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裴御主動歸還了小諾,蘇宛想着那到底是他的兒子,他若真的下定決心帶走小諾,那麼就算他們住進了楚宅,大抵也是阻擋不了的。
這樣一想。蘇宛就沒再多此一舉搬去楚宅住。
況且楚宅還有玉壺,蘇宛將人家小姑娘的少女心傷的透透的,哪裡還好意思出現在她面前。
這一天,蘇宛拋下一切事務,只專心陪小諾玩耍。
蘇宛與小諾玩的興高采烈之時,壓根想不到除了裴御,還有不少人正惦記着她。
……
青石街一幢精緻的別院中。
封閉的不透一絲光線的書房裡,角落裡的青銅仙鶴起舞的燈座裡,燃着碩大的蠟燭。將原本黑暗的房間照的明亮逼人。
正中間的黃梨木書桌後坐着一個人,正埋頭奮筆疾書。
桌案旁屏風後的牆壁卻在此時無聲滑開,有人自裡面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
“可有消息了?”書桌後的嚴錦頭也沒擡,聲音微微有些緊繃。
燕白無聲走上前。行禮道:“主子,裴大人帶來的消息果然屬實!”
倒不是說燕白親自調教出來的人太沒用,而是柳城離京城太遠,影衛的兄弟們得了消息趕來,此時正在路上。而那裴御在御前當差。想是聖旨還未下來他就已經知道了,也所以他的消息來得比影衛更快。
嚴錦疾書的動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
燕白看了眼無動於衷的主子,忍不住咬牙道:“皇上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屬下不信他察覺不到魏王的野心!”
明知魏王的野心,還將十萬兵馬大權交給他,一旦讓他牢牢把持住這十萬大軍,日後就算主子上位,恐怕那龍椅也不能坐得安穩。
嚴錦冷嗤一聲,如玉面色依舊沉穩如常,“着什麼急,他就算做了撫遠大將軍王,就當真能收攏那一干將士的心?別忘了,那支被收編的十萬大軍,其中大部分可都是昔日孟老將軍麾下的。”
燕白略略一沉吟,眉心便舒展了些。“是。屬下竟忘了,那支大軍從前可是有孟家軍的稱號,是孟老將軍用一輩子心血調教出來的。”
他一頓,語氣惆悵又不乏擔憂:“可如今孟老將軍已經過世五年,孟家那幾位有勇有謀的小將軍也死於那場……皇上既然能強行收編孟家軍,魏王未必就收服不了。”
嚴錦頓筆,筆尖剛吸飽的墨汁因那一頓而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他隨手抽出那張紙,揉了幾下丟開了,重又鋪了一張,繼續奮筆疾書。
“聖旨已下,魏王前往邊疆是板上釘釘的事,囑咐底下人不要妄動,別愚蠢的將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
燕白心中不服,嘴上卻一點也不敢反駁,低低應了聲是。
嚴錦用偏冷硬的嗓音繼續道:“讓燕六跑一趟邊疆。讓人將孟老將軍全族遇害與魏王脫不了干係的謠言儘快散播出去。”
燕白聞言,雙眼驟亮,“是,屬下這就安排燕六去邊疆,務必趕在魏王到達邊疆之前,讓孟家軍人人都知道此事!”
他說完,等了一等,見主子沒了其他吩咐,正要悄悄退下去,就聽嚴錦似不經意的問:“裴御去了三義巷?”
燕白心下一突,還以爲如今大敵當前,主子不會爲其他閒雜人事分心,沒想到……他定一定神,恭敬回道:“是,他帶走了蘇,蘇公子的兒子,後來不知爲何又將人送了回來。”
“裴御爲何找上她,可查清楚了?”
燕白偷偷看了眼主子的神色,這才道:“聽楚少爺跟小廝聊天,那裴大人彷彿是蘇小公子的父親,他此番來柳城,也有將人帶回京城的意思。”
嚴錦驀地擡頭,燕白只覺得那兩束直射而來的目光猶如暗夜閃電,令人觸目驚心。
“她的身份?”
燕白垂下頭,“屬下覺得眼下應與大局爲重,旁的無關緊要的事,不如先放一放……”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那自稱蘇自強的女子,於主子而言,是不同於一般的存在。
在人手如此緊缺的情況下,主子依然令他着人盯緊三義巷的動靜,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嚴錦只淡淡的盯着他,就令燕白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你要查的事有兩件,一,她跟小諾的關係。二,她跟孟家的關係。”竟是將此事交給燕白親自去查的意思。
燕白愣了下,眼裡飛快閃過不贊同之色,他試着規勸道:“主子,裴御此人動機不明,他明明該是魏王一派的,卻又賣給主子消息,咱們不能不防。那個女子,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與裴家有所牽扯,必定……”
“夠了。”嚴錦打斷他,“該如何行事,我心裡有數。”
燕白只得閉緊嘴巴。
“那個胖子帶出來了沒有?”嚴錦又開口問下一樁事。
燕白道:“已經帶了出來,燕六親自動的刑。”
“別讓他死的太快。”嚴錦看了看筆下的字,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那胖子受不住刑,恐怕沒幾日好活了。”
嚴錦眼裡閃過一絲狠戾,“找個大夫給他瞧,我沒讓他死之前,他最好給我好好活着!”
燕白聽出主子平淡語氣裡的煞氣,終是在心裡嘆了一聲。
這麼半天,正經事被主子一筆帶過,其他的竟都是跟那個女人有關的。
難不成,他精明厲害的主子,真的看上她了?!
……
與食香樓僅一街之隔的福興樓,再不復前些日子的興旺之象。
錢耀禮坐在二樓一間包廂裡撥打着算盤查賬,他的眉頭越來越緊,帶着翠玉扳指撥打算盤的手越來越慢。終於,他怒罵一聲,將賬本與算盤一?砸向一旁戰戰兢兢地掌櫃身上。
“你看看,你給我仔細看看,這就是福興樓這些日子的生意!”錢耀禮噌的起身,因怒火而帶倒了身下的紅木椅子,“往後若天天這樣的生意,這福興樓上上下下都喝西北風算了!”
掌櫃被砸了也不敢躲,只得苦着臉解釋道:“東家,我們也沒法子可想啊。誰想得到那食香樓一下子就活過來了,還將咱們酒樓的客人也都搶了去。咱們不管是調低價格還是贈送小吃食,都留不住客人……東家,不是小的們不盡心,實在是沒法子可想了啊。”
他愁眉苦臉的一抹臉,“本以爲昨兒能擺食香樓一道,誰想得到,他們竟然捨得虧本,也不肯用那些死魚做菜,那曲天成還一桌一桌親自賠禮道歉,又是送新推出的菜品,咱們先借此鬧事也鬧不起來啊。”
還白白花了好幾兩銀子。話說回來,食香樓的大師傅做出來的菜的確是比福興樓好吃又好看,而且還時常推出新菜品,讓人去了一次忍不住想去第二次。
當然這話可不能跟正暴跳如雷的東家說,否則他的飯碗可就真保不住了。
“昨日那事,可打聽到什麼沒有?據我所知,姓曲的可不是那麼精明的人!”錢耀禮發了一通脾氣,沉着臉坐下來,一邊問一邊揉着發漲的額角。
掌櫃忙忙道:“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原本曲天成也有意用死魚將就的,聽說是小蘇師傅堅持不肯,還要曲天成挨桌挨桌的跟客人道歉。誰也沒想到那曲天成竟真的肯聽他的話,不但得到了客人們的諒解,還,還……”
“還什麼!”錢耀禮臉色陰沉,一雙僞裝了和氣的眼更是陰霾盡現,陰測測的瞪着掌櫃。
“還紛紛誇那曲天成是真正的君子,童叟無欺高風亮節。”掌櫃被那雙眼睛盯着,嚇得將話一股腦兒就吐了出來,“他們這樣一來,只怕往後咱們再想行令食香樓抹黑之事怕是不成了。”
“蘇自強,又是蘇自強!”錢耀禮猛地握拳砸向桌面,不想用力太猛,倒痛的齜牙裂?好不狼狽,又不好在底下人面前失了威儀,強忍的一張臉都扭曲了。
掌櫃只以爲自家東家是氣的狠了,才氣的一張臉都扭曲猙獰了,小心翼翼道:“東家前次去找他談,難道他不滿意您開的條件?”
錢耀禮咬牙道:“我還沒開條件呢,人就直接拒絕了。”
掌櫃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說,“我一個親戚在衙門裡頭打雜,那天跟他一起喝酒時,倒聽他說了一件事,只不知是真是假。”
“還不快說!”
“是。”掌櫃連忙道:“我那親戚說,曲天成與小蘇師傅曾到衙門簽署了一份分紅利的契約。”
“分紅?”錢耀禮果真聽得認真,皺眉沉思,“你可聽說是怎麼個分法沒有?”
“小蘇師傅彷彿是分一成紅利。”叉聖諷血。
錢耀禮緊皺的眉心慢慢舒展開來,“我說那蘇自強聽也不聽我的條件就拒絕我,原是這樣。”
掌櫃見他臉色好轉,稍微放心了些,湊近前來問:“東家,你可是有主意了?”
“曲天成捨得分他一成,我只有比他更捨得。明兒我再去找他談,不信他不動心!”錢耀禮自信滿滿的道。
他就說嘛,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世間之人,哪個不是將利益看得最爲重要。真是爲了報恩?別開玩笑了。
只要籌碼夠,忘恩負義的事誰做不出來!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