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正很快過來,問小喬:“妹妹今天還去不去咱們家宅子?”
小喬說:“我就不去了,我還有客呢!”
黃文正笑了笑,朝宋娉婷和孫蘭貞拱拱手:“那就好好陪宋小姐和孫小姐,剛剛看到鄧媽媽採買了許多新鮮食材,中午要吃什麼你們自己定,我就不回來了——二位小姐慢坐!”
宋娉婷和孫蘭貞起身作勢送他和沈秋玉:“慢走!”
小喬擺手示意她們坐着等會,自己則送出院門,安撫沈秋玉幾句,請她得閒再來玩,又讓蘇媽媽過前院去叮囑跟着黃文正的家丁們小心相隨,有事及時回家稟報,眼看丫頭婆子們簇擁着沈秋玉和黃文正轉過走廊不見了,才帶着小魚回到花廳。
沈秋玉一走,三人才放開來說話。
小喬吃了塊桂花糕,看着二人:“不會是想吃我家好飯菜纔來的吧?”
孫蘭貞輕笑:“娉婷想吃你做的涼拌菜!”
“吃是肯定要吃,還有一樣要問清楚:小喬兄弟是怎麼回事?”
宋娉婷看着小喬道:“你真是小喬?端王哥哥的……小喬?”
小喬微笑:“你是想先吃呢,還是想先聽?”
天氣暖和,宋娉婷早就想念着小喬獨家拿手的各式涼拌菜,這麼一說開,便不客氣地說道:“先做個簡單的,邊吃邊聽你說!”
“你倒是會得很,侍候你吃着,還想找個說書的!”
三人便走出花廳,如影隨形,一同走去廚房裡挑食材,廚房裡幾個廚娘正忙着洗洗刷刷,撿摘菜樣,忽見小姐過來,不由得詫異。管事的鄧媽媽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溼淋淋的手,一邊跑過來,堆着笑容道:
“這是怎麼說的?小姐要什麼,僕婦們送來就是,廚房這會子正煙熏火燎的,沒的讓小姐們嗆着了!”
小喬說:“媽媽自去忙活,我只挑點新鮮瓜果,做幾樣涼菜。一會兒就好!”
平日小姐也有親自下廚做菜的,心情好,想吃些特別口味的,或是爲二少爺,不是鎬勞的大菜便是強迫吃的素菜,都做得十分精緻好看,色香俱佳,弄得廚娘們每每做菜都不得不花費全部心機,盡力做到最好,攤上個會做菜會品賞佳餚的小姐。實在是件辛苦事。
不過小姐極少在這個時辰進廚房的啊,正在準備午飯。府裡如今不同以往,增加了端王府來的二十幾個侍衛,少爺要求給侍衛們吃用的湯飯菜餚,必要做到豐盛甘鮮,和金福大酒樓請回來的席面差不多,廚娘們忙得不可開交,閒人是不選在這種時候來招惹她們的。
鄧媽媽道:“小姐要做什麼。僕婦來給您打下手!”
“等我看看。”
小喬指着忙碌一片的的廚房,笑對宋娉婷和孫蘭貞道:“瞧這亂的,還真不能做太複雜的了。找幾個水嫩黃瓜拌一拌,可好?”
孫蘭貞吃着藥,雖然嘴饞卻不沾酸醋蒜香之類,緊跟着來就只爲看個熱鬧有趣而已,宋娉婷卻是實打實的吃貨,連忙點頭:
“好,就黃瓜吧!”
小喬豈不懂得兩個小友的心思,愛吃也愛看,便對鄧媽媽說道:
“府里人多,媽媽在準備午飯,不必管我們。只教小魚她們幾個去挑幾個鮮嫩黃瓜,洗淨切成小方形條,再準備蒜蓉薑絲、辣椒、紅油、香油米醋等平日做涼拌的配料,拿到外邊石桌子上來,我自己做就好!”
鄧媽媽笑道:“小姐們原是要做涼拌菜呢,僕婦剛好今日買到新鮮蕨尖,本是我們幾個婆子想吃的,不知能不能做成涼拌?”
小喬點頭:“可以的,媽媽只須將蕨尖洗淨,滾水裡過一過,晾好,配料多準備些,一併拿來給我,我將蕨尖拌好,也讓你們嚐嚐,以後要想吃時,自己便可以做,有不懂的地方,問我!”
鄧媽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小姐只做給僕婦看一看就好,哪敢讓小姐做給婆子們吃的?”
“不妨事,去準備吧!”
小鹿取了棉墊子來放在石凳上,小喬和宋娉婷、孫蘭貞便坐在石桌旁等着,暮春三月,暖風習習,日頭從雲層後透出,陽光照得天地間一片澄明,四周蔥綠的花樹,一簇一簇攀附成圓球狀的紫藤花此時看來愈加鮮豔怡人,三人一邊懶洋洋曬太陽說話,一邊賞看春景,但覺無比閒適悠然。
鄧媽媽卻是手腳利落,很快將備好的各樣物事用竹篩子端了出來,小喬和宋娉婷、孫蘭貞忙起身在丫頭們端來的水盆裡淨過手,一起動手做涼拌菜,一個一個步驟來,一樣樣配料按量放下去,接着就是拿了竹筷子攪拌,未幾,熟悉誘人的香味就四處飄散開來,看着白瓷盆裡青碧鮮嫩的黃瓜片,拌着紅油辣椒、雪沫蒜蓉,宋娉婷吸着氣,嚥了幾次口水,終於忍無可忍,挾一片送進口中,咯嚓咯嚓嚼兩聲吞下肚,笑眯了眼:
“啊!清鮮爽口!太好吃了!越雲你這招害死人,教會吃,不教做,整天就想着來找你!”
“哪一次做你不在旁邊瞎摻合?還特意教過你家廚娘的!”
“她們做出來的總不是這個味!你定是沒教全,留了一手!”
“哈!怪你們學藝不精,就愛胡說八道!”
孫蘭貞皺着臉看宋娉婷又吃了第二片,咂咂嘴道:“我也想吃!”
小喬笑着說:“吃吧,嘗一兩片可以的,又不天天吃,沒事!”
孫蘭貞吃得高興,結果不是一兩片,等到小喬記起來阻止她,已經咬了四五片,還自作主張吃了兩筷子蕨尖,笑着說:
“黃瓜脆滑爽口,蕨尖清香鮮美,真好吃!我母親這兩日吃飯不香,我要帶些回去給她嚐嚐!”
宋娉婷碰了她一下:“你剛纔又不吱聲,也好多拌些,這些還不夠我吃的!”
孫蘭貞說:“我也不要很多,只要一碟兒就可以了!”
小喬忍不住好笑:“爭什麼?再做就是了!回頭廚房閒空了我再細細教你們,要仔細學了。春日犯困。夏日酷熱,吃些醋酸辣椒提神,聽醫者說,中老年人吃醋是有好處的,蘭貞可以不時地做給孫老夫人吃。”
洗了手,宋娉婷心滿意足親自捧了那盆黃瓜涼拌,又讓小鹿將蕨尖也分了一半,拿到小喬院裡去。剩下的,便留給鄧媽媽了。
有了可口小吃食,宋娉婷便又來追問小喬的故事。
孫蘭貞道:“娉婷還知道小喬是誰的,我連小喬是誰都不知道!越雲……不!文嬌……這名兒,怎麼喊起來這麼彆扭啊?”
宋娉婷吃吃笑起來:“我覺得叫小喬真的好聽,不如都叫小喬好了!”
“不行!”
小喬說道:“當年,我和文正哥哥失散,七歲的小女孩,怎敢獨自一個人行路?便做男孩裝扮,和當時受傷走不動的四公子趙瑜結伴同行。兩個人改名換姓,兄弟相稱。從那時起就成了小喬!我和趙瑜在江南花橋縣住了一年多,後來大公子的人找到他,將他帶走,就這樣分開,我也長大些,熟悉點周圍環境,不再太害怕。就順流而下,找到文正哥哥和外公,直到現在又相遇!這個名字。只能是趙瑜叫得,誰叫我也不應的!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宋娉婷笑起來:“不論是端王本人,還是敬王,說出來都那麼動人的故事,怎麼到了你這裡,幾句話就完了?”
小喬說:“有什麼動人的?讓你真正經歷過,就知道心酸!”
孫蘭貞點頭:“文嬌說得沒錯,我也經歷過惶急的時候,那次與母親去上香,人太多了,我竟是獨自一個被隔斷在山門外,身邊沒有任何熟悉的人!當時嚇得手腳都軟了,哭也不敢哭,還好母親立即帶人返回來接應我,她拉住我的手時,我纔敢哭出聲!我只是片刻的失落,便如此驚恐,何況真正不見了親人,那是怎樣的絕望!幸虧有端王與你相伴,不然,真的好可怕!”
小喬微笑:“確實是的,我們一路雖然吃了很多苦,但因爲同心,並不覺得愁悶。端王是位好哥哥,不想讓我擔憂,忍着傷病,從不喊一聲痛,我能做的,就是緊緊跟着他,倚仗他相護,免受人欺,被人牽走……猝然離散之後,未曾想到,再次相見,卻是相對不相識!”
孫蘭貞不禁噓唏,宋娉婷卻道:“是你不認他!你好狠心!端王哥哥找你找了好多年,親自下江南尋你,不見你蹤跡,他傷心難過,甚至都懶得飲食,你倒好,明知是他,卻躲在一旁看着不作聲!”
小喬垂眸:“我以爲,他做了王爺,只怕不記得我了,沒敢冒然去認他!”
“你啊!嘴兒封得夠嚴實,這麼多年,沒透露一丁點兒小時候的事!”
宋娉婷瞪着她:“你若是肯對我們說一點點,就好了。我早知道小喬的事,想告訴你們的,無奈端王約束過,不準說……端王哥哥也是,又想找人,又不讓亂說,這能找得着嗎?好在你又認他了,不然,他活該!”
孫蘭貞噗地一笑,小喬說:“他或許有別的考慮吧?他也說過,太子替他找人的時候,曾經有冒充的,他不願意看到冒充的小喬!”
宋娉婷笑道:“那就讓他看到變成女孩的小喬,夠嚇着他了吧?他認出你來,怎麼說?”
“他說:那就不做兄弟了,做夫妻吧!所以,我要嫁給他,做端王妃了!”
宋娉婷瞪眼:“這也太霸道了吧?連媒人都省了!”
孫蘭貞卻笑着說:“太好了!就應該這樣!三媒六聘,那不容易得很?難得的是真情實意!你沒看到端王那般抗拒太后,無論如何,不要側妃侍妾,那晚上我感動得直想哭——我要遇着那樣一個人,肯全心待我,沒有媒人,也願意!”
宋娉婷嘆氣道:“難了,世上只有一個趙瑜!蘭貞啊,我現在發現當年去到你家的那位方士說對了:文嬌福澤深厚,是貴人命!京城候伯勳貴家小姐們爭搶半天,都得不到的端王妃之位,誰知早落在千山萬水之外的黃文嬌手裡!”
孫蘭貞點着頭:“那時大家只是說笑,我可是相信的!越雲常來我家走動,我家裡來往的盡是公卿世家子弟,在府裡有意無意地遇上,從不見越雲假以辭色,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那時我就知道,越雲的心,不在此地!”
宋娉婷黃瓜吃多了,有些倒牙,懊惱地看着孫蘭貞:“你是個賣乖精明的,花言巧語,我也沒看上你家那些親朋故友啊,我的心呢?”
孫蘭貞從桌子那邊站起來追打宋娉婷,小喬捂着臉笑,花廳裡鬧成一團,聽到外邊小魚報說午飯好了,是否就傳上來,三人才停止了笑鬧。
小喬總算是把婚姻之事跟最親密的兩個閨友交待過了。
一向灑脫的宋娉婷頗爲惆悵,對孫蘭貞道:“三個十六歲的人,終於有一個嫁出去了,還剩下我們倆,有沒有人要啊?”
孫蘭貞瞪她:“你怕沒人要?放話出去,準保媒婆踩爛你家門檻!”
宋娉婷哼了一聲:“京城勳貴公子、富家子弟,那都算些什麼啊?連大公子、董華昌狠心絕情之流,你敢嫁嗎?你們知道我姐夫馮家,那也算是京中富豪,可是她家嫡出的小姐馮婉貞,才十四歲,卻要嫁去曾家二房做繼室!那曾二爺才二十歲,死了妻子,也還算年輕俊秀翩翩公子,可是他已經有子有女有妾!馮婉貞那丫頭竟不敢違抗父母之命,認下婚事,我雖然討厭她,卻也替她不甘!”
孫蘭貞聽了,低頭半晌無語。
小喬說:“天下男人那麼多,也不都是那樣,總有好的!”
宋娉婷看着她笑:“你只把端王抓緊,就行了!”
小喬面上一紅:“他如果不是端王,也就是一普通男子。普通男子中品性良好,能自律的應該也有不少。”
這話說得有點心虛,這個年代的男人,稍微有點身份地位,只要供養得起,妻妾成羣合法化,有誰肯自覺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