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無有逝者的嗩吶
一本真靈書,八人相傳閱。
百里漾、苗隔之後,後面五人的成績,並沒有攀過高峰。
苗隔自信滿滿,大有勝券在握之意,一點沒將陳生放在眼裡。
“最後一個……”
守蔵史的眸光,落在陳生的身上,帶着一絲探究之意,墨歡是隨和,但沒有本事,可玩不到一塊。
陳生能得他那個“乖孫”的認可,能力秉性,絕對不差,他對此是懷有期待的。
“元嬰境上法嗎。”
陳生神色平淡,坐在了案牘前,一手捧起了真靈書,細細揣摩起來。
“嘩啦啦……”
真靈書翻動,一頁又一頁,整體十分的連貫,沒有頓挫的感覺。
道韻流轉,微光福照,他的心神沉浸入一片文字光海中,一縷縷流光在流淌,絢爛到了極致。
他伸出手去,一縷流光沒入掌中,繼而腦海中,多出了一段經文。
這是真靈書承載的道韻,蘊含着一位元嬰境老怪對道的闡述,理解得越多,越能看到後頭。
“二十頁了,他是沒有感到阻礙嗎。”
百里漾吃驚不小,陳生端坐在案牘前,像是一位好學的士子,翻閱書卷,十分順暢,一點沒有困頓之意。
“大爺,你偷摸幫襯了?”
墨歡小聲道。
話落,有一道道隱晦的眸光,朝着守蔵史看了過來,他們都有這個想法。
“老夫沒法在真靈書上動手腳。”
墨沉斷然否認,若是墨歡早些打招呼,他拗不過,可能尋個幫襯的法子,但真靈書不成,靠的純粹是個人稟賦,無法施展盤外招。
“那他是怎麼回事,不會損耗心力嗎。”
苗隔看到了,陳生在他們思索間,又朝後翻了四頁,動作輕鬆到了極點,一點不受影響。
“或許,他契合真靈書。”
懷城將軍有些無力,此次冒出了陳生這個異類,苗隔是沒有機會了。
這種人,翻閱真靈書,不是強行窺探,靠着損耗心力去抵禦排斥的,而是與真靈書心靈契合,揮使如意,自然有凡俗想象不到的簡單。
“趣味非凡,心意至正!”
守蔵史說道。
他對陳生,生出了一種讚賞之意,這類道德真修,現今已經少之又少了。
別處不可說,既然這樣的人物,來到了守蔵室,他定然是要好生照拂的。
“不愧是大師。”
自陳生展露出高超丹道技藝後,墨歡就已經摺服了,此番陳生壓下百里一脈的傳人、懷城將軍之子等天驕,奪得頭籌,他一點不奇怪。
“陳道友,你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江明眼眸泛光,和陳生的因緣,在頂針商會的委託,原以爲簡簡單單,無甚出奇,不想其人真讓人驚歎,風采無雙。
“嗡……”
旁人心思,陳生不知,他沉浸在真靈書的道韻中,靈臺熠熠,像是一片平原,迎接一道道垂落的流光。
“這是凝練元嬰的法門。”
時間流逝,他心頭驀的生出感悟,洞察了真靈書的玄妙。
這確實是難得的上法,主修元嬰,可讓這枚道果,形成第二化身,與真身無異,戰力大增。
“至此,我已得真靈書傳承。”
明悟這點後,他整個人清醒過來,再觀看真靈書,已是沒有朦朧之感,可隨意翻閱。
“他竟然將整本真靈書都看完了。”
苗隔眼中,陳生將真靈書翻閱到頭,眼神清明,一副收穫滿滿的樣子。
他大驚,又怒,又無奈,不論從時長,還有頁數,陳生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唉……”
百里漾等人,輕嘆一聲,勝負已定,差距太大了,他們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這守蔵史從屬的職位,將由陳生擔任。”
守蔵史看陳生的眼神,滿意到了極點,是以沒有一絲的推諉,當即定下了守蔵史從屬的歸屬。
塵埃落定了。
“大師,恭喜了。”
墨歡跑過來,滿面喜色,好似自身得了守蔵史從屬的職位般。
“恭喜道友得償所願。”
江明拱手道賀,陳生這一路走來,也算波折,趕路,託人,敗對手,終是稱了心意。
喜悅中,苗隔等人默默退場,這歡欣鼓舞,和他們毫無關係。
守蔵史墨沉上來,和陳生說了幾句,一個是給了身份憑證,可以出入皇城。
另外一個,則是告知陳生守蔵室的規矩了,尋常時候不得離開,每月有四日的假期,俸祿多少等。
而後,陳生歸去浣衣巷,給一夜準備,明日便可隱居守蔵室了。
……
馬車去了又回,停靠在浣衣巷中,趙管家聽到動靜,已經在開門迎候了。
“公子,已得那守蔵史從屬職位了?”
他看到了,陳生等人,帶着一種“凱旋”之意,心中隱隱歡喜,笑着問道。
“到手了。”
陳生點頭道。
此事,關乎於他,但趙管家從頭到尾都很上心,稱是“管家的自我修養”,如今心願圓滿,必須得知會一聲。
“恭喜公子,得償所願。”
果然,趙管家聽後歡喜,腳下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往後,我不得日日歸來,你便爲我守好這落腳處。”
陳生將守蔵室的規矩說出,每月休四天,其餘時間都得待在皇城中,此間院落,卻是得勞煩趙管家看顧了。
“我會打理好院子的。”
趙管家躬身聽訓,纔將院子掃了一遍,左右無事,道:“今日高興,不若老奴張羅個酒席,幾位公子飲上幾杯?”
他想着墨歡、江明,都是天賦不俗、家世不俗的人物,陳生能和兩人融洽,是一件好事。
“可以。”
江明見識了陳生的厲害,也想和這等人物結交,況且彼此脾性相投,越發滿意了。
“我來出酒錢。”
墨歡更是直接,拿出了一隻儲物袋,讓趙管家快快去沽酒,今次不醉不歸。
華燈初上,柔和的光輝照亮了小院,三個風姿俊朗的少年,推杯換盞,和諧之態,如丹青勾勒出來的一樣。
陳生許久沒這樣高興過了,邊地尊奉的“萬世祖師”,讓他高上雲天,和熟識之人說話,是隔着一層的。
這是師長天然的威嚴。
和墨歡、江明相處,則是沒有這層隔閡,雖然在他看來,兩人十分稚嫩,但沒有規矩壓着,確實舒暢。
他本身不是一個講究尊卑的人,而是平等,如今夜這般,確實符合他的心意。
“我好久沒有這般輕鬆了。”
江明喟嘆道。“江兄騙人,伱這風流灑脫的性子,在整個神都是有名的,哪裡是常懷愁緒的樣子。”
墨歡輕聲,雖然淡看情愛,但不可否認,這是人生中的一大享樂,江明的風流灑脫,不知引得多少俊傑豔羨。
“兄弟鬩牆,人情冷落,我何處尋真自在,不過是逃避罷了。”
許是醉意上涌,又或是陳生、墨歡真的讓江明視作友人,他袒露心扉,言明心結。
偌大一座侯府,竟是容不下兄弟情誼,他是見得多了,不抽身入風月,早是遭遇了大哥、二哥的對付。
“這般看來,還是我灑脫。”
墨歡嘀咕一聲,說着就要給兩人煉個丹藥助助興,卻讓陳生攔下了,要是炸爐了,那樂子就大了。
經此一遭,纔剛升起的低落情緒,一下被衝散了,氣氛又變得歡樂起來。
……
翌日。
陳生和江明、墨歡、趙管家打個招呼,高高興興去履職了。
依舊是那威嚴高大的皇城,他終於能隨意進出,出示了守蔵史從屬的玉牌,從門牆走入,來到了守蔵室。
“守蔵史大人。”
在守蔵室裡,他看到了一個老人,是昨日見到的墨沉,行了一禮。
“小陳,守蔵室沒什麼規矩,外圈的典籍你想看便看,那些有禁制的,不要去動。”
墨沉簡單說了一下,揮手道:“眼下暫時沒事,你且先熟悉一下守蔵室,認識一下同僚。”
他是元嬰境高修,歲數極大,稱呼一聲“小陳”,確實無有不妥。
“同僚?”
陳生點了點頭,再是左右環視一週,入目所見是密密麻麻的藏書,根本沒有一個同僚的影子。
“在書堆裡,都是閒散人。”
墨沉隨口道。
“懂了。”
陳生算是明白了,守蔵史從屬“清貴”的來由了,確實是一個上好的差事。
平日無事,讀讀道藏,即便沒甚實權,但有俸祿,如此還強求什麼呢。
“隆平洲,大元郡,焚城。”
陳生投身入守蔵室中,道藏如海,一意暢遊,他竟是看到了“焚城”的記載,隨意抽出一本書籍。
而後,他對焚城的由來,地理位置,歷代傑出的人才,以及周邊的分佈,都有了一個瞭解。
“來對了……”
陳生堅信,凡是走過,必定留痕,即便元樑皇朝的隱秘,藏得再深,依舊能從偌大道藏中,窺探到蛛絲馬跡,進而慢慢理清了頭緒,終結一切。
守蔵室一角。
一個青年坐在長板凳上,姿態懶散,斜靠在書架上,手上是一根玉簫,晶瑩剔透,流轉着絲縷寶氣。
“這就是那位新同僚嗎。”
蕭風看到了走來的陳生,懶散的身形,略微一正,點頭示意道。
“見過道友。”
陳生拱手道。
“無須多禮,守蔵室沒什麼規矩。”
蕭風擺手,衣帶飄飄,玉簫在風中低微鳳鳴,說不出的灑脫。
“這是?”
玉簫的寶光流轉,很難不引人注意,陳生還看到了蕭風周遭,隱隱有陣紋浮動,分明是佈置了一個遮蔽陣法。
“練簫呢。”
蕭風沒有隱藏,偌大守蔵室,寂寥兩三人,看書乏了,總歸是得找些事做。
“守蔵室中,果然沒什麼規矩。”
在靜謐之地,佈陣練蕭,陳生才知守蔵史、蕭風所言的,守蔵室無有太多規矩的真諦。
這地界,實在清閒,乃是難得的一處修行之地。
“看你新來,給你吹一段吧。”
蕭風興致來了,演奏一曲,妙音自玉簫傳出,迴盪在一方區域間。
他身形懶散,但神色認真,眼眸中有光芒綻放,已是沉浸在自身構築的音律世界中。
恍惚間,守蔵室中,萬頃藏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海,在風中微微的搖晃,蕭風是其中一根修竹,無有俗氣,傲立於天光清風。
一曲終了……
“曲調清朗,如清風明月,無拘無束,恰如道友心境,曠達坦蕩,實乃在野之君子。”
陳生口中稱讚,曲音似心聲,蕭風當真是一個心跡坦蕩的君子。
“哈哈哈……”
聞言,蕭風大笑,看向陳生的眸光,滿是欣喜之意,道:“你知我,守蔵室中不寂寥了。”
他是真的高興,不是因爲被贊善了,而是陳生懂他,似知己,可傾訴心意。
這種感覺很奇怪,難以言喻,無法用時間去衡量,有人相處半生,依舊情誼寡淡,有人一面之緣,卻是相見恨晚。
“謬讚了。”
陳生輕笑,蕭風的蕭聲中,有一種乾淨之意,他一千多年的經歷,自是可聽得清楚。
“觀你見解,莫不是也修習了音律之道。”
隨即,蕭風拉着陳生,坐在長板凳之上,毫無一絲初見的陌生。
“確實。”
陳生點頭道。
“我聽聽,或是可給你一些指點。”
音律之道,不是蕭風自我誇耀,他已深得其中的精髓,給人指點,綽綽有餘。
“不大好吧。”
陳生默然道。
“放心,我不笑你。”
蕭鳳以爲,陳生是害羞了,畢竟他蕭聲珠玉在前,後者想要超越太難了。
音律水平的上下高低,他不大看重,只陳生知他心意,又一個同道中人,就千好萬好了。
“那好吧。”
話都說到這了,陳生不再推辭,將手一翻,嗩吶在手,灰撲撲的,不甚起眼。
看見此物,蕭風的面色怔然,有些理解陳生的推諉了,這樂器確實是不大風雅,有些太接地氣了。
“嗚嗚嗚”
陳生抓着嗩吶,有些氣意相連之意,此物是凡俗之物,後來得他的意韻蘊養,漸生不凡,乃是一件奇異法器。
隨即,他吹奏起來,沒有特定的曲子,只是簡單的緬懷,但那千年光陰坐化的人物,太過繁多,竟是有種厚重如天的感覺。
那些過往,那些消失的人,通通埋葬在心裡。
末尾。
他終究是走出來了,餘韻悠長,有一種超脫之意,着眼未來,心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