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門住着的母女三人,母親叫做鄭觀音,女兒叫做李婉順,李婉言。李婉順今年八歲,李婉言只有五歲,玄武門之變的時候,她剛出生不久,還是襁褓中的嬰兒。
玄武門之變後,母女三人就住在長樂門。鄭觀音還好些,畢竟她曾爲太子妃,享受過榮華富貴,見過世面。而且她性子恬靜,也不喜熱鬧,在這長樂門中,能夠呆得住。
但是李婉順和李婉言,卻都是孩子的心性。哪能對外界不好奇呢?但她倆都沒離開過長樂門旁這三間屋子,旁邊隔一道牆,就是東宮和太極宮,李婉順對東宮還有一絲絲的印象,畢竟玄武門之變那年,她已經略微記事兒了,而李婉言則是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只隔着一道牆,她卻從來不知道那道牆裡面是什麼。
傍晚的時候,是鄭觀音禮佛的時間。一夜之間,夫死子亡,對她造成的打擊十分巨大。只要想起來,就會淚水漣漣。她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女兒,生活在這監牢一樣的長樂門中,什麼都做不了,唯有日日誦經,寄希望於佛法,超度亡魂了。
鄭觀音誦經的時候,是不能去打擾的。而小妹李婉言不懂事,常常會弄出聲音來擾亂母親,因此沒到這個時候,李婉順就會把妹妹帶到一邊玩兒,一來不打擾母親,再者她也不喜歡聽誦經的聲音。嗡嗡嗡嗡,聽得人腦袋都要炸開了。
對於當年的事情,李婉順知道得不多。主要也是因爲沒有人告訴她,鄭觀音不想把這麼殘酷的事情告訴女兒,也不想把仇恨帶給她們,提及的時候非常的少。李婉言到現在,也只是知道,父親在爭奪皇位的時候,輸給了二叔。至於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前兩年妹妹還小的時候比較好哄,讓她睡着了,也就安分了。但是今年,妹妹五歲了,也不知哪兒來的精力,跑得比自己都快,李婉順不得不繞着長樂門這三間屋子去抓她。
倒是不用擔心妹妹會跑出去,因爲門口守着禁衛。李婉言最怕穿着甲冑的禁衛,從來不會敢靠近他們,外頭也不會有人進來,因此李婉順總能很快地把妹妹找到。
但是今日,情況有些不一樣。
外頭進來一個人,不是前幾日見過的那位被母親尊稱魏公的人,也不是那個送蜜餞過來的老頭,而是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錦衣,披着大氅,李婉順從來沒見過同齡人,不由愣了一瞬,這一瞬便出了事情。妹妹從身邊跑過去,撞到了這個男孩的腿上。
“哎呦!”男孩叫痛,厭惡地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李婉言,眉宇間露出惱火之色,擡腿就是一腳:“哪裡來的賤婢,竟敢衝撞我?你知道我是誰麼?”
李婉言只有五歲,五歲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氣,被李佑踢了一腳,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手上,胳膊上,蹭破了好幾塊地方,衣服上都是血。興許是嚇着了,李婉言怯怯地看着李佑,眼睛紅紅的,連哭都不敢。
“你憑什麼打人!”
李婉順擋在妹妹面前,怒視着李佑,卻也不敢動手。她記得母親說過,這座皇宮裡的任何一個人,她們都得罪不起,千萬不能跟任何人發生衝突。因此,李婉順只是擋在妹妹前面,想要阻止李佑繼續施暴。
“憑什麼?”李佑把視線挪到了李婉順身上,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惡狠狠地目光瞬間柔軟了起來。
跟李婉順一樣,他也沒遇到過幾個同齡人。在宮裡的時候,各妃子的孩子,都是自己管着的。陰德妃只有李佑這一個兒子,沒有其他子女。除了能在年節的時候,見過幾次其他妃子生的姐妹之外,李佑幾乎見不到同齡的異性。
搬出宮外之後,由於陰弘智的阻攔,他也沒有機會接觸到。今天鬼使神差地走到這個地方,竟然讓他見到了一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長得如此漂亮的小宮女,頓時心花怒放了起來。
我滴個乖乖喲,小玩意兒長得也忒帶勁了!
在宮外囂張跋扈的李佑,看着李婉順蹙起的眉頭,不知怎地,像是心被揪了一把似的,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他趕忙道:“誤會、這是個誤會啊!這孩子是你妹妹?本王剛纔不知道,若是知道她是你妹妹,本王就扶着她了。”
本王?
李婉順聽鄭觀音說起過宮中的稱呼,見李佑這麼小的年紀,自稱‘本王’,便知道他的身份了。有心稱呼一聲哥哥,但又想到,母親說過,不要與外人說話,便抿了抿嘴,向李佑行了一個禮,拉着妹妹的手往回走。
“欸!你站住!”李佑見小美人要走了,頓時急了,跑了兩步繞到李婉順前面,道:“你是哪裡的宮女?怎麼住在這種地方?這裡是哪兒?浣衣局麼?誰管着你們,你告訴本王,本王去找他……我帶你出宮好不好?你給本王做侍妾,總好過在宮裡受苦啊!”
李婉順和李婉言衣着樸素,讓李佑誤以爲她們是宮女了。這也是他沒有腦子,他就沒想想,這宮女怎麼會有這麼小的,而且還是姐妹相稱的?
李婉順聽到侍妾兩個字,大概明白了李佑的意思,嚇了一跳。
她和李佑是堂兄妹的關係,如何能做他的侍妾呢?
而且,李佑剛剛踹李婉言時候的樣子,面容可怖,看着不像是一個好人,她也與他親近不起來。有心表明身份,但是想到母親的話,又不能說出來。猶豫了一下,李婉順決定什麼都不說,帶妹妹進屋,然後把門關上——他總不能闖進來吧!
這樣想着,李婉順把妹妹抱起來,打算從李佑身邊繞過去。
李佑哪能放她走,而且他也沒想到,李婉順竟然兩次不搭理他,這讓李佑十分的惱火。
“本王讓你站住,你沒有聽得到麼?賤婢,是不是本王給你臉了!”
李佑扯住李婉順的胳膊,八歲的李婉順,能把妹妹抱起來已經是極限了,如何能經得起他的拉扯,李婉順的手一抖,妹妹跌落在地上,這次小姑娘沒有忍住,哭了起來。
李婉順急着去拉妹妹起來,李佑卻不讓,抓住她的兩隻手腕,把她按在了牆上。他看過那麼多場‘真人秀’的大片,男女之事他全都懂,看着李婉順驚慌失措的臉,他獰笑一聲,便要去親她的嘴巴。
“你放開我,我是……”
實在沒有辦法了,李婉順緊緊閉上了眼睛,就要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
忽然,身上一輕,壓着手腕的力道也消失了。李婉順睜開眼睛,逆着陽光,看到了一個沐浴在夕陽中的男人。他一隻手抱着妹妹,另一隻手,拎着男孩的脖領子,面如寒霜。
正是李牧!
李牧把李佑的頭按在牆上,輕輕放下李婉言,然後側身盯着李佑看,他逼近李佑的臉,看着他因爲被壓在牆上而顯得扭曲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問道:“你是哪個?”
“本、本王……”李佑咬牙切齒道:“本王是燕王李佑,你是誰?本王的閒事你也敢管?你不怕死嗎!!”
最後一個字,是歇斯底里吼出來的。作爲龍子龍孫,他實在是無法忍受,被人用這麼恥辱的姿勢,把臉壓在牆上的感覺。
“呵,李佑!”
其實李牧剛進來的時候,聽到了幾句李佑說的話,再對應他的年齡,已經大概猜出了他是誰了。問一句,只不過是肯定一下自己的猜想罷了。
對於李佑這個人,李牧是有印象的。前世只要是涉及到貞觀時期的電視劇,都會有這哥們的戲份。基本上都是蠢蛋的形象,李牧雖然不太記得細緻的劇情了,但是大概還是有點印象的。這哥們造反了,然後沒兩個月,就失敗了。最終的結局是被李世民賜死,貶爲庶人。
穿越者就這點好處,提前預知了一部分結果,那麼在做事情的時候,就可以提前做出選擇了。
“燕王,李佑。”李牧又重複了一遍,李佑以爲他怕了,愈發的陰狠,道:“你現在放開我,本王可以給你留個全屍!你要是不放我,等會兒禁衛來了,本王讓他們把你剁碎了喂狗!”
“你可嚇死了我了!行行行,鬆開你——”
李牧把手鬆開,李佑立刻就揮拳打了過來:“狗才,竟敢冒犯本王,去死!”
“就知道你會這樣!”李牧早有防備,擡起腳來,一記漂亮的迴旋踢,悶在了李佑的肚子上。他雖然沒有李重義那麼大的力氣,但是經常打鐵,力氣也要比一般人強得多。這一腳下去,實實在在,李佑頓時被他踹飛出去兩米多。
慘叫聲響徹宮牆。
這下,守在門口的禁衛沒法裝看不見了,紛紛衝了進來。但衝進來又能如何,一個是燕王,一個是逐鹿侯,他們得罪得起誰呀?
不要看李牧比李佑的爵位低,但在這些禁衛的心中,李牧可要比李佑更有威懾力,畢竟李世民的兒子有十幾個,而逐鹿侯只有一個,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內務府的總管大臣,宮裡的吃喝拉撒,全都歸他管轄。
這個局面可怎麼處置,逐鹿侯竟然把燕王打了?!!
校尉無法處置,只好把現場圍住,叫人去通知李世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