠身上扫了几眼,左脸地肌肉动了动,冷声答道:“洪老四。”
“原来是洪大哥。今年这雪下得早,我家老爷夫人担心各位初来鄙庄,这御寒之物准备得不够,让我来瞧瞧,有什么需要的,无须客气。尽管开
“少在咱面前拽斯文。咱是粗人,听不得你这调调。”洪老四声音洪亮。一口把海棠顶回去。
“还不知好歹了你”卫横开口又要骂,被方管家眼睛一扫,立即闭了嘴。
“瞧这位大哥说地,斯文人也好,粗人也好,都要过冬啊。卫管事,你去找些棉衣、棉被过来,先给洪大哥他们挡一挡。”
卫管事瞄了眼楚亭,看他神色自然,便不情愿地应着,“是,少奶奶。”说完吩咐身边地人赶紧去准备。
“怎么?棉衣、棉被就想打咱们?未免也太小看咱们了。方少奶奶,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在家抱孩得了,叫你们家的男人来谈。”
“洪大哥,咱们需要谈什么吗?再说了,你们又不叫花,何来打之说。”海棠跟他们打起了太极四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官司,是咱们谈得出来的吗?不应该由衙门里判吗?”
“你家老爷是应天府尹,衙门和你家开的有什么区别?”
“哟,洪大哥,这衙门是谁家开地,可不是你我能随便说了算的。”
洪老四不屑地笑笑,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官字两个口,要怎么办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既然这样,洪大哥为什么又要告上衙门呢?你依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大明律吗?”
“你没错,你家老爷如果敢护着他,我就告上京,看你家老爷这官还当不当得成。”
“既然这样,咱们还有什么需要谈的呢?”
“方少奶奶,不需要谈,你来做什么?”洪老四眯着眼斜着她。
海棠轻笑着,“说了啊,我是来关心你们的。”
“少来这一套,如果不能还我家大哥的命,其他的免谈。这些猫哭耗的事,咱见多了。”
“既然是这样,咱们就说点别的。你们住在这里,算不算是私闯民宅呢?”海棠转移他地视线。
“少奶奶,你少唬咱,咱可是你们请回来做长工的。”
“是吗?契约呢?拿来让我瞧瞧。”站着还真有些累,海棠左右看了看,实在没有可坐地地方。
“没有当初招咱们进来的人可是说好做长工地。”洪老四虎眼圆瞪,想要吓退她。
“是谁?你能指出来吗?”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主家,把他藏起来,以为我不知道吗?”
“方家要请长工,从来都是公开出榜,然后定契约。这四周的乡民都可以做证。你没有契约,这叫口说无凭,就算是告到皇上哪里,我想也讨不到便宜。”
洪老四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在她面前三步处站定,眼里带着寒意,“既然这样,你把咱们轰走啊,何必假惺惺地来送什么棉被?”
“送棉被是我们家老爷、夫人心慈,想你们人在异乡也不容易,并不代表,方家可以容忍别人的无理取闹。更何况,你们呆在庄里,如果冻出个毛病来,让有心人钻了空,就算是皇上面前也不好交待啊。”海棠逼视他的眼睛,不管那眼里有多少寒意,都影响不到她。
洪老四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寒光一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海棠转头看着卫管事,“卫管事,你去找几个人,把房顶上的积雪除一下,然后把窗给糊严实了,可别冻着他们,再找几个人保护他们,如今他们可是证人。”
“臭婆娘你敢囚禁咱”洪老四大吼一声,震得屋顶上的积雪哗哗直落。
“洪大哥多虑了,是保护,你们住在庄里,如果有人对你们不利,可是咱们的责任啊。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痛快,我们也不会强留的。”
“啧、啧、啧,叶家女儿果然不一般,还真让我长了见识。”
这话一出,海棠心中顿时警钟大响,知道她地身份,这人还真是有备而来,这事还真是不简单了。
“家父自小教导我,有理走遍天下。洪大哥,应该明白这句话地意思。”
“哈哈”洪老四仰头大笑,海棠眉头一紧,再多笑几下,这屋顶说不定真会让他给震垮。“有理走遍天下哼,少奶奶,咱们就走着瞧好了。有地方住总比露宿街头的好,囚禁就囚禁,你总不敢不让咱上衙门,咱们衙门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