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閒話

小喬洗漱梳妝完畢,姚媽媽端過一碗肉粥讓她吃完再過花廳見客,說道:“客人都是用過早飯來的,小姐也先吃些東西纔好與她們飲茶說話,若是空着肚子,在客人面前吃多了點心,不好看!”

小喬也不多說什麼,她還真打算那樣做,宋娉婷和孫蘭貞又不是外人,打小在一起,誰不知道誰?倒是沈秋玉,糾結啊,她是黃文嬌的小友,摸不清人家脾性,還是小心相待爲好。

肚子是真餓了,爽快把粥吃完,茶水漱過口,先走去看看青梅,見她又倒在牀上呼呼大睡,心裡不禁笑罵趙瑜害人不淺,交待小丫頭照看好她,自往花廳走來。

原本三個好朋友一起,從不拘禮,又是在自家內院,可以遣開丫環婆子們,自由自在地愛說什麼就說什麼,這次卻多了個沈秋玉,說話間不免多了點顧忌。

沈秋玉卻比孫蘭貞隨和放得開,笑着對小喬說:“想是昨日看院子太累的吧?本不該就過來打擾,母親牽掛你們兄妹,讓我來瞧瞧你們住的地方。若是不適,便先搬去我家明月軒住着,那兒近你們家大宅……我看這林宅挺好挺寬敞的,回去也好與母親交待一聲了。”

小喬忙道:“多謝沈伯母關心!累你跑這一趟,這宅子是我娘族裡人的房產,我們兄妹住着還好,請轉告伯父伯母:不必爲我們掛心!”

沈秋玉又問:“吉祥呢?怎不見它?昨晚我擔憂了一夜,怕它隨你們回來住不慣,亂飛了出去,再找不着回家的路就糟了。往日都是我餵它,見着我它纔會出聲,別的丫頭們逗它,它並不愛理的。”

小喬笑着說:“多虧了你們,不然也就沒有吉祥了。它很好,昨晚吵鬧了一陣。婆子們嫌它聒噪,拿到別的院子裡去放着。”

沈秋玉驚奇道:“怎麼拿的?它可不讓人碰!就算夜裡睡覺也警醒得很,稍一近身,就醒來,樸楞楞亂飛一氣!”

小喬說:“我用鏈子把它鎖起來了,它很生氣,罵了我!”

宋娉婷在一旁驚奇道:“什麼東西?還會生氣罵人?”

孫蘭貞一笑:“定是隻禽鳥,不然怎會飛!”

小喬點頭:“是隻鸚鵡。我和哥哥們小時候養的,我們家的人走之後,它居無定所,每天到沈小姐家討吃喝!”

沈秋玉笑道:“瞧你說的!遠親不如親鄰,一家人似的,客氣什麼?連吉祥也知道這個理兒——剛纔你說吉祥罵你了,它怎麼罵?”

“我把它鎖住,它發覺掙不脫,就瞪着我說:壞姑娘!”

小喬學着吉祥的口氣,幾個人笑個不停。沈秋玉掩着嘴道:“真是有趣!我們因怕它亂飛,想捉住它。它卻只是躲開,從不作聲,只遠遠地瞪着人看!”

孫蘭貞說:“吉祥很聰明,它知道自家人親近可以罵,別人,它卻是不敢罵的!”

罵了,只怕連最後一點吃食都沒有!

小喬看一眼沈秋玉。又望向孫蘭貞和宋娉婷,微笑道:“多虧沈小姐,不然吉祥等不到舊主人回來。這些年早不知流落到哪裡去了!那日在馮園,大家分別得匆促,未及告訴你們原由,沈小姐也不是外人,原是舊日鄰居——我七歲以前,是在京城生長的,七歲以後才隨哥哥去了江南,所以,事實上,我也算是京城人氏!”

孫蘭貞安靜地微笑着看她,宋娉婷拈起白細瓷藍花碟子一根抽絲牛筋糖放進嘴裡咬了一口,說道:

“你這江南人竟是假的,騙了我們這麼多年!怪道我說你纔剛來京城沒幾天,就能說得一口地道京城口音!”

小喬一笑:“冒充江南人,韋越雲也是暫時用的別名,祖父其實是外祖父……並非故意騙你們,我有隱情!現在可以說了,我父親當年因同僚犯錯,受牽連被貶,而今聖上明察秋毫,認爲父親其實過失很小,決定重新啓用,如此,我父親帶着一家老小,不日回京,我和哥哥,也就不必叫韋華陶、韋越雲,重新用我們原來的名字:黃文正、黃文嬌!沈秋玉小姐是我家鄰居,小時候時常在一起玩,她知道我,這就正式與你們說,我是黃文嬌!”

孫蘭貞說:“這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了!”

小喬看着她:“那日只是對錢婉麗說了幾句,她父親犯的罪,起因在多年前,我父親被貶,她父親升官,那只是過眼雲煙,那種富貴長久不了,真相永遠掩蓋不住,我父親還是要回來的!”

宋娉婷說:“錢家人那德性,看着就不舒服,落到今日局面不是沒有原因。別的不說,往日初一十五去城外上香,遇到他家人,便知是如何跋扈無禮,佛門淨地,講究個衆生平等,他家倒好,調城防衛將整個寺廟圍起來,那架勢竟是效仿帝王家,他們一家子在裡邊悠哉悠哉上香禮佛,吃齋喝茶,老半天才完事出來,寺外攔了滿滿一山門的遠近香客,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我與孃親就被攔過一次,當時我想上去與他家理論,孃親不讓,只說,佛門淨地,要有耐心,他家如此作爲,再厚的福緣,也沒用!果然真是如此!”

孫蘭貞點頭:“錢貴田一個兵部尚書,不過正三品,便敢如此越制,實在過份!”

沈秋玉譏笑道:“老人們說的,什麼樹長什麼果子。看他家錢婉麗,從不主動與三品官以下人家的女兒來往,那眼睛都長額頭上去了。他家二姑娘連夜被休回家,不是沒有道理,定是目無尊長,太過驕橫所至!聽說錢大姑娘在連家也不修婦德,對公婆無禮,忌妒成性,此次錢家被抄,錢貴田斬了首,滿門婦孺小子沒入官奴,董家休妻不受牽連,連家被幾次問訊,丟了臉面,恨得都不肯要回他家大少夫人了,連大人一戶部尚書,大公子也是爲官的人,使個關係說幾句話便能辦到的事,卻也是一紙休書,斷了夫妻情份,連大姑娘就此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

宋娉婷哼了一聲:“活該!”

孫蘭貞和小喬默然無語,小喬倒不是可憐錢家女兒們,比及她們,黃家人要慘多了,一開頭就被批了斬,若不是陰差陽錯,這世上還有黃繼盛一家老小嗎?

她和孫蘭貞想到一處去了: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夫妻情義?大難來時,男人們自保前程,毫不猶豫地選擇休掉結髮妻子,一絲生機都不肯給,這未免太無情太殘忍了,同爲女子,心裡總是有點惻惻。

安靜地喝了兩口茶,小喬笑着說道:“秋玉一早來,是奉了沈伯母之命探看我們兄妹的住處,娉婷和蘭貞,你們倆也來這麼早做什麼?到京城這許久,我還是第一次睡這麼遲,便被你們逮着,真不服氣!”

宋娉婷噗地噴出一口茶:“你還委屈了?那日分開怎麼說的?第二天就見面,結果過去好幾天不見!你不找我們,我們自己大清早興沖沖地找來了,誰知你睡得好安逸,日上三竿不起牀,你哥哥倒是好說話,招待我們坐了一會,誰耐煩跟他消磨時辰?快娶親的人,無話可說了!便哄他說,你寶貝妹妹這麼久沒動靜,不定會怎樣怎樣哦,他果然中計,一急之下便領着我們衝進你房裡去了!”

小喬嘆氣:“我那傻哥哥喲,落到你們手裡還不被耍得團團轉!”

宋娉婷忽又笑道:“韋華陶……呃,是黃文正黃二公子,以前也覺着他一表人材瀟灑英俊,可惜家住江南,要知道是京城人氏,倒可以多看幾眼!”

孫蘭貞嗆咳:“你什麼意思?家住江南怎麼啦?人是會走的!”

“不是總說葉落歸根嗎?老了總要回去,江南雖好,我還是住慣京城!”

小喬白了宋娉婷一眼:“現在說這些話有意思嗎?別找藉口了,你也是個眼睛長額頭頂的,哪會看上韋家小門小戶!”

宋娉婷扔她一粒瓜子殼:“不過開個玩笑,你說這話纔沒意思,眼睛長額頭頂,那不成怪物了?”

兩人光顧着互相取笑,沒察覺到旁邊的沈秋玉一陣失神,笑容收起,臉色變得很難看。

孫蘭貞覺察到了,忙示意小喬,小喬關心地問道:“秋玉,可是哪裡不適?”

沈秋玉勉強笑了笑,順勢扶着頭道:“哦,是有點頭疼,想是起得太早,受了涼風……文嬌,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小喬說:“若是太難受,先到房裡躺着歇會吧?”

宋娉婷卻是個直爽性子,看出人家是想找藉口先走,故意說道:“你家又沒有頭痛藥,或許沈小姐家裡常備有的!”

沈秋玉點頭:“頭痛藥我家常備有,我回家吃一劑就能好!文嬌,那我回去了!”

小喬想了想,便揚聲喊門外一個小丫頭進來:“去報與二少爺:沈小姐忽然頭痛,請二少爺去老宅子裡,順路送沈小姐回家!”

沈秋玉聞言,微微鬆口氣,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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