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十五年,老獄卒凋敗

“典獄長!”

蔡顧令心中激動,臉上浮現出崇敬之色,又有許多的拘束,不敢太大的咋呼,動作有些扭捏。

“在黑淵大獄還習慣吧。”

陳生走得近來,言語溫和,對蔡榮的這個族人,顯露出親近一面。

“習慣,太習慣了。”

很家長裡短的一句話,卻讓蔡顧令有種受寵若驚之感,連連點頭,一張激動的樣子。

這可是典獄長,黑淵大獄當之無愧的王,鎮壓一衆大惡囚徒,掌管暗刃十隊,權勢滔天。

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獄卒,彼此位階天差地別,能被叨唸上一句,已是天大的榮幸了。

“你們兩人,往後將更多的事情交給小輩去做,多歇歇,門外大福留下的藥園,可去打理,我的白野草、生陽草和蒼木草,也得勞你們照顧了。”

陳生和蔡顧令打個招呼後,又向着望助點了點頭,最終眸光落在了蔡榮和望閒身上,兩人相差數十歲。

當年,他初來時,還能分出少年和青年,此時再看,都一臉滄桑,滿頭白髮,已是看不出年齡差距了。

一想到時間流轉,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和大福一樣,埋葬山丘,就不大是滋味。

“牢頭,你就放心吧。”

蔡榮見得陳生對蔡顧令親切,臉上滿是笑意,心中高興,直感身體都輕快了許多。

人生到了這個階段,已是不強求別的了,順心順意,已是極好了。

“我倆,好着呢。”

望閒同樣很滿足,擱百年前,將獄卒這一職業貫穿整個人生到老,和老常頭一樣,已是值得誇耀的了。

他沾了陳生的光,享了一輩子的安寧,早已沒有遺憾了。

“有事去最深處找我。”

陳生坐在典獄長的位置,不大好如之前一般,待在窗戶下閒散,再有雄雞案事件,他預感到後續邊地不會寧靜,有暗流涌動,還得早做佈置。

……

幽深居所,天光昏暗。

有無邊的威儀,向外擴散,而這片區域中,只有一道身影常駐,宛如一尊王者。

“日熙體。”

陳生將得自漠家四兄弟的金箔拿出,上面記載了一門戰體的修煉之法,着實精妙,修的是磅礴血氣,一經催發,有蓋壓九天之勢。

他陷入沉思,道:“能不能將這兩門戰體容納爲一體呢。”

神照體很強,修成肉身晶瑩如琉璃,無塵無垢,體魄強大,有撼動山嶽之力。

日熙體養血氣,若是將這股血氣,引入無瑕肉身之內,氣血催動寶體而動,定然是威能無窮的。

這個預想很誘人。

“轟隆隆……”

陳生在這方面,從來不虛,各種危險修煉法門,都在身體上實驗,一點不怕走火入魔。

他強融日熙體和神照體,兩種不同的路線圖在體內運轉,整個琉璃身軀,閃爍着明滅不定的血華。

“砰”

僵持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澎湃的血氣終究了突破肉身的束縛,像是發狂的洪流般,將體內天地衝刷得七零八落。

“沒事,再來。”

陳生嘴角,逸散出一縷鮮血來,五臟六腑更是亂到不行,各種混亂血氣肆虐經脈,好不兇殘。

他閉上眼睛,等待片刻,再是睜眼,已是恢復如初,再度開始實驗。

“轟”

“轟”

“轟”

肉身如烘爐,血氣如柴薪。

這是陳生要的效果,兩者一同而運轉,他將鑄造出築基境中最強的肉身,爲金丹之基,打下最爲堅固的基礎。

當然,這不是簡單的,實驗過程中,連連出錯,血氣如龍,將肉身天地當做戰場,折騰肆虐。

“換一般人,早殘了。”

陳生折騰了五天,累得不行,在熔鑄兩門戰體法門中,選擇出一條合適的路,失敗何止了上千次。

所幸,他終是找到了方向,那就是以血氣爲紐帶,結成經脈圖,圍繞心臟而走,似紅霞託載大日,迸發出肉身最強戰力。

“轟隆隆……”

這一次,陳生再次開始嘗試,他盤膝端坐在蒲團上,肉身發光,晶瑩血肉中,能夠看到一股股的血氣在遊走,凝成雲霞,化成火霧,將如大日澎湃的心臟給襯托出來。

黑淵大獄中,一股恐怖的氣機逆衝而上,熾熱澎湃,縈繞在穹頂之上,似成規則,化作大網,籠罩住每一寸幽深黑暗。

同一時間,一個個的牢籠中,衆多囚徒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黑淵大獄最深處,那道氣息,有許多人都感到熟悉。

是他,黑山老妖,他變得更強了。

“典獄長在幹什麼呢。”

趙大等人,離典獄長居所最近,感受得最爲清晰,自五天前,那裡就接連涌動着熾熱的血氣,每一日都在變強,直至今日厚積薄發,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黑淵大獄的冷寂肅殺,在削減,或者說是被鎮壓了。”

鄺書成有些感嘆,黑淵大獄的現狀,不獨獨獄卒們感到很舒服,他們也輕鬆上許多,至少不會被那肅殺之氣,鬧得身心冷冷的。

“也不知道雁樓計劃,什麼時候開始進行。”

陳生這個典獄長,令人敬服,禾潮不禁唸叨起雁樓來,之前楊華越曾去探過口風,知曉有一個計劃,收益衆人,但還遲遲不動,讓人怪期待的。

“你要是很急,就多抓幾個囚徒來壓榨。”

蘇霖翻了個白眼,星遊坊市的雁樓,給他和凌簡帶來衆多的修煉資源,想到未來將會發生變化,是抗拒的。

這一天越晚到來,越是美好。

“成了!”

居所中,陳生站起身來,通體似琉璃,血氣如紅霞,有一種威嚴神聖之感。

他能感受到,如今體魄極爲的強大,似乎只要願意,能夠一力將黑淵大獄給橫推了。

“這是一門新的煉體法門,就叫做日熙神照體吧。”

他收斂了威勢,爲新的煉體法門起名,但沒多想,偷個懶,直接將原先兩名給組合起來,

自此,世間多了一道日熙神照體法門。

五年時光。

陳生待在居所中,打磨肉身,將日熙神照體修煉到圓滿。

寂靜不動時,肉身魏巍發光,像是通透的琉璃般,在幽暗天地中,熠熠生輝,獨自燦爛。

直至……

某一天,他聽到了哭聲,眉頭不由得皺起。

甲十一區中,蔡榮寂靜,蔡顧令哭得像個孩子似的,望助安慰着他,也是難受。

“昨日還好好的,今日起來人就走了。”

望閒看到了陳生,神色默然,蔡榮已經走了,大概是凌晨時候,沒了聲息的。

“天命到了,自然離去。”

陳生心中起了波瀾,但沒法說什麼,蔡榮一生無病無災,長壽而逝,算是好的了。

“蔡叔,我還沒報答你呢,你怎麼就去了呢。”

蔡顧令跪在蔡榮身邊,傷心無比,這個長輩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待在族中,最多是修煉到煉氣五層,然後如散修一般,苦苦攀登。

來到黑淵大獄後,他受到不少的指點,更有玄黃凝氣術打根基,將來未必不能窺探築基風光。

這一切,都是蔡榮帶給他的。

他是想修煉有成後,報答這個長輩的,但離別來得太匆匆,往後再無機會了。

“不要太過悲傷,打起精神來,爲你蔡叔辦理後事。”

陳生勸解道。

至少,蔡顧令的存在,讓蔡榮身前身後,都感到舒心,不會孤寂和冷清。

……

“我們那一批人,就剩下我了。”

將蔡榮葬下之前,望閒在棺槨旁,對着燭火,想到許多,老常頭那一批人,他最小,也是現存在世的。

人生到此,難免有些許的寂寥和感嘆,感念身後之事了。

“這不是有兩個後生陪着你嗎。”

陳生苦笑,許多事不能多想,不然萬物皆虛,一下就意興闌珊了。

“二叔,我在呢。”

望助很懂事,也很感激,是望閒引導他走向一條不一樣的道路,不會如野草般,枯死在山野間。

“我也在。”

蔡顧令沒了族叔,黑淵大獄中,就數這兩人最爲熟悉了,能夠選擇的話,真不想有人離去了。

“哈哈,你倆都挺好的。”

望閒笑了,這兩位少年,心性都好,彼此在黑淵大獄結緣,即便是做一輩子獄卒,也不會寂寥。

他自不是爲生死之事驚懼,只是有些的感慨,想多說一些什麼。

“牢頭,那時你來到黑淵大獄後,從大鵬道人哪裡得了秘法,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後來,你一步步的往上走,那經歷比任何一個修煉天才還要這厲害。”

望閒眼眸中,閃爍着明光,那時和陳生差不多年輕,一心撲在情報上,試圖走出一條光明大道來。

事實證明,他有心,但差點機遇,只得了一段寧靜歲月。

而陳生則是不同了。

他滿足了少年人的幻夢,蟄伏多年,一朝沖天,立時展露出無與倫比的手段,做上高位。

至今想來,他依舊這位故人感到震驚,甚至是有一絲的崇拜。

“你也不差,許多情報都是你提供的。”

回想過往,陳生笑了,那是手段有,但情報不足,是從望閒那裡得來的消息,然後去撬取囚徒最爲寶貴的機緣。

那是一段不錯的回憶,對他是,對望閒也是,可能就囚徒不大滿意了。

“這應該算是我唯一值得稱道的了。”

在這個方面上,望閒還是有點自信的,一心撲在情報上,懂得了許多,心中充滿了熱枕,直至歲月過去,削殺了很多東西,感嘆道:“現在我也幫不上忙了,黑淵大獄的囚徒,很多都被查清了來歷,破了隱秘,白得很。”

陳生自獄卒時代起,就收割囚徒的機緣,再到暗刃隊長,再到典獄長,一層層走過。

黑淵大獄的風氣,不是驀然變好的,是在這種壓制下,一步步磨掉囚徒的傲氣,打爲豬狗的。

很多囚徒,實則已經沒有價值了,關在那裡,如同盆中野草般,不做處理,靜等寂滅。

“他們很多人,和我,和你,都算得上熟人了呢。”

陳生一身戰力,很多東西,都在黑淵大獄百年中打爆出來的。

熟識的囚徒中,大鵬道人已死,諸如葉良、王剛等人,倒是印象深刻。

“哈哈,黑着臉的熟人關係。”

望閒暢快大笑,也是從那時起,甲十一區的風氣,一下變得極好,連最爲嚴肅謹慎的蔡榮,都卸下了防禦,安然享受歲月的靜謐。

一晃,竟是多年了。

風氣變了,人也沒了,只有寂寥幾個如他的老朽,知道曾經的黑淵大獄的模樣。

三日間,望閒說了很多,陳生都耐心傾聽,這是他進入黑淵大獄後,第一批遇見的獄卒,唯一剩下的人,上百年的交情了,情誼深厚。

秋風蕭瑟,長天昏暗。

陳生記得很清楚,他和望閒,其餘兩位年輕的後生,擡着蔡榮的棺槨,來到了大福所在的墓地旁邊。

多年前,他腦海中生出某個念頭,將甲十一區的這批人,埋在一地,免得寂寥了。

如今,一時妄念成真了。

“大福,熟人來了。”

望閒轉過身子,面對着大福的墓碑,臉上帶笑,熟稔的打着招呼,好似故人仍舊在。

過後,他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對着陳生,道:“牢頭,再過幾年,也將我葬在邊上吧。”

煉氣境修士,算得上修士,但是修仙界的最底層存在,壽數有限,他逃不出侷限的。

那一天,終會到來。

“那你可得多來這邊上香,免得下去後被大福和蔡榮聯手欺負了。”

陳生口中打趣着,眼眉是笑,但心底發沉,越發感到一種剝離感。

萬物皆虛,唯他長存。

將蔡榮葬下,立碑立墳,祭拜告別。

蔡顧令情緒一個失控,哭得稀里嘩啦的,燭火清香冒煙火,但人心卻是悲涼的。

“嗚嗚嗚……”

陳生吹奏了一曲哭皇天,悲嘯動天,承載了不止蔡榮逝去的情緒,還有諸多離去的故人。

楊華越等人說過,這是道音,雖有些誇大,但確實擁有着一種難言的韻味,能觸動人心靈魂。

白髮蒼蒼的望閒,眼前已是有些模糊,想到了許多,最終摸了摸望助的腦袋,這是他最後一段路程的念想了。

十年後。

依舊是秋風蕭瑟,長天昏暗。

望閒逝去,天闕峰旁,又多了一座墳墓。

兩位少年,漸漸褪去了青澀,知曉了仙道世界,也有離別,越發用心的修煉。

而陳生,獨立山峰,見大福,見蔡榮,見望閒,想到早早離去的老常頭,甲十一區的這批老獄卒,凋零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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