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原以爲,他會在廣秀仙宗結成金丹,再穩住一段時間,才殺回元樑皇朝的。
可一封長信的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
“奴也不知,殿下能否收到此信,但皇朝存亡,已是懸於一線。”
“陛下駕崩十年後,遁走蟄伏的二皇子起兵,是爲肅清奸佞宵小,彼時一十三洲齊齊而震,聲勢浩大,打下了一片浩大根基,卻在十年後病重身死,疑似遭到了暗算。”
“再五十年,八皇子豎起皇室大旗,再戰僞朝,廣納十方的豪傑,一時竟有席捲八荒之勢,卻是讓得各大世家聯手,殺伐十年,終是潰敗。”
“此後一段時間,各地叛亂不斷,但難動時局了。”
“直至今次,昔年冠軍侯,熬不住了,爲報先帝之恩,再度起兵,邊鎮諸軍響應,卻不見皇族出面,想來已是凋零殆盡了。”
“此次不成,秦家皇朝的牌子,將徹底破碎,再無人擁護。”
“十一皇子,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
這是秦林離去前,留下的一個單向聯絡,一直不曾有響應,不想竟是突然閃耀,傳來了關於元樑皇朝的諸多消息。
“二皇兄有此烈性和壯舉,倒也正常,而八皇兄竟能悍然起兵,只能說在危難之時,身上的秦家血脈會覺醒,不負家國。”
秦林默然,腦海中浮現出了二皇兄的身影,那是一個雄姿英發的少年,自小有天驕的盛譽,在國勢動盪之時挺身而出,實屬正常。
八皇兄的壯舉,纔是叫他驚奇的,也有些感動,那個浪蕩閒散的兄長,最後竟是走上了一條沉重、艱難的道路。
揹負所有,不懼死亡,悍然豎起了“秦家皇朝”的大旗,血戰八方。
可嘆,這兩位兄長,最終都失敗了,雙雙隕落,無法完成心中的願想。
“冠軍侯啊……”
他記得這人,是一個英武至極的男子,出身低微,但父皇極爲看重,一路提拔上來,可謂是皇恩浩蕩。
換來的,也是一份忠心耿耿,在皇室衰弱無力炸時,竟肯一條路走到黑,賭上所有。
“該回去嗎?”
秦林想到了許多,遙遠的那片國度,有太多的人,爲了皇室而死了,現在死得差不多了,將是終末的綻放。
他是能夠選擇穩妥的,等到修煉有成,再殺回去,爲死去的人報仇。
只是,那些忠良,還要看他們遺憾多少年,等血和骨都涼了,再去祭奠嗎。
“我是元樑皇朝第十一皇子啊……”
幽幽一嘆,秦林心中有了決斷,看着廣袤的廣秀仙門,充滿了衆多的不捨,但還是踏動腳步,朝着清淨小院而去。
“祖師……”
他見到了陳生,溫和淡雅,像是一縷明光般,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將落魄的皇子身份,改寫成了廣秀天驕,風光無限。
“你心思浮動,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陳生一眼看出秦林的情緒,並不寧靜,眼神中帶上了一絲探究之色,還有關懷。
秦林嘴脣囁嚅幾次,但都說不出口,歸根到底,只是一句“不捨得”罷了,昔年來到邊地,惶惶無措,幸得祖師開恩,傳下國師的衣鉢,自此修正道,方有威震邊地的百年。
這裡,有太多值得他掛念的人,和物事了。
“秦林,得走了。”
他終究是將這句話說出來了。
聲音說不上顫動,但能聽出,不是那般的爽利,有些的傷感。
“走?去哪裡?”
陳生驚訝道。
“回元樑皇朝……”
秦林的身份,早在許多年前,就和陳生交底了,不存在着隔閡。
他一五一十的,將元樑皇朝的現狀說出,冠軍侯決意起兵,大勢浩蕩,到了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既如此,你去吧,這是你應該肩負起來的。”
陳生不想這個小輩,摻和到兇險局勢中的,但還是選擇了支持。
有些事,從來不是因爲兇險,就不去做的。
“祖師,小輩無以爲報,臨行前,給你磕三個頭。”
這一次,太兇險了,秦林沒有一點把握,孤身入局,可能是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他毫無怨言,但對於祖師,有愧疚,多年栽培,金丹在既,卻是退走,損了一大戰力。
砰砰砰。
磕頭聲,一下又一下,似敲擊在彼此的心頭。
“若事不成,就回邊地,等個幾百年,祖師和你殺回去。”
陳生訴說道。
陳二狗失蹤在那邊,他必定會追索過去,查明一切的。
只是,元樑皇朝的水很深,他又肩負着廣秀仙宗的重擔,無法動身,只能等待將來了。
“是……”
秦林哭笑着點頭。
而後……
他去見了常安,告知身份來歷,兩人交心,訴說多年的交情,只盼平安。
щшш⊙ тTk дn⊙ C〇 周顯那裡,他言辭懇切的,希冀對方能夠撐起廣秀仙宗的大梁,爲祖師分擔壓力。
對於莫龍雲,他鼓勵對方,好生修煉,以金丹真人爲目標。
“又走了一人……”
這一日。
清淨小院中,陳生看着沖天而去的秦林,不勝唏噓,這個後輩的天賦,極是強悍,等個幾年,修成金丹真人是板上釘釘,卻是因果之下,孤身入局,闖入了無邊兇險之中。
這一生,總是有太多的波折,還有意外發生。
“該去黑淵大獄一趟了。”
他想到了一些人,還有一些事,心緒波動下,也無靜修的想法,腳下邁動,來到了黑淵大獄。
這裡沒變,城牆漆黑而厚重,像是一座玲瓏城池般,裡頭光線十分的黯淡,人影模糊,一切都看不真切。
“噠”
甬道上,一道修長的身影在走動,因爲穿着灰衣道袍,像是一團陰影般,但憑藉感覺,能夠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氣韻,極不簡單。
“陰冷肅殺,但多了一抹深沉的秩序韻味。”
陳生體悟着黑淵大獄的氣韻,感受到了“秩序”的味道,牢獄中的囚徒,精神面貌都不一樣了,不兇,有種溫順的樣子。
這種變化,是逐年遞增的,他在位時就已經發生了,現在越發的明顯。
可以看出,黑淵大獄的實力,一直處於一個上升的狀態,強勢無匹,連窮兇極惡的囚徒,也驚懼了。
“祖師?!”
有暗刃修士走來,看到了模糊的身影,但那種氣韻,太過獨特了,也太過的深邃玄妙了,他小聲喊了一聲,以此來分辨。
“我來這裡看一看,不用聲張。”
陳生平淡道。
而後,整個黑淵大獄震動,陳生的聲望太高了,每個人都想上來覲見。
楊利很快到來,壓下了這股騷亂,面對着下屬時,很是威嚴,但轉身對上陳生,又是另外的一張面孔。
“祖師,你來看我們了?”他的臉上,見不上威嚴了,滿是崇敬,和這位祖師相比,他們都是平凡人。
“是的,我來看你們了。”
陳生拍了拍楊利的肩膀,這個老下屬,身軀已經不是那麼硬朗了,像是燃燒過的老木,沒法煥發生機了。
他們這批人,都老了,像是一片大火燒過的森林,不再鬱鬱蔥蔥了。
“太好了……”
聞言,楊利大喜,臉上洋溢着歡樂的光華,發出詔令,將一個個的舊人叫來。
事實上,無須他說,他們都來了。
“典獄長!“
“前輩。”
鄺蒙庭、望助、蔡顧令站在陳生的面前,眼神崇敬,像是回到了過去,俯首聽誡。
“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陳生一眼看過去,衆人盡皆顯出老邁之象,無有例外,不由得心緒起伏,有些感嘆。
這些人,在他記憶中,也有風華正茂的一面,如今卻這般蒼老了。
“典獄長,我們沒老,還能戰呢。”
楊利笑得很大聲,暗刃經過多年的沉澱,像是一口鋒銳至極的劍器,隨時能發出驚世殺伐。
而他作爲執劍人,雄心仍在,只要陳生一句話,立時能拔劍殺人。
“我倆,可不辛苦,就守守監獄,清淨得很。”
望助、蔡顧令挑眉,搖了搖頭,動作很是一致,心中有數,黑淵大獄多他倆、少他倆都沒大關係。
“修成一身強大術法,不去闖蕩,不後悔嗎?”
陳生眸光落在這兩個後輩的身上,看到了沉沉的暮氣,兩人道途很順暢,但一直是靜修的狀態,很少摻和進大勢中去。
“此心,甚安。”
望助笑得很燦爛,一世道途,無病無災,上有陳生的庇護,很得清淨,實在是沒有遺憾的了。
“別提多舒坦了。”
蔡顧令輕笑道。
修仙界的鬥爭,並不比凡人王朝來得少,他卻不用去計較,耍心機,已經很幸福了。
“兩位小兄弟,纔是真正的修道人。”
楊利有感而發,望助和蔡顧令是他見過的,心境最爲安寧的人了。
知足,常樂,對於修士來說,同樣受用。
“是憊懶吧……”
陳生笑罵一聲,但聽得望助和蔡顧令並無遺憾,心頭歡喜,這樣他也不負兩位老獄卒的重託了。
……
秦林離去後三年。
叱靈仙宗的石書景,打破了最後的桎梏,晉升金丹真人,令得言澄道人欣喜無比,終是有人和他分擔了。
受此影響,常安直接閉了死關。
“轟隆隆……”
一年後,他閉關的那座山嶽,衝出了一股強悍的氣機,牽動天象,有劫雲縈繞而來,滾滾呼嘯,宛如雷雨時節般。
仙宗內,一個個的修士站出,遙望此地,眼眸中欣喜無比,知曉發生了什麼。
“他也踏出這一步了。”
陳生身軀挺拔,如修竹屹立在山峰上,眸光明亮,洞察到常安的真實情況,精氣狼煙粗壯無比,引發雷劫,正式進軍金丹領域了。
“渡過雷劫後,廣秀一門三金丹真人,將是一個顯赫的局面。”
周顯飛來,落在陳生的身邊,一時芝蘭玉樹,熠熠生輝。
他很高興,實在是這個局面,太過美好了,一門三位金丹真人在世,無論處於哪個時期,都稱得上強盛的。
“嗖”
常安從閉關之地走出,身上縈繞着一股玄妙的氣機,體內金丹泛着華光,滋潤着精氣神,也牽動着天象。
“轟”
劫雲翻騰,似是找到了正主,從裡頭翻騰出一條粗大的雷霆,驀的打落,威勢無比的宏大,像是砸落的山嶺,又像是衝騰的雷龍。
虛空如畫卷泛起漣漪,空氣扭曲,變得朦朦朧朧的,一切都朝着毀滅而去。
“鏘”
一道劍吟聲響徹九霄。
雷光下,常安神色很平靜,好似握住了劍器,就握住了命運,他略微仰頭,雙眸直視着雷霆,而後他拔劍斬下,熾烈明亮的劍光,黃金璀璨,蘊含着無匹的鋒芒。
劫雷被斬滅了。
劍意橫空,甚至是沖天而上,撕裂了一部分的劫雲,強勢而霸道。
“常安師弟的劍意,極是銳利。”
周顯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讚歎一聲,常安修行劍道,剛直強硬,晉升金丹真人後,絕對是一尊強橫的存在。
“轟”
“轟”
“轟”
劫雲翻騰,似是被劍意干擾到了,又像是被激怒了,大量的雷霆匯聚,天穹變得深沉黑暗。
達到某一個程度後,一道道的雷霆劈落,極是暴烈,像是要將大地粉碎,抹除掉一方界域般。
常安憑藉手中一劍,再無外物,心意堅定,揮劍的手穩重無比,劍光道道,勇往直前,沒有一絲迂迴之意。
“咔嚓……”
周天靈氣亂糟糟的,劍意和雷霆撕扯來去,鬥得十分的激烈,最終第七道劫雷,打落在常安一丈處,作爲收尾。
“祖師,是否要開啓法陣?”
周顯看出來了,自第七道劫雷後,常安已經無法保持一個強勢的狀態了。
而之後的兩道劫雷,卻是越發的恐怖,失敗倒是不會,但想要安然無恙的走過,卻是難了。
“好,免得傷到了根基,留下後患。”
陳生想了一下,同意開啓法陣,金丹劫兇險無比,可不是誰都能和他一樣不懼傷害的,一旦落下了隱患,一生都將痛苦。
“嗡……”
話落,一道道的紋路,似龍蛇般橫行在天地,它們以各大道脈爲節點,交織勾勒出一個強大的陣法。
常安立身之地,像是受到了賜福般,一重重的天幕,交疊垂落,隔開天上的劫雷。
“轟”
劫雷劈落,威能浩瀚。
接連打在大陣之上,撼動了一座座的法脈,但終究是無法擊穿,只得是緩緩散去。
同時,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常安周身綻放顯赫神光,丹田內金丹無瑕,穩穩的屹立在了這個領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