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大殿之內,天光偏暗,將矗立着的身影,襯托得威嚴而深沉,他在沉思,默然之下,好似整方天地都沉寂了。
“能鎮殺了慶火和馬學政,果然是個高手。”
有讚歎之聲,在深沉空間中傳出,焚城之主終於正視陳生了,慶火和馬學政都不是弱者,還是被殺,可見敵手的強悍。
“這因果你接下了。”
那一戰的細節,他十分清楚,也聽過了,陳生爲頂針商會接下了恩怨、因果,不懼於他。
如此,沒有了轉圜商議的可能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焚城之主心中有了決斷,終是對陳生起了殺心,他本意是收服的,但沒法如願,只能是痛下殺手了。
而後……
有確鑿的消息傳出,焚城之主邀約陳生,進府一敘,說得客氣,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請君入甕的手段。
這不是空穴來風,頂針商會確實接到了一封書信,特意給陳生留的。
“恭候大駕。”
陳生將信件打開,上面只留有四字,極爲簡潔,落款是“吳南”。
吳南是焚城之主的名諱,他對陳生下手之前,將禮數做全,確實稱得上是“看重”了。
至少,陸王升之前是沒這個待遇的。
“焚城之主要親自動手了。”
陸王升感到了一抹壓力,焚城之主的手段,極爲高深莫測,他之前遭遇襲擊,完全沒有抗衡的能力。
還有,尋釁的百寶樓主慶火、仇家之主馬學政,都是焚城的大人物,但被吳南遣派而來,卻是毫無怨言,更顯焚城之主的可怖了。
“殺機四溢啊。”
寒方從上面的字跡中,看到了殺意,想來焚城之主提筆時,不是一個和善的心境。
“無事,左右是走上一趟而已。”
在場之人,陳生的神色是最爲淡定的,看了一眼來信,便不放在心上了。
“不要大意。”
陸少卿眼底,藏着瀲灩的水光,很急,心頭也亂,但偏生無計可施,感覺十分的難受。
“頂針商會中你覺得哪些能用的,儘管拿去。”
陸王升知曉這一戰無可避免,也很危險,他們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是打開府庫,任由陳生布設後手了。
“不用了……”
陳生擺手道。
他底蘊深厚,修道千百年,根本不懼一個焚城之主,並無壓力。
……
一封書信,弄得焚城風風雨雨,頂針商會人心惶惶,陳生的生活節奏,卻是沒有受到影響。
他閒暇時,都會走入藏經閣中,看些雜書,瞭解到元樑皇朝的皇城,叫做神都,天下有十三洲,廣袤無邊。
有十二姓氏,極爲古老,四大邊鎮,兇猛如虎,更有一些道脈、教派,遺禍萬年。
他了解得越多,越覺得元樑皇朝的水,十分的深,遠不是一個金丹境大圓滿的修士,能夠縱橫的。
如往常一樣,陳生看書到天光黯淡,明月當頭,他站起身來,回到了房間,端坐上牀榻之上,煉氣養神。
“是時候去見一見焚城之主了。”
當陽光攀爬進了門扉,陳生睜開了眼眸,眸光明亮,走下牀上,朝着外頭緩緩走去。
焚城之主這個麻煩,該是解決了,不久之後,他就得趕往神都,謀取守蔵史從屬的身份。
“公子,你要出去了。”
寒方沉重道。
他連馬學政都對付不了,一想到直面焚城之主,心頭就一陣發沉,對陳生的安危,是有擔憂的。
“焚城之主極是深沉,伱要小心。”
陸王升不厭其煩的提醒着,焚城之主是這方地界最強大、最神秘的修士,和他對上,不容大意。
“我等你回來。”
微風吹起,陸少卿鬢角的頭髮,微微擺動,她看着柔弱,但有一抹揮之不去的堅定,眸光落在陳生的身上,滿是期盼。
“知道了……”
陳生灑脫的轉身,朝着後頭揮了揮手,漸漸遠去。
他的出現,讓長街一滯,而後又恢復了熱鬧,只是遊客的眸光,或多或少的,落在他的身上,帶着驚詫、惋惜之色。
陳生只當旁人不在,意韻淡然,一步兩步朝着城主府而去。
“我來了……”
沒過一會,他看到了一座雄壯的府邸,臺階高,門檻高,即便是看門的修士,都有點俯瞰一方的感覺。
他邁動腳步,踩過一個個的臺階,來到了城主府正門前,左右的修士看到了他,上前帶路。
“貴客,跟我來。”
陳生沒有遭受到輕慢,領路的修士很客氣,可能焚城之主有過交代,也可能慶火和馬學政的隕落,形成了一種震懾。
總之,他被領着走在城主府中,看過假山流水,多重殿門,最終踏上了一座七層的閣樓。
閣樓頂上,站在一個老人,身軀魁梧,穿着一襲華麗的大袍,威嚴滿滿的,俯瞰着山川大地。
“在看什麼?”
陳生隨意道。
“整個焚城,我一手抓去,盡在手中。”
吳南轉過身來,眼中閃過詫異,陳生的反應太過平淡了,超出了他的預料。
轉瞬,他將這點疑惑放下,身軀挺直,伸出一隻手來,虛拿焚城,似乎天地山川盡在手上。
“未必,更大可能是一葉障目。”
陳生搖頭,天機都有缺漏,修士哪能算盡一切,焚城之主有能力,但太過無情了,打算以一人之力,死死縛住焚城,不給旁人一丁點活路。
這種做法,有能力的人都接受不了,遲早遭災。
“不聽話的,收拾了就好了。”
吳南不以爲然,十分自信,兩人言語爭鋒,互不相讓,顯得極爲的尖銳。
“轟”
驀的,閣樓之上發生了碰撞,金丹真人的氣意,絲絲縷縷逸散開來,像是千道垂落的瑞彩般,衝射滿天虛空,將巍峨不動的兩道身影,襯托得如天人下界。
“金丹境大圓滿,真叫人意外。”
吳南言語中,蘊含着一股難言的慎重,已經很高看陳生了,但直面之下,還是有些意外、震動的。
一尊金丹境大圓滿的修士,放眼元樑皇朝,都稱得上是強者了,如此寂寂無名的留在頂針商會,也是奇異。
“這修爲在元樑皇朝,無法翻天覆地,又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陳生神色淡淡,如他感知到的一樣,焚城之主是金丹境大圓滿的修爲,和他旗鼓相當。
這種戰力,侷限於一個焚城,已經足夠了,但他要做的事,是掀出元樑皇朝的老底,將一衆隱秘都揪出,是以感到力量微弱。
“好氣魄。”
吳南眼眸中,閃爍神光,太喜歡陳生的心境,道:“來幫我吧,你我聯手,絕對有一番作爲。”
他越發肯定了,這會是一位好幫手,比慶火等人強悍,強強聯手,足以做出一番驚天偉業。
“不用了。”
陳生能夠感受得到,焚城之主的善意,但還是嚴詞拒絕了,道不同不相爲謀。
“可惜……”
聞言,吳南極爲惋惜,殺意大漲,越是看好陳生,越是不想其人活着。
他身形一動,絕天無影,右手氣脈流轉,血肉瑩瑩,骨骼生輝,猶如一口劍器般,鋒芒由雙指而出,朝着陳生刺殺而去。
“鏘”
陳生乾脆利落的拿出了鐵劍,劍身漆黑,自然散發出煞氣,猶如盤踞在深山的兇獸,一經催發,虛空溫度直直下降,可怖劍光衝發而出。
“好凶的一口劍器。”
吳南眉頭一挑,不敢輕觸鐵劍之鋒,將手一揮,劍意如大風呼嘯而出,身形卻是止住了。
“噠”
陳生鐵劍斬滅諸法,腳下一踏,已經如神鳥飛出,手中鐵劍轉動,劍光連彈,殺向吳南,後者躲閃飛遁,方寸間騰挪如龍。
“你是一個大敵。”
劍意沖霄,欄杆閣頂,似被大風吹散了般,放眼望去周遭一覽無餘,浩大一片寂寥天地。
吳南衣衫撕開了大口子,鬢角散亂,在鐵劍之下,感受到了危險。
“嗡”
他神色變得凝重,將手一震,一口“烈源火戟”持拿在手,這是三階頂尖的器物,厚重威嚴,如火焰凝成,擁有着焚燒一方虛天的能力。
“去!”
陳生矗立不動,心念一動,手上的鐵劍飛出,煞氣逼人,彷彿一道惡蛟龍,攪亂得天光翻騰,四周灰暗暗的。
驀的,鐵劍殺出,氣勢浩大無邊,又深藏着驚心動魄的刺殺。
“轟隆隆……”
吳南放開了身上的法力,藉助烈源火戟,映照一方虛天,紅彤彤的光華,衝開了灰暗劍意,穿梭廝殺的鐵劍,身形顯露。
他持拿烈源火戟,橫劈而落,無匹剛猛的戰力,波動虛空,打在鐵劍之上。
“砰”
鐵劍顫鳴,一點不懼,硬撼廝殺了一把烈源火戟,一下奈何不得吳南,讓陳生召回。
他法力灌注下去,黑漆漆的劍身,泛着光華,劍鋒凸顯,似無端長了三寸,對着吳南斬了下去。
“鐺”
吳南渾身上下,涌動着法力的波動,神威凜然,持拿烈源火戟,狠狠砸落。
劍意破蘇,陳生將手一轉,劍器橫空,吞納十方精氣,攔下了吳南的攻殺。
“枯木生春”
吳南收回烈源火戟,手上掐訣,往腳下的閣樓一指,四方震動,早已枯敗的木頭,竟是涌生出了生機,攀生出了一股股的藤蔓,朝着陳生纏繞而去。
“轟”
陳生跺腳,這一下動用了日熙神照體的威能,直接震碎了枯木生春的道韻,整個閣樓在此分崩離析。
他橫衝而出,像是飛出了牢籠了神鳥般,氣意縱橫,筋骨體魄生出微光,可橫擊九天。
“殺”
陳生口中喊出殺音,手上鐵劍嗡鳴,兀自散發出煞氣,他卻不用,而是另外一隻手,捏成拳頭,一把打了下去。
虛空炸響,四方震顫,像是有什麼恐怖的神物,打爛了平衡般,一切有形之物都在粉碎。
“噗……”
吳南提氣去戰,但大敗而退,身形在虛空翻轉,勉強站定,口中噴涌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袍。
“這樣一具軀體未免太可怕了。”
他看着陳生的軀體,心生忌憚,這樣走肉身成聖之路的修士,在元樑皇朝中,都是少見的。
“早讓你不要太囂狂了。”
陳生平淡道。
他來元樑皇朝不久,就遇見了焚城之主,一個同階之敵,那麼天下間,厲害的人物多了去了,驕傲不得。
“哼……”
吳南雖是長於元樑皇朝,但論氣魄,確是比不得終結了邊地一個時代的陳生,對於後者的勸告,當做了嘲諷。
他心中不忿,運轉了一門秘術,喚作“霍紋凝氣術”,藏納天地靈氣,在體表之上,凝聚成九道神紋。
神紋既成,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原始蒼茫之意,也有了硬撼肉身戰體的能力。
陳生殺來,身形碾壓過虛空,發出轟鳴之聲,熾烈的血氣在體內涌動,像是一輪太陽般,伸手打落,充滿了一種霸烈氣息。
這次,吳南毫不相讓,將身一震,體內一道道的神紋,流轉仙光,賦予他強橫的戰力,一拳轟出,直撼陳生。
“轟”
兩股可怕的氣力,一陣廝殺和角逐,虛天無恙,但帶着一絲扭曲之意,放塊鐵石進去,都會被碾碎成塵。
“現在如何了?”
吳南一擊之後,毫髮無傷,凌立虛空之上,又恢復了強勢模樣,俯瞰着整個焚城,猶如主宰。
“終究不是自身修來的。”
陳生平淡道。
他一路走來,穩紮穩打,可以慢,但從來不走捷徑,焚城之主的秘術,縱然厲害,但無法長久,終究不好。
“轟隆隆……”
話落,他的日熙神照體徹底復甦,身如琉璃,血氣似汪洋映紅虛天,手上鐵劍,也泛着些許紅光。
他催動極強肉身,持着兇悍利劍,掀起了一陣風暴,朝前斬了下去。
“轟”
這一劍,強勢無匹,蘊含着極致的鋒芒,夾雜着可怖的氣力,絕不是簡單的攻伐。
吳南運轉霍紋凝氣術,身軀如一個漩渦,吞納漫天的靈機,封印在神紋之中,借來強橫的戰力。
他揮動烈源火戟,整片天穹都被染紅了,雲霞搖曳,彷彿十方虛天破碎了般。
“鐺”
法兵交鋒,金鐵炸鳴的聲響,尖銳極致,蘊含着某種可怕的穿透力,將漫天煙霞滌盪成氣霧散開。
這要是放在地面,焚城中的凡人定然死絕,連築基境修士,都得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