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裘德夫人這次是真的要和自己動手,夏德卻沒有提起長劍,而是赤手空拳的迎向了血霧。
血霧本身只是具有腐蝕性,真正的危險來自於血霧中隱藏着的不定形吸血種。她那兩隻鋒利的爪子在血霧中抓向夏德,而夏德的手則不斷深入那團霧中拍擊她的手肘和手掌。
二者的力量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甚至連血霧的腐蝕性都不足以讓夏德受傷,接連的兩三次交手,夏德便知道裘德夫人對自己毫無危險性。
只是兩人的接觸也只是持續了短暫的幾秒,因爲貝恩哈特先生的聲音清晰的從那團血霧後方傳來:
“讚美吾主-吸血之神!”
紅光瞬間命中那團血霧,裘德夫人被強行恢復成人形摔在了地面。但她顧不得自己的狼狽,而是轉頭驚愕的看向身後的貝恩哈特先生:
“威綸戴爾的老東西們,把這個都給你了?”
貝恩哈特先生手裡拿着一隻鮮紅色的金屬聖徽,夏德閉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這件神術物品的強大。
如果是面對非吸血種環術士,這聖徽能夠算是一件不錯的鮮血奇術增強道具,而面對吸血種,這聖徽的力量可就大多了。
“教團爲我提供了除了人手之外的一切幫助。”
貝恩哈特先生說道,然後又嚴厲的警告道:
“不要對我的朋友動手!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你再敢動手,我敢保證你沒法站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車伕和女僕已經被他暫時放進了車廂,他和夏德一前一後的擋住了裘德夫人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
“我原本只是想要問你一些本地的事情,但裘德夫人,你是不是還藏着別的秘密?”
女人從地面上爬起來,也不整理自己的衣服,而是露出嘲諷的表情:
“怎麼,子爵,你要多管閒事?還是想要向月灣展示一下威綸戴爾人的正義?”
“正義?”
那吸血種子爵反問道,夏德從未見過他如同此刻一樣的發怒: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孤兒院?收養孩子?你以爲我是第一天出門嗎?
上次你聽說吸血種飼養人類兒童,建立鮮血牧場,那個傢伙最後的下場是什麼?那之後正神教會是怎麼對待當地同族的?”
夏德相信如果不是這些話太過於敏感,即使此刻他已經放了靜音符咒,這位向來紳士的吸血種子爵依然會吼出聲音。
“哼~”
裘德夫人的左手抓着右臂:
“我不否認我做過什麼,但沒有害死過任何一個孩子,我也盡心盡力的保證他們健健康康的長大,從未想過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轉化爲血裔。
我沒有對外出售過人血,也沒有邀請過任何同族去過那裡。我對得起他們,我給那些孤兒提供的生活環境,是他們原本想也想不到的。”
她那尖細異常而且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指向了貝恩哈特先生:
“而我所要求的回報,只是在不傷害他們的情況下,悄悄取一些零食。如果這都能算是‘鮮血牧場’,那麼人類建立的剝削同類的蒸汽工廠又算是什麼?和人類本身相比,我對他們的幼崽做的事情簡直就是天使。”
她這算是親口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夏德很懷疑昨天魯道夫船長主動提這件事,就是想讓貝恩哈特先生這個外來的同族,消除掉這個隱患夏德由此產生了一個疑惑。
“人類剝削人類當然也能算是牧場,不過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夏德於是主動開口,面對着貝恩哈特先生的女人又轉身看向了他:
“你看上去不是我們的同族。”
“我大概是人類。我很好奇,你創辦孤兒院然後又無償收養那些孩子們,就算本地的其他吸血種們都相信你純粹是出於好意,但這麼多年以來,難道就沒有任何人懷疑過你嗎?”
夏德輕聲說道:
“我和子爵都是外地人,我們不過是輕易調查了一下,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裘德夫人,我可不認爲我們兩個有什麼驚世的智慧,我也不認爲本地的吸血種們都是傻瓜。所以,這件事一直持續進行下去,是因爲你殺死了所有知情人,還是知情人都默契的在幫你?”
“那麼你們認爲這是因爲什麼?”
貴婦人的眼睛微微瞪大:
“我甚至打不過你們,你們爲什麼認爲我有能力去殺死其他人?”
這句話倒是沒錯,裘德夫人也許在吸血種內部的血統很高貴,但她的環術士等級最多也不過五環,夏德和貝恩哈特先生中的任何一人都能輕易的制服住她。
“所以,也許數量不多,但月灣中的部分同族其實是知情的?”貝恩哈特先生反問,隨後不等對方回答便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我原本以爲威綸戴爾的教團就足夠腐朽和糟糕了,沒想到和月灣一比,王都的老先生們居然顯得如此的謹慎和謙遜。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個比爛的世界?
不,我不和你討論這些事情。但一個智慧生物圈養另外一羣智慧生物,並將其當作零食,這本身就是錯誤的。
教團在第六紀元693年,迄今爲止最後一次吸血種和人類戰爭後,與五神教會簽署的《吸血種血製品條例》和《鮮血密約》已經執行了一千年,這份條例保證了我們的族羣延續,你做錯了事,就是這麼簡單。”
女人笑道:
“怎麼,阿爾芒·貝恩哈特子爵,你現在想要當‘正義人’消滅我嗎?那麼你來告訴我,我對孩子做的還不夠好嗎?我索取的報酬難道很多嗎?貝恩哈特,如果你認爲你這樣做就是對的——”
她指向自己的心臟:
“我肯定打不過你們,所以就在這裡殺了我。不過一年後的今天,我很希望你能夠回到這裡通靈我的鬼魂,然後告訴我,那些孩子們在這一年裡又獲得了怎樣的生活。”
她看到了貝恩哈特先生陰沉下來的臉:
“我能夠救更多的孩子,而且我也已經這樣做了。你對此什麼都沒做,卻在這裡指責我。
成年人都知道,沒有人是完美的,凡人總會有錯誤。你爲什麼不能包容下我這小小的錯誤,然後監督我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不越界呢?”
夏德本以爲自己的朋友會出手教訓一下她,但貝恩哈特先生沒有這樣做:
“吸食人血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是的。”
她微微仰頭:
“在我的丈夫去世後,這是我僅剩不多的小愛好。現在,‘正義人’,爲了你的正義和規矩,殺了我吧,我承認自己做的事情,但我絕不後悔。”
一般來說這種話只會逼着那些原本不願意動手的人被迫動手,但顯然阿爾芒·貝恩哈特並不是衝動的人。
他鼻翼扇動明顯情緒非常的激動,但直到最後也沒有動手:
“我現在還要處理其他事情,在這裡殺了你,只會讓我惹上麻煩。你走吧,但這件事絕對沒有結束。等我有時間,我還會去找你的,這不是威脅你,這就是事實。”
“我很歡迎你能夠登門拜訪,如果下次見面時,你能夠告訴我你對我做出的‘審判’,我會非常高興。”
裘德夫人說道,下意識的轉身要離開,但看了一眼夏德,她還是選擇走向貝恩哈特先生,畢竟她的馬車在那裡當然也因爲她此時確定了自己的同族不會動手,而那個自稱人類的英俊青年人,她還沒能看出他的心思。
喚醒了車伕與女僕後,貴婦人便匆匆離開。夏德雙手插進口袋裡與貝恩哈特先生從巷口另一邊離開的時候,後者有些頹唐的問道:
“華生先生,你說,我做錯了嗎?”
“她和我要調查的事情無關,所以你放她走我沒什麼意見。如果我有意見,我剛纔就攔下她了。至於做錯.我不會評價。”
夏德的語氣倒是很輕鬆,不過他也理解自己的朋友爲何心情沉重。
“那麼我到底怎麼做纔是對的?”
“哦,我還以爲你要問我什麼是正義呢,這問題我可說不清楚。至於你要怎麼做.我也不知道。”
夏德想了想,又問道:
“子爵,要聽聽如果今天只有我在這裡並發現了裘德夫人的真相,我會怎麼做嗎?”
“請說。”
“我很少殺人的,是的,別這樣看我,我真的很少主動去殺人。在我看來,所謂自由比生命更重要都是傻話。至於尊嚴的重要性,這就要看不同人的不同想法了。
那個女人態度很囂張,但如果她真的沒有謀害那些孩子們的性命,我就不會去管這件事。我在格林湖期間見過一個抱着小狗生活在垃圾桶裡的孩子,我知道這個時代的孤兒有多麼可憐。
老實說,比起不危害生命的失血,吃不飽穿不暖顯然更可怕。”
他這樣說着,和貝恩哈特先生一起離開巷子回到人聲鼎沸的大街上:
“但你不是我,貝恩哈特先生,我們身份不同,所以我們做出的選擇也不會相同。”
他這是指自己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夏德並不是吸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