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回到浮雲小築的時候,安晉琪剛整理妥帖用了早膳準備去京兆尹衙門,瞧見素問打從外頭來,那臉色上還有幾分倦容,十成十是沒有睡飽的。
“今日怎這麼早?這是從哪裡回來?”安晉琪關切地問着,平日裡頭的時候素問也沒有這般的早起,今日天色剛明她便是從外頭而來,這一早就出門,想必是有些什麼要事的。
“你忘了,今日他是要去守城門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是要去看看的。”素問道了一聲。
安晉琪沉默不做聲,他知道素問說的人是誰,他也有些同情自己這個父親,年紀一把了卻在最後落得那樣的一個地步。但這同情也不過就是短短一段時間的事情,安晉琪還是覺着父親他也是罪有應得,但到底是爲人子女的有些話也不能說的太過就是了,安晉琪最後也就是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我出門了”。
素問目送着安晉琪的離去,自己則是回了房,在她的房中,莫氏還在牀鋪之上睡得沉。昨夜莫氏是同素問一道睡的,娘兩說了不少的話,直到三更過了這才沉沉地睡去,一早素問起身的時候特地給莫氏用了一些藥讓她不至於那麼早醒來,素問在牀榻的外頭躺了下來,閉上了眼再度睡去,彷彿她從來都沒有出過門一般。
近午時的時候素問這才被莫氏叫起了身來,原本一個姑娘家的睡到日中午這也不是什麼好習慣。但莫氏好不容易就得了自己這個女兒,哪裡還是捨得說上一句兩句也顧不得什麼合不合規矩的,她起身的時候瞧見素問還在睡,她刻意地放輕了腳步就怕將她吵醒了,又是在旁靜默地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這個女兒絕對不會再從自己眼前消失之後方纔起身洗漱。
素問在莫氏起身的時候微微醒過一次,又自覺家中又沒有什麼瑣碎的事情,所以又幹脆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莫氏看着素問是百般的歡喜,只是每每瞧見伺候着素問淨面梳髮都由輓歌在旁伺候着,莫氏這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芥蒂,畢竟是一個女兒家身邊怎能夠讓一個男子來伺候着,這些傳出去不是要被人笑話和詬病的麼,而且這院子裡頭又不是沒有丫鬟的存在,怎麼這種事情都是讓一個男人插手。
莫氏在心中唸叨了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朝着素問開了口:“娘不是一個介懷的人,問問你若是有喜歡的男子,你便同娘說,只是你現在這年紀還沒有到及笄的時候,要是真心想嫁他,等你及笄之後娘就給你選一個好日子,你看如何?”
素問正在喝湯,聽到莫氏這麼說的時候,她也微微有些困惑,道:“嫁誰啊?”
“輓歌啊!”莫氏理所當然地道了一聲,“娘看得出來,輓歌對你也算是盡心盡力,你對輓歌也是有那麼點意思在的,要不這院子之中丫鬟婆子怎的就不伺候你?”
素問看着莫氏,沒有想到會從莫氏的嘴裡聽到輓歌的名字來,她呆愣愣看着莫氏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看上去就像是看上了輓歌一般,而莫氏則是將素問的沉默認爲是默認了,她以過來人的姿態在那邊道:“娘這大半輩子也算是看透了,這富貴榮華不過就是轉瞬的虛空罷了,嫁的再好也不過就是旁人茶餘飯後的幾句說辭罷了,但這日子到底還是自己過的,是好是壞也就只有自己最是清楚,娘不求你嫁入高門大院,只求你一生歡愉,你若是喜歡輓歌,他能夠在孃的面前發一個誓言說這一輩子都不會負了你的,娘就同意。”她這般說着便是朝站在一旁的輓歌看了一眼,這男子雖然面容清冷平日裡頭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但從他待素問的那姿態,莫氏想若是一個男人能夠保持這樣的姿態對問問一輩子,那也可算是一個好去處好夫婿的。
莫氏經過這麼多年來也早就已經看透了那些個事情了,她當年嫁入安家的時候有多少人羨慕和妒忌,倒最後的時候還不是落到這樣的一步田地,所以莫氏絕對不會要求自己這一雙兒女一定要嫁得好娶得好,只求這一生都康健就足夠了。
素問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湯匙,她一手拉住莫氏,認認真真地道,“娘,我和輓歌之間沒有半點的私情可言。”輓歌是她救回來的人,半點診金都是付不出來。輓歌那個時候就說了跟在她身邊做事抵診金,到現在的時候,素問覺得這一筆買賣自己十足虧了本,輓歌這人的特長除了殺人就是吃飯,自己又沒有用到他殺人的地步,現在就是閒養着他在吃飯,這其中倒是真心虧了。
一直斂着神情靜默地站在一旁的輓歌也蹙着眉頭看向莫氏,他道:“夫人,我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我斷不可能娶姑娘的。”
“爲何?”秦媽媽在一旁看了輓歌一眼,這眼神之中還有些困惑,像是小姐這般好的女子,難道他還敢看不上不成?
“太痛苦了。”
輓歌雙眼緊閉,一張臉微皺就想是瞧見了人間煉獄一般,那神情看起來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輓歌從來都不敢想象,當姑娘是他的主子的時候,他待她就是如同自己接到的任務一般盡心盡力地做到最好,姑娘的脾性都是和他沒有多大的關係的。但姑娘成爲他的妻子,那其中就完全不同現在了,姑娘那說鳳就是雨任意妄爲的性子光是想着就是覺得這挺讓人難以忍受的。
“……”
日漸黃昏,如今這夏日的暑氣已過,日頭也不曬了,這氣溫一下,也已經有了幾分初秋的味道,宜人得緊。無雙城是越國的國度,繁華之貌當然是別的小城鎮比不上的,日後還在西方剩下一些沒有落下,大街小巷之中已經掛上了華燈,迎接着夜晚的到來。無雙城的夜晚也是美麗的,雖是沒有那一條秦淮河,倒也的確有那“煙籠寒水月籠紗,夜泊秦淮近酒家”的意味。
無雙城之中也有河,長長的一條護城河直穿過無雙城,在護城河的東岸多半是酒樓,而西岸則多半都是銷金窩,岸邊夜晚停着不少的船隻,不少船工蹲在牀頭等着夜晚遊河之人。
原本容淵所選的地方就是護城河東岸最大的一間酒樓望江樓,這望江樓的廚子廚藝絕佳,比之皇宮之中的御廚也是毫不遜色的,所以每日熱鬧騰騰的,更是要提前幾日預定上酒席才能夠吃的到。容淵選在這樣一處大的地方擺上那一桌謝罪宴也可算是對素問的重視了,若不是看在慶王的面子上,只怕那一桌酒席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夠一下子訂下的。
日薄西山,在望江樓的門口便是站立了五個男子,這爲首一身紅裝站得筆直,神情肅穆地像是在沙場點兵一樣的男子便是慶王容淵,那一張絕代風華的臉孔引得經過的行人止不住地側目,而他的身邊則是有一坐在輪椅上頭戴金冠面冠如玉眉眼之中有着止不住風華的肅王容辭,而在容辭的身邊穿着一身藍色布衣,手中輕搖山水摺扇的御史大夫裴翌。
這樣可謂是人中龍鳳的三個人往着望江樓的門口一站,就像是個活招牌似的,這不管進不進望江樓的人都要看上兩眼。
清風清朗二人雙手環胸地站在三人的後頭,默不作聲,卻是忍不住在自己的心底之中吐槽開了,也不知道那姑娘是什麼意思,這要換個地方也就算了,便是應該將換了地方告訴他們纔是,卻還是約在這望江樓的門口等着,這不是誠心叫人看着笑話麼,堂堂兩大王爺一個大人的站在人家酒樓的門口等着人,被人來人往的駐足觀賞,這叫個什麼事呢。也虧得三個人一個一個如此的沉靜。
在日頭漸漸落下,空中漫天的火燒雲璀璨,五人終於是在那長長的街道頭看到了那等了已是有了一會的人,那人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袖口處有着短短的繫帶,像是蝴蝶振翅欲飛一般,腰間依舊纏着那細而長的銀蛇劍,扣得那纖細的腰肢盈盈不及一扣。長長的頭髮隨意地梳了一個髮髻,大半的長髮都是披散着,那髮髻也是鬆鬆垮垮的,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鬆散下來。她款步而來不急不緩的姿態十足的悠閒。
平日裡頭素問出門常常是隨身揹着那大大的竹箱子,身邊總是跟着一頭溫順的黑虎,可今日她沒有揹着那竹箱子也沒有帶着那一頭黑虎,只一人慢慢走來。
素問走到離容淵前三四丈處,“到齊了啊!”
她的聲音平緩,半點也沒有不自然,頗有點沙場秋點兵的姿態。
容淵沉默不語,容辭嘴角帶笑,他一貫是曉得素問這人有些特立獨行的,所以對於她此刻這般姿態,容辭不能算是很意外,只能算是在預料之中。裴翌早在渭水之畔的時候就已經着過素問的道,想他日日前往素問所在的醫廬那邊幫忙,結果幾日過去,他也覺得自己同她應該可算是熟識了,這一開口之後,素問卻是雙手環胸一臉防備地道了一聲:“你是誰?”果真往事不堪回首。
“那就走吧。”素問也不等他們回答,轉身就走,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跟在自己的後頭,那瀟灑而強勢的姿態頗有女王的風範。
五人沒轍,只得是跟上素問的腳步,順着她走,走過那一條長橋,到了西岸。
西岸的那一些個胭脂地已經掛上了紅燈,有不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經站在了門口,身上輕紗附體,香肩微露,手上的香帕更是迎風送來一股清香,那些個美人朱脣輕啓,嬌態無比地叫着:“公子——”
容淵面無表情地順着素問的腳步往前走,視兩旁的女子如同紅粉骷髏一般,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就像是入定的禪者一般,容辭雖是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是瞧見素問一個姑娘家的在這煙花之地步履如常地走着,也委實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的,跟在容辭身邊的裴翌沒有見過這般的陣仗,面對那些個迎上來的熱情姑娘,也可算是見過大場面的裴翌一張臉漲的通紅,就連耳朵也通紅無比,一邊從那些個姑娘的隨時可能伸出的魔爪之中解救自己一邊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怎就這些歌姑娘總是朝着自己而來的。
容辭聽到裴翌的嘀咕,忍不住是輕笑了一聲,想他那皇叔是領軍作戰之人,這身上不免的就是有一股子戾氣所在,這煙花之地的人最是敏銳,曉得那些人是可以觸碰那些個人是絕對不能沾的,更何況皇叔那微沉着的面色一看就知道是生人勿近,這裡還有誰敢這樣去觸碰。而自己身有殘疾,自然不會有姑娘有這樣的興致了,手執利器的清風清朗就在自己的身側,有人上前那利器一出手自然也就沒有人想要討這個嫌了。只有裴翌,眉目生得好,氣質看着溫和無害,這一派作風又是十成十的風流才子的姿態,那些個花娘們自然像是見到了蜜的蜂一般地往前涌着。
最後素問在一間館子前頭停了下來,這可算在煙花八大胡同之中唯一可算是清淨的地兒,門口沒有那招攬生意的花娘,也沒有掛着任何的牌匾,好像是隱藏在這熱鬧非凡的巷子之中的一個別致的地方。但這樣的別緻在這裡卻不是個什麼好地方,清風清朗兩人面色一黑,悲慼地上前了幾步站在素問的面前,討好地道:“素問姑娘,這可不是什麼姑娘家應該去的地方,不如咱們換個地方,您要是不喜歡望江樓還有不少的地方,再是不濟,前頭那些個地方也成。”
清風清朗眼巴巴地看着素問,那眼神之中佈滿了懇求的色澤,若是能夠讓素問改變主意的話,哪怕是要他倆現在這個時候跪在素問的面前也是可能的。
素問看着攔在自己面前清風清朗兩人,這兩人的眼神之中充滿着祈求的意味,素問輕輕一笑,“你們兩喜歡前面的花樓?沒關係,你們儘管去就成了,這裡有慶王殿下護着,肅王殿下是絕對不會出任何的事的。年輕人嘛,美人總是喜愛的。”
素問也不看清風清朗兩個人,直接走過兩人的身邊,然後走進了這異常安靜的地方,容淵隨之跟上,清風清朗沒法只得是將容辭擡進了門去,兩人對看了一眼,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感悟,這叫素問一聲妖女果真是半點也沒有叫錯的啊!
這踏進門之後,容淵容辭裴翌三人這才知道自己走進門的是個什麼地方,在這小館的大堂之中擺着七八張桌子,這桌子上都點了一些酒菜,都坐着人,有些財大氣粗,有些風流倜儻,也有桌上擺着刀劍的江湖中人,在他們身邊負責添酒的倒不是什麼美豔花娘,而是一個一個清瘦的清雅男子,有些十七八歲,小些的十四五歲,模樣生得端正,乾乾淨淨的,頗是沈郎腰瘦風姿。
只這麼一眼,他們三人就已經曉得這個地方是個什麼地方了——南風館,城中喜愛亂風一流的去處。這種情況並不算是少見,也曾聽說過不少,前朝出名的詞人畫家也有不少是“分桃之士”,就在本朝之中,有些個大臣喜愛那些個眉目漂亮的男子,府上也養着那麼一兩個漂漂亮亮的孌童。
只是他們三人這聽說的多,眼見的也便是今日這一回,裴翌如今不止是臉紅耳朵紅就連脖子也是通紅,這眼睛也不知道是朝着哪裡放了,饒是一貫淡定自若的容辭神情之中也略微有些尷尬,他就知道素問這人手段凌厲,卻沒有想過這凌厲的手段會在今日用到了他們的身上。容辭擡眼去看容淵,只見自己這個皇叔那神情也終於是有些改變了,眉頭微微蹙起。
容淵也覺得算是大開眼界了,如果素問她剛剛領着他們幾人去了花樓,自己或許也還不覺得有什麼的,但是直到現在自己踏進這南風館的時候,他才真心覺得自己果真是將素問想太過溫和了,這小丫頭根本就是不管不顧的。見素問那一副坦然的神色,容淵的心中倒是有了一些個比較之心,那感覺就像是在雪域之中發現了那一匹桀驁不馴的寶馬的時候一般,一種想要馴服的感覺,若是現在自己打了退堂鼓,只怕這小丫頭心底之中是更加得意。
清風清朗二人恨不得抱頭痛哭一場,王爺和大人若是隻是去了花樓倒也沒什麼的,少年風流也是算是一樁韻事罷了,但是這逛小倌館算是怎麼回事啊,要是傳將了出去,那還不得讓人覺得王爺和大人也是有分桃之念的,這可叫他們怎麼交代啊!
三人委實風頭太健,這一走進來原本那還可算是能入眼的小倌們瞬間就被比了下去,正如同國之牡丹和路邊小花的差異,那些個客哪裡是見過這般的風華的人物,這一雙雙眼都是看突了,恨不得是將人請了過來,拉到自己的身邊共飲一杯酒,但這幾人的模樣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貴的,哪裡有人敢造次什麼。
“怎生今日都有姑娘家家的到咱們這荒野小店之中來了,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幾位公子裡邊請。”一個老鴇模樣的婦人扭着腰肢走了過來,這臉上的笑容刻意地討好着,自發自動地掠過素問迎向她身後的幾個人。
“媽媽,你這反正都是撒錢的地兒,你還管我是姑娘還是公子的?”素問看了那老鴇一眼,“你這地兒不是從來都只認錢不認人的麼?”
那老鴇被素問那一句問話噎了個着,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剛要說話,卻是聽到素問轉頭已經吩咐開了:“給我來一間雅間,點些上好的酒菜,少不離你的好處。若是怠慢了,姑娘我這脾氣可不是好惹的……”
素問那一雙眼睛冷冷地掃了老鴇一眼,凍得她哆嗦了一下,老鴇喏喏地應了聲,急急忙忙地招了個大茶壺讓人領着人上了二樓的雅間處,這囑咐完了看着人上了二樓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好一會才道了一句:“如今這姑娘家都敢帶着男人來找小倌了,這可叫個什麼事兒啊!”
二樓的雅間都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同酒樓之中的雅間還是多少有些不同的,酒樓之中的雅間多半是有門的,方便着客人們關上了門在裡頭喝酒暢談,而花樓小倌之中雅間是不一眼的,多半是沒有門的,可以清楚地瞧見樓下那些花娘小倌們演示才藝的那一小塊臺子,若是有客人點了人要過夜的,這房間則是在裡側,更是隱蔽一些的地方。
大茶壺將人領到了最是清幽的地兒,很快麻利地上了一桌的酒菜,那酒菜做的還算是不錯,香氣四溢,這臨走的時候還頗爲體貼地問了一句:“公子可有看中哪位小倌?”
這一句話一出口,惹得清風清朗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直道了一聲“滾”。
素問一手舉了酒杯,給自己斟滿了一小杯酒水,就着杯口一飲而盡,那風流模樣脫脫是勝過了這略有些難堪忸怩的五個大老爺們,彷彿她纔是來這邊花天酒地的少爺,桌上作陪的都是她點下的小倌。
“素問姑娘這般,委實不是一個女子應當有的模樣,這傳出去,名聲不好。”裴翌緩緩地開口,他像是凳子上紮了一根針似的,怎麼坐都是覺得有些不大舒坦的,今日他可算是曉得什麼叫做如坐鍼氈了,要是叫自己那板正的爹曉得他今日跑來這南風院只怕是要他去跪上一晚上的祠堂了。
一想到那情況,裴翌就覺得委屈的慌,天知道他原本只是想來瞅瞅笑話而已,卻沒有想到自己倒是成了十成十的笑話。
“名聲?我是妖女,又怎麼會有什麼名聲可言,裴大人多慮了,素問早就已經沒有什麼名聲可言了。”素問淡淡地道,經過金鑾殿上的一事,她的確可算是名聲鵲起,但這名聲並不是什麼好聽的,說的多半的都是她是一個忤逆的女兒,竟然悖倫告父,有違天道。素問也不在意這種事,她自己做過的還怕什麼,要是她狀告自己的父親就要天打雷劈,那麼首先要劈的也是安青雲這個丟棄親生女兒欺壓妻子苛待嫡子的男人。素問心情頗好,她伸過了手,給裴翌面前的酒盞添了一杯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裴大人忸怩個什麼勁兒,難不成還沒上過花樓喝花酒不成?”
裴翌的一張臉更是如同關公一般,他是有喝過花酒那不過就是在旁的幾位大人盛情難卻的情況下,也不過薄薄喝了幾杯之後就尋詞退了,但現在他就是有一種不是自己去喝花酒而是被人喝的感覺。
清風清朗的面色更沉,他們就知道素問還在記恨着“妖女”那一個詞,清風道:“素問姑娘品性純良,又怎會是妖女。”
晴朗頭點的像是撥浪鼓一般,連聲迎合:“就是就是。”
素問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一口飲盡之後似笑非笑地看了清風清朗一眼,薄脣親啓:“真是虛僞,當日罵我的時候那一股子豪爽勁怎就全沒有了?”
清風清朗對看了一眼,默默地退開了一步決定還是半句話都不說。
容辭微微搖了搖頭,眼底之中遍佈一些笑意,他伸手取了酒壺給坐在自己身側的容淵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方纔舉起了酒杯道:“當日之事是我這兩個護衛護住心切,素問姑娘就放過他們吧,別再是拿他們說嘴了。辭敬姑娘一杯,權當是爲這兩兄弟道歉了。”
素問看了容辭一眼,身後清風清朗兩兄弟恨不得直接撲了上去給容辭擋下這一杯酒,但在容辭那淺淺的笑意之下忍住了腳步半點也沒有動。
素問看向那伸到自己面前來的一盞酒,她微微一笑,將自己面前的酒盞斟滿,端了酒杯輕輕地同容辭的酒杯一碰,兩個小瓷杯發出一聲清脆的一聲響。
容辭仰頭一口喝盡,原本以爲入口便是一口嗆辣,他這身子早就已經被三申五令不許再沾一星半點的酒了,早些年他貪嘴飲了一小口卻是咳了三天的血,剛剛他也做足了準備,想着了不起便是再咳上三日的血罷了,但這杯中之物一如候卻是如水一般的清淡,半點酒味也是不帶,反而在回味的時候有着淡淡的清香,如同他剛剛飲下的不是一杯酒而只是一盞花蜜。
容辭擡眼去看素問,卻見她像是一個沒事人一般地飲着自己的酒,彷彿剛剛那一些事情同她沒有關係一般。
“姑娘心善。”容辭輕笑。
“我可不心善,今日可是慶王殿下請宴,肅王若要道謝應當同慶王殿下道歉纔是。”素問舉了盞朝着容淵示意,嘴角含笑將酒一飲而盡。
容淵木着一張臉,從始至終半句話也不曾說,彷彿是一座冰雕的美人坐在那邊似的。
素問輕笑了一聲,“慶王殿下這般的不苟言笑,果真是徒然浪費了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裴翌一口酒嗆在喉頭,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素問,剛剛她是在調戲慶王?調戲大越之中最是冷漠的那個男人?裴翌死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看向素問的眼神帶了點崇敬,剛剛那一句話其實從他初認識慶王的時候就很想這樣說了,但卻從來沒有敢對他這麼說過,慶王容淵有着一張風華絕代的臉,但是那冷漠的性子就像是他手中的長槍一樣叫人冷凝。
容淵的面色不變,只是淡淡地看了素問一眼,一會之後方纔道了一聲:“我今日帶足了銀錢,你這區區幾杯水酒還不礙什麼事。”
素問淺笑,“這是自然。”
她端着酒杯朝着侯在外頭等着他們隨時吩咐的大茶壺道了一聲:“去,將你們館中最紅的價錢最高的小倌請了出來,沒瞧見咱們這裡還空着呢,長夜漫漫,也應該有才子佳人相伴纔是!”
那順溜的姿態是一派煙花之地常客模樣。
那大茶壺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汗水,急急忙忙地奔下樓去了,在下樓的時候還因爲走的太急一腳踩空,蹬蹬蹬幾下摔了下去。
裴翌低着頭,他是真心不敢再看素問同容淵這兩人,這兩個人雖是面上半點也不顯山露水,眼神之中也沒有交流,就那短短的一句話之中他只覺得像是戰場上兩軍相接的時候的那種激烈的同生死相掛鉤的味道,這兩人是打算在這個地方拼個你死我活是不是?!
容辭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是要說些什麼好,最後只得是舉了筷子在那頭道了一句:“吃菜吃菜。”那聲音無力的幾乎比他病發的時候還要虛弱,他本就同自己這皇叔說過,素問其實本質上並不壞,這個性可能算是詭異一些,若是說一兩句好聽的,就算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說兩句軟話或者是什麼都不說,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可剛剛皇叔那一句話就有些槓上的味道了,這不是撩撥的素問更加以捉弄他們爲樂不是麼。
原本之前那事在今日也便是可以這麼了了,但現在容辭也覺得玄得乎,這兩人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在容辭想的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小倌的門口又是來了一撥人,那人勾着兩個美豔的花娘走進了門來,目光朝着小倌館裡頭四處一看,這一雙眼睛就對上了二樓處的雅座,勾着美人就是要往樓上走。
老鴇在後頭呼天搶地地喊着:“小侯爺,奴家這裡是小倌館,可不是什麼花樓啊,您這是不是走錯門了?!”
那被稱之爲小侯爺的少年回頭朝着老鴇妖嬈一笑,道:“媽媽我來竄個門兒,都是一條衚衕的街坊鄰居,你拘泥個什麼勁兒,竄完了門本少爺就回去還不成麼!”
老鴇氣的直跺腳,只喊今日黃曆是諸事不宜,這來了一個姑娘正大光明地來小倌館也就算了,這小霸王長樂侯家的小侯爺竟還是帶着花娘來竄門,竄個什麼門啊,當尼姑和尚本一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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