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守蔵室
“這傢伙……”
陳生回過味來,看了一眼墨歡,衣袍質樸,但仔細辨認,乃是一件闢火的法衣,再是隨意燒煉了幾爐靈草的手筆,絕對不是凡俗人家。
“大師,我還是有些天賦的吧。”
在注視中,墨歡挺了挺胸膛,滿臉驕傲,自身能感受到丹道技藝的飛速進步,極爲美妙。
“嗯。”
思慮被打岔,陳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左右是趣味相投,不以利交,自然不用去了解太多,該知道的,到時就知道了。
“昨夜聽見你們低語了,好像是有什麼喜事?”
墨歡將心中的喜悅,訴說清楚,但不是一個只顧自己開心的人,也會靜下來心來,傾聽他人的喜悅。
“只是和汝南侯府的江明聯繫上了。”
陳生簡單道。
“江明?他信譽還是可以的。”
這人墨歡有所耳聞,以灑脫風流的性子,名動神都,但深知緣由的人,卻能體會到三公子的無奈之意。
汝南侯府大公子和二公子,爲了家傳的權柄,鬥得不可開交,爲了避禍,還有避嫌,只得投身風月,自證沒有染指的想法。
陳生沒想到,居然能探聽到這麼一段隱秘,看墨歡的眼神,變得越發和善了,傳下了控火八法。
他這一脈的煉丹師,都是以此打的根基,成效不錯。
墨歡知曉陳生是丹道高人,欣然接受,而後成天控火生物,演化各種火焰生靈,漸漸有了一絲靈動之意,騰飛舞動,十分喜人。
一日日過去,十天到了。
“軲轆轆……”
一輛馬車行駛在浣衣巷中,木輪走過青石板,發出冷硬的聲響,廂輿高大,做工講究,隱隱透着王侯的尊貴。
最終,馬車在某處人家停了下來,從中走出一個年輕人,道:“陳道友就住這裡嗎。”
他叩動手指,敲擊門扉之上,一道不重不輕的敲門聲,向內傳去。
緊接着。
“來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內內傳出。
趙管家早已在等候,將門扉打開,見到江明,行了一禮,將人給請了進來。
“江公子,可以啓程了嗎?”
陳生從房間中走出,白衣出塵,像是天地間的一縷清風,儀態不俗。
“是的,我送你去守蔵室。”
江明點頭,就待轉身,和陳生一道去守蔵室,但餘光一瞥,看到了一道身影,古怪道:“這位是……”
他依稀覺得這張臉龐,有些熟悉,聯想到一人,但又不大確定。
“守蔵室,這我熟,問我呀。”
墨歡先衆人一步出聲,來到陳生的身邊,驕傲如一隻大公雞,他不是隻會炸爐,實則大有用處。
“陳道友,你既是和墨歡熟識,怎用找上我。”
僅此一句,江明已經能夠確定了,沒有認錯墨歡,不由得垂眸陳生,一臉古怪。
“墨歡?怎麼回事?”
陳生不知其中的緣由,但知道墨歡定然和守蔵室有所牽連,不然江會不會如此姿態。
“大師,現任守蔵史是我大爺。”
墨歡擡頭道。
“大爺?這整的。”
聽到這個稱呼,陳生愣了一下,隨即扶額,早知有墨歡這一層關係,他確實能少費許多心思。
“伱爲什麼喊他大師?”
江明同樣有不少疑惑,但墨歡的“大師”,卻讓他十分在意。
難道陳生在修爲之外,還是某一個領域的高人?
“他丹道高絕,你不知道嗎?”
墨歡對陳生的丹道,十分稱讚,自認爲再修個三百年,還是無法比肩,是以崇敬非常,恨不得爲其門徒。
“不知道。”
江明沉吟,他原以爲陳生是頂針商會的傳人,陸會長傾力爲其謀劃,拓寬眼界和人脈。
現在看來,是他想岔了,這個少年境界強悍,丹道高絕,絕不是一個小商會能夠養出的,分明是一條借河過道的猛龍。
“走了,不要耽誤了時間。”
陳生無疑吹噓什麼,見耽擱了一會,催促出發了。
江明自沒有異議,兩人轉身,朝着門外馬車而去。
“我也去。”
墨歡說道。
對於這送上門的通關祥瑞,陳生和江明自是歡迎,三人同在一個廂輿中,靜靜坐着。
“軲轆轆……”
馬車出發了。
青石街巷上,發出一道道冷硬的聲音,諸多遊人聽到了動靜,紛紛避開,直至皇城腳下。
透過一角門簾,可以看到一片輝煌的殿宇,金瓦泛光,寶殿威嚴,鎮壓着雲龍混雜的神都,震懾着萬千的高修。
“這地方太壓抑了,要是煉丹炸了爐,驚了禁軍,立時就得被下大獄。”
墨歡低聲道。
這裡靠近至尊宸居之地,是元樑皇朝的中樞,無數政令由此而出,改變着天下一十三洲的局勢,威嚴深沉,不容造次。
“你之前在守蔵室待過?”
陳生問道。
“待過,但覺得這裡不適合我,便退出去了。”
墨歡點頭,只是皇城規矩森嚴,他自覺被束縛了本性,不好修行,於是離開了。
“有個好大爺,確實舒服。”
陳生無言,他費勁辛苦進來,而墨歡卻是覺得不喜,安然退出,最終於浣衣巷做了鄰居,當真緣分。
低語中,江明出示了身份憑證,過了審查的禁軍一關,馬車緩緩走過,在一處古樸的殿宇停了下來。
它的光輝,沒有別處的錚亮,像是一個老人般,彌散着濃重的書卷氣息。
“這裡便是守蔵室了。”
江明神色,變得鄭重,領着陳生、墨歡朝着裡頭走去。
守蔵室中,有萬頃藏書,一本本的典籍,散發着一道道的光輝,無須燈火,仙道智慧之光照徹宇內。
廳堂廣大,革出了一小片區域,專爲此次選拔準備的,陳生等人是最晚到來的,其餘競爭者,已經在長輩、舉薦之人的帶領下,早早在此候着了。
“江家小子,怎麼多了一個人?”
百里一脈的高人,知曉江明的來意,但看到陳生、墨歡的身影時,神色錯愕,以爲對方搞錯了。
“我是來這裡看看的。”
墨歡如實道。
“守蔵室重地,怎麼能帶閒雜人等。”聞言,衆人不語,那懷城將軍之子,叫做“苗隔”的少年,卻是出言訓斥了墨歡。
他的舉措,並不難猜,卻是道藏中,走來了一個老人,白鬚白髮,一襲樸素的灰衣,顯得自然質樸。
這是守蔵史,苗隔做的這些,都是讓這老人看的,體現出“規矩”二字。
“好了,索性來了,一旁看着吧。”
守蔵史墨沉掃了一眼苗隔一眼,將此事揭過,好似沒看到墨歡一樣。
“這是大人寬宏大量,不然你這無有規矩的小子,定然要吃一頓掛落。”
苗隔自不會放過這天賜良機,可得在守蔵史的心中,留點印象,有時候勝負之間,靠的就是這點籌碼。
“大爺,這傢伙嘰嘰歪歪的,好煩。”
墨歡雙眉一擰,有點生氣了,無端冒出來一個人來,逮着他一頓罵,擱誰心理都不痛快。
“喊誰大爺呢?你以爲街口賣菜嗎。”
苗隔險些笑了,言辭越發的犀利,眼前的老人是守蔵史,身份清貴,不是尋常人物能夠攀附關係的。
“這傢伙,太蠢了。”
百里一脈的傳人,百里漾搖了搖頭,此事越扯越大,皆是墨歡一張嘴引起的。
“若我是他,早告饒了。”
其餘衆人,爲墨歡默哀,按照這個情況發展下去,可不得輕輕揭過了。
“乖孫,站一邊去,得考覈了。”
墨沉的面色黑黑的,對着墨歡展露出了三分和煦,轉頭掃過衆人,卻是不給顏色了。
“……”
安靜。
守蔵室一下沒聲了。
百里漾等人沒想到,這墨歡和守蔵史是這層關係,此“大爺”貨真價實。
苗隔直接呆愣當場,心緒紊亂,此次着實弄巧成拙。
“大爺,不……守蔵史大人,我是無心之失,絕不是故意編排什麼的。”
他想解釋什麼,但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而且近在眼前,入得衆人之耳,實在不得狡辯,急得額頭出汗了。
“打住,不要多言了。”
守蔵史將手一擺,絕了這個話題,再扯下去,他不見得不發脾氣了。
這一點風波,終於停歇。
“這是真靈書,內藏玄妙,誰看得多,看得久,就是此次新晉的守蔵史從屬了。”
守蔵史將手一招,墨歡跟在他的身後,搬來了一張案牘,再是一指,上面出現了一本天書,紙張泛金,書冊頁上,“真靈書”三字,韻味悠長,如雲紋,飄灑自然。
“真靈書?古之聖賢的那本,太傷腦筋了。”
百里一脈的高人,聽說過這本書籍,曾有一次八位候選者,都被卡住,無人入選。
真靈書上到底記載着什麼,無人知曉,只知“趣味非凡,心意至正”之人,可以讀透。
“師長,這……”
百里漾感到了壓力,真靈書太過玄妙,他一個小輩,哪裡有什麼高妙手段。
“莫慌,都是和你一樣的年輕人,能有什麼超凡心境。”
那人輕笑,契合真靈書的心境,他親自出馬,都無法得手,一衆小輩,更是難如登天了。
百里漾要做的,是閱讀時間比競爭者長久,而不該懷着一個堪破玄妙的心思。
“我先來。”
有了這番指點,百里漾心頭打大定,率先朝着空置的案牘走去。
“嘩啦啦……”
他坐在那裡,翻動了真靈書,身上揮灑着道藏的光華,神情認真,短暫進入了一種玄奇狀態。
守蔵室很安靜,有守蔵史在場,沒人敢發出聲響,搞小動作。
不時,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在靜謐中傳開,隱見道韻流轉,襯得百里漾如神聖不凡。
“這其實是一道傳承,不過很苛刻,對於心境和品性的要求極高。”
墨歡從墨沉的口中,得知了真靈書的跟腳,跑來和陳生說道。
真靈書的等階,屬於元嬰境上法,可惜對心境的需求,太過苛刻,即便是守蔵室的清貴天官,也無法堪破。
最終,一道上法,淪落爲試金石。
守蔵史屢次將之翻出,也有藉助天驕的稟賦,讓真靈書出世,勿使明珠蒙塵。
“來上一趟,失敗了也不虧。”
江明沾光陳生的光,知曉了真靈書的隱秘,想了一下,陸王升的錢財,還真沒白花,即便陳生失敗了,能一窺元嬰境上法,也算得上不虛此行。
“他停下來了。”
苗隔訴說道。
“怎麼不繼續?因爲什麼原因?”
剎那間,一道道的眸光,落在了百里漾身上,他神色微白,翻動真靈書的手臂,略微顫動,再是強撐,也無法翻動一頁了。
陳生看出了,此人心力損耗過渡,想來翻動真靈書,需要耗費一定的精氣神。
“二十三頁,四分之一刻鐘。”
守蔵史看了一眼百里漾,一副習以爲常之色,用筆在紙張上,記錄了對方的記錄,再是道:“下一個。”
苗隔上去,坐在了案牘前,神色恬淡,有了百里漾的示範,心中大定。
“嘩啦啦……”
他竭力讓靈臺清明,心緒穩定,果然翻動真靈書的阻礙,降低了一些。
很快,他的思緒一下沉浸入了玄妙之中,一舉一動,衣袍擺動,有了一絲空靈之意。
這情況,讓衆人微微一驚,因爲苗隔之前的舉措,太過跳騰了,以爲不是坐得住的主,不想意外的厲害。
“這傢伙太讓人討厭了。”
墨歡口中嘀咕,苗隔像是一個異類,每每舉動,總是出人意料。
“他是懷城將軍之子,極得寵愛,沒點天賦,經不住這麼跳騰的。”
江明解釋道。
懷城將軍因固守懷城而出名,是出了名的驍勇之將,手底下鮮血無數,絕不是溺愛孩子之人。
苗隔如此跳騰,還能受到懷城將軍的寵愛,是因爲天賦上佳,此次送來守蔵室,也是爲了藉助清幽環境,打磨苗隔的心境,讓璞玉煥發光彩。
“呼……”
隔了一陣,苗隔在萬衆矚目之下,停歇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離了案牘。
“二十四頁,五分之二刻鐘。”
守蔵史說道。
這個成績,比百里漾還要好上一些,讓後者的神色一下不好了。
“此次我勝機極大。”
苗隔又說話了,不知怎的,只要一開口,總叫人心頭生出厭煩之意。
反正,墨歡、百里漾就看這傢伙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