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風,有些的冷。
“說吧,幕後的委託人是誰?”
陳生俯瞰着張異寬,眼神淡漠,這也是他留下這麼個人,還活在世上喘氣的根源了。
雷家之事,還留着尾巴,他不想稀裡糊塗的,就此完結。
“落得這麼個下場,說與不說,還有什麼區別。”
張異寬渾身破爛,元氣枯竭,躺在地上如死狗,聽見這話,滿是不屑。
人死鳥朝天,既已活不了了,他寧願帶着神秘委託人的信息,就此下地獄,也不讓仇人得手。
“死了是解脫,生不如死纔是最恐怖的。”
陳生神色平靜,心有定計,同這等窮兇極惡之人,好好說話沒用,得用一點特別的手段。
反正,對這樣的人,是不用講究人道的。
他手指一彈,一道斬星劍意如蛟龍,入了張異寬的體內,一陣翻江倒海,割肉削臟器,無處不去。
“啊……”
張異寬法力完好之時,立時就能鎮壓了這道斬星劍意,但此時他元氣大傷,受制於人,卻是毫無辦法。
很快的,他就撐不住了,發出了慘叫之聲,躺在地上不住的打滾。
那聲音,比之巴江楚水旁的猿猴,還要淒厲幾分。
“現在,能說了吧。”
隔了一會,陳生解了斬星劍意的肆虐,張異寬如釋重負,有種從地獄回到人間的感覺。
“我不知道委託人是誰,他黑袍罩面,行事神秘,只是讓我做完事,在兩日後,往南崖山上的八角亭尋他。”
他快速的,將知道的事情說出,不敢再挑戰陳生的底線了。
“雷家的那株大藥呢?”
陳生觀察着張異寬的神色,捕捉着對方心靈上的波動,最終確定了,張異寬確實是被嚇破了膽,不敢再耍心思了。
他繼續問下去,畢竟此番出來,爲的就是雷家的那株大藥。
“在這!”
張異像是隻被徹底馴服的獵狗,快速的,拿出了一隻儲物袋,討好着陳生。
“噗……”
陳生接過儲物袋,看了一眼,發現無誤,便將張異寬的頭顱斬下。
這樣兇殘的人物,留在世間,會破壞一些美好的。
雷家。
悲風蕭瑟,滿門俱滅。
門戶內的鮮血,已經凝固了,但幾十具屍體臉上的驚愕、憤怒、恐懼等情緒,卻縈繞不散。
“我回來了。”
陳生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他嘆了口氣,將地上散亂的屍體,一一拖動,整齊的擺列起來。
做完這個,他取出了一物,放在了雷家滿門的面前,道:“這是兇手的頭顱,給你們供上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斬了張異寬,全了兩家的怨念,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做碑立墓,也沒有必要了,你們全家都下去了,沒人祭拜。”
望着孤零零的雷家門戶,他嘆了口氣,臨走時放了一把火,將這裡給吞噬了。
他靜靜的看着,星火落地,席捲八方,點燃了所有的房樑窗戶,大火掩蓋了地上躺着的屍體,無窮的火光沖天。
燒了一陣後,火勢衰竭,緩慢熄滅,雷家之地已無屍體、實物,盡是餘燼。
他躬身拜了一下,颯然而去。
兩日後。
南崖山,煙雨籠罩着山頭,雲氣走起三百里,內藏靈韻,是個十足的修道福地。
陳生很抱歉,他心中帶着殺意,衝撞了這裡的山靈地韻,
有些煞風情了。
但這不怪他,世間有藏頭露尾的混賬,暗中搞事,他不得不殺。
就這般,陳生沿着石階,一路走了上去。
在山腰之上,他看到了一個八角亭,那裡有個黑袍人,卻是沒有遮遮掩掩。
此人一張臉,生得白淨,身上看不出一點凡俗的氣息,清冷孤傲,若不是知曉其根底,陳生定然認爲這是一個隱士高人。
他在看着黑袍人,黑袍人也在看着他,神色很平靜,一點也沒有被揪出的驚慌感。
“那散修,被你殺了。”
見到來人,是一個陌生人,蕭風念頭一轉,大致情況就已是瞭解得差不多了。
不是他智慧通天,而是這件事,不是那麼複雜,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
“你怎能如此的平靜。”
陳生很討厭蕭風的反應,太平淡了。
被人撞破齷齪,身具幾十條人命的因果,卻是毫不在意,好似早已習慣了。
“難道要懼你,同爲煉氣八層的修仙者,我們並無區別。”
蕭風笑了,廣袖寬袍,在山風中微微飄動,氣度不凡,當真是謙謙君子的典範。
他對待陳生的態度,很平和,言語中透露出的信息,也很值得推敲。
“並無區別?你也是仙宗之人,邊地其他仙宗的人?”
這種平和,實是平等。
陳生懂了,邊地有五大修仙宗門,統御諸多修行世家,凡俗王朝,宗門道統。
他們出行,自然帶着一股大勢力的超然,唯有遇到同爲仙宗的同道,彼此輩分相當,地位相當,纔會另眼相看。
“既然這株大藥,終究讓你得到了,那便兩不干擾吧。”
蕭風沒有反駁,但那就是答案了。
他不想跟陳生死磕,兩人修爲相當,同爲仙宗,手段都不少,想要分個上下,只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博弈嘛,有輸有贏,很正常,犯不着爲他人的道途,賭上自家的性命,不值當。
“那死去的人呢。”
這個迴應,出乎陳生的意料,他不想此事看似迷霧重重,但卻也解決的簡單。
他相信蕭風的話,手上的這株大藥,再無人來阻攔,能順利的帶回藥廬。
只要他現在轉身就走,此事就了結了。
可真的,能了結嗎?
他執拗的,想要一個真正的答案。
“他們,跟我們不一樣。”
蕭風理所應當的道。
邊地修仙者千萬,凡俗生靈更如是地上之野草,春風一過,長了一茬又一茬。
這些人,死了就死了,沒人會在乎的。
“一樣的。”
沒人在乎,可是他陳生在乎。
他無法做到,將生命當做野草,不然無邊的時間,會將他變成一尊怪物。
“嗯?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做過一場?”
蕭風皺了皺眉頭,覺得陳生太過的頑固了,也太不講究了,竟是爲了一件小事耿耿於懷,不顧仙宗之人的風範。
“殺人!償命!”
陳生一字一句,話語鏗鏘,雷家幾十口人,是張異寬殺的,但蕭風,也得揹負大部分的責任。
觸及底線的東西,他很少會退卻,哪怕這件事,看起來很執拗。
“可笑至極!”
蕭風無法理解這種堅持,只惱道:“既然你想鬥,那便來吧。”
同爲仙宗之人,又有誰會怕誰呢,左右不過是怕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得不償失。
陳生如此咄咄逼人,終是叫他惱了。
“鏘”
鐵劍橫空,斬星的光輝閃耀,劍意堅韌,帶着一股子的氣性,似乎隔着亙古黑夜,耗盡光陰,也要斬下敵手。
蕭風的應對,也是不差,他直接一手橫拍,煉氣八層的法力,匯聚在手,充滿了一種磅礴的大氣。
“砰”
蕭風一掌拍在了劍背上,腳下騰挪,如蛟龍轉身,無有破綻,眼神中閃光閃耀,兩指如靈犀點月,破風刺空,直擊陳生的靈臺。
這一擊,被點中了,定然是頭骨破碎,當場橫死。
“仙宗之人,果然不凡。”
陳生不敢馬虎,蕭風簡簡單單的攻伐,卻是剛猛霸氣,以法力爲根本,舉手投足間,有幾分煉體修士的氣象。
怪不得,他不將仙宗之外的人,放在眼裡,單此法力,同階散修,就要被死死克住。
陳生立定,腳踏大地身如鬆,體內養生經,運轉如意,凝聚一股法力在雙指之上,做劍狀,刺了下去。
“轟”
四指穩穩的點在一道,如金剛和龍象碰撞,逸散出一股沖天氣勁,將頂上八角亭給掀翻,四根立柱,像是被巨人撞到了般,從當中直接折斷。
蕭風感受到了陳生的難纏,丹田中孕養的法器,在法力的催動下,悍然飛出。
“嗡”
那是一隻龍影燈,燭火長明不滅,微微一震,飛出了一條火龍,浩浩乎席捲百來丈,熱氣驚人。
虛空被燒得噼裡啪啦,挨着的事物都被燒融,大片的山石化作了岩漿,場面極爲的駭人。
“去!”
陳生是個煉丹師,蕭風拿別的法器鬥他,還能討得幾分的好,用火龍來燒他,那是昏招了。
他祭出赤詢爐,此物落定虛空,化作半人高,被其一拍,渾厚的法力打在了煉丹爐上,立時爐蓋飛了出來。
一股強大的攝力,從爐口發出,火龍像是自投羅網般,被鎮壓入了煉丹爐中。
失了這火,龍影燈這件法器,變得黯淡,就連燭火,都有要熄滅的跡象。
“還我靈火。”
蕭風急了,龍影燈是一階上品的法器,爲他立下了無數戰功,還是第一次失手,更是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竟連燈火靈韻都被收走了。
這叫他如何甘心。
他一手探出,舞動風雲,周遭靈氣凝聚成一隻大手,朝着赤詢爐抓了下去。
“那倒要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陳生看也不看,一手划動,五指連彈在了赤詢爐上,發出了金鐵之音。
這樁器物,徹底的復甦起來,反過來鎮壓了燈火靈韻,化爲己用,爆發出了更爲恐怖的力量。
轟!
赤詢爐飛出,氣象萬千,如一座千年火山拔地而起,洶洶的火光列列閃耀,不可直視。
抓來的大手直接被打崩,赤詢爐的威能,毫不衰竭,重重的撞在了蕭風的身上。
“噗!”
他被打得翻了幾個跟頭,口中溢血,唯一不美的,就是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法衣,代他受過,燒得焦黑,卻沒能將其肉身毀了。
“這個仇,結下了。”
蕭風從地上站起,身上少了那種清冷的隱士氣韻了,而是變得殺意凌然,顯然徹底的發怒了。
“放馬過來。”
陳生淡淡道。
他和蕭風之間的廝殺,不是爲別的,是爲了一樁血案,必須用性命來結案。
“你找死。”
蕭風大喝,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小家族,將他逼瘋,他是真的憋屈。
嗡!
他虛立在空,頭頂之上飛出一個陣盤,雙手划動,天地靈氣被攪亂,一股股如龍氣的氣韻,縈繞飛舞,形成了一個陣勢。
陳生感到了虛空一震,周遭似是發生了某種變化,但又正常的很。
然後,他看到了蕭風拔劍殺來,劍光璀璨,如大日當空垂落,悍然霸道。
“鏘!”
在此之時,陳生那裡按捺得住,一劍斬星劈落而去,卻斬了個空,因大日的光輝,一下消散。
如夢似幻,無分真假。
“我這虛靈陣盤之中,混淆是非,倒要看你如何分辨。”
蕭風的身影,一下離得陳生很近,他的眼神中,有實質性的殺意,鬥到現在,已是必須有人血濺長空了。
而那個人, 只能是陳生。
“是嗎。”
陳生神色淡淡,一劍斬下,從蕭風的身影略過,卻是斬了個殘影。
轟!
突然的,一股強大的法力波動涌出,玄妙氣韻中,蕭風的身影變得真切,他的手上,不停結印,凝聚出了一道法印。
他指頭一轉,法印倏忽殺了過去,滴溜溜的,卻是蘊含着,砸碎山嶽的沛然。
陳生困在了虛靈陣盤之中,左右騰挪,卻是不得轉變,只能硬撼法印。
只是,這個時候,天時地利都在蕭風身上,卻是難了。
他奮力一劍,法力包裹着鐵劍,凝聚了斬星之意,斬在了法印之上,削了其上七分威能,卻還是被壓迫得連連後退。
直至,退無可退之際,生受了部分威能,被打在了身上,精氣神一下衰弱了幾分。
“哈哈哈,是否後悔多管閒事了。”
眼前着陳生的勢頭,直轉江河日下,蕭風快慰大笑,只要把控住優勢,他能活生生的,將敵手給困死。
“我有句話,要說與你聽。”
陳生不緊不慢的,擡起頭來,也不看蕭風,盯着冥冥虛空,那層看不見的陣勢。
“什麼話。”
蕭風自持勝券在握,倒是想看看陳生能說出什麼話來,要是服個軟,他不會就此收手,但心裡頭,卻是會很解恨的。
“天地廣闊,包含萬象,莫要自持一個陣盤,就以爲能立於不敗之地。”
陳生長嘯一聲,低迷的精氣神,再度攀升,渾身的法力在運轉,同樣是結了個印,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