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陛下明言,何人綁架,綁架了何人?”
問話的是魏徵,他身爲正三品,站的地方距離李世民更近。李世民瞅了他一眼,心想,這老傢伙又要幹什麼?他不可能猜不到是李牧,還要挑明瞭這事兒——
忽然,李世民福靈心至,明白了魏徵的意思。如今這事兒,最適合處理的人便是李牧,但李牧剛去洛陽,召回來有些不妥,恰巧他在那邊惹了禍,召回來問罪,順便把這件事解決掉,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可是轉念又一想,這件事如果真的這麼處理,皇帝朝令夕改,豈不是貽笑大方?
唔……
李世民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辦法。不召回來問罪,招回來觀禮不就完了麼?想到這兒,李世民淡然道:“沒什麼大事兒,李牧剛到洛陽,跟壽陽侯發生了一點兒小摩擦,正好天可汗的加冕儀式將近了,朕打算把他倆召回來,都不是外人,有矛盾調節一下也就是了。”
壽陽侯?
衆人聽到這個名字,腦袋裡冒出一個問號。竇仁雖然是李世民的舅舅,但他確實沒有什麼存在感,倒是魏徵知道此人,關於他的閒言碎語,御史臺早有收集,只是因爲是李世民的舅舅,而且御史臺之前的火力,主要是針對在李牧的身上,故此一直沒有提及罷了,現在說起來了,他竟然覺得,如果是壽陽侯和李牧發生矛盾,錯的那個人應是壽陽侯而不是李牧。李牧雖然囂張跋扈了一些,但他可沒幹過壽陽侯做的那些事兒。
思及此處,魏徵又站了出來,道:“陛下,臣這裡有關於壽陽侯的彈劾奏摺——”
“好了,魏愛卿。”李世民打斷了魏徵的話,道:“是非曲直,等他們倆到了長安,自有分曉。這件事呢,朕就交給你來調查了。”說罷,不等魏徵再說,道:“吐蕃請求和親的事情,朕還沒有想好,告訴吐蕃王子,過幾日,朕會給他一個答覆。”
“退朝。”高公公尖聲喊了一嗓子,百官恭送,李世民大步流星,離開了兩儀殿。
回太極宮的路上,李世民問高公公,道:“李牧到底是因爲什麼,與壽陽侯發生的矛盾?他總不至於到了洛陽,知道壽陽侯是朕的舅舅,專門找他的麻煩吧?”
“這……”高公公不知該怎麼解釋了,實際的情況,還真就跟李世民猜得差不多,高公公琢磨了一下,斟酌道:“陛下,情況是這樣的,李牧到了洛陽之後,他想買個宅邸安頓,但是沒有人願意賣給他,而且也沒有人拜訪他,把他給晾了起來。李牧心氣不順,他的脾氣您也知道,所以他就找人撒氣。”
“撒氣?”李世民皺眉道;“這麼說,他還是專門找朕的舅舅?”
“可能也不是——”高公公硬着頭皮道:“收集到的一些閒言碎語,據說他是想找洛陽最囂張的人,壽陽侯平日裡的行徑,多少有點這個意思,李牧這才找上了他。應該不是因爲他與陛下的關係,換了別人,應該也是一樣的,李牧何時把誰的身份放在眼裡過。”
李世民看了高公公一眼,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在推崇他。”
“老奴不敢。”
“沒什麼敢不敢的,李牧這小子,確實有被人推崇的本事。”李世民感慨了一聲,又問道:“朕的這個小舅舅,他平日裡的行徑,真有那麼惡劣麼?”
“這……”高公公小心道:“老奴不敢非議,但根據收到的消息,雖無大惡,卻也有些不堪,生活奢靡,鋪張浪費的情況都是有的,而且礙於他皇親的身份,沒人敢惹也是實情。”
“呵、”李世民冷笑了一聲,道:“狐假虎威之輩,真是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免除啊。”
高公公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思,沒有接話。
“傳朕的口諭,讓宗正寺查一下在籍的皇親,朕要知道每個人的德行如何,太過於頑劣者——”李世民停頓一下,道:“酌情降爵,觸犯國法者,削爵奪籍直至貶爲庶民,絕不能徇私!”
高公公剛要勸說一下,就聽李世民又補充道:“這件事交給太子!”
聽到這句話,高公公到了嘴邊的話立刻憋了回去。若此事是皇帝鍛鍊太子的辦法,他一個太監,說什麼都是錯的。忽然,他想起李承乾現在的狀況,忍不住道:“陛下,若現在召太子回來,恐怕有點麻煩?”
李世民奇怪道:“什麼麻煩?”忽然他想起,已經好久沒見過自己的兒子了,站住了腳步,問道:“你剛說朕纔想起來,太子最近做什麼呢?爲何朕好像很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回稟陛下,太子仍在城管大隊,他已經因功升任小隊長了,管着一坊的治安。一連三個月的考覈評等都是上等,幹勁十足呢。”
“還當城管呢?”李世民皺眉道:“這小子當城管當上癮了?太子都不當了麼?他的課業呢?都完成了麼?”
“都完成的很好,太子爲了不耽誤城管的事兒,每日挑燈夜讀,諸位師父不說讚不絕口,也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了,故此才默許了他。”
李世民有點無語,琢磨了半天,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朕讓他好好學,他從來也不聽,現在竟然爲了當城管,自己主動的去學,李牧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能讓他如此的信服——罷了,去告訴他,既然課業完成的不錯,朕給他放個假,暫時不用讀書了,把讀書的時間,拿來梳理宗正寺的事兒,城管那邊,他喜歡做,就繼續的做吧。”
“陛下英明。”
“英明什麼,自己的兒子,自己都管不明白。”李世民搖了搖頭,邁步進了太極殿,高公公留在門外頭,小心地關上了門,根據李世民的吩咐,安排人去通傳了。
……
洛陽城。
李牧讓竇仁寫了請柬,宴請洛陽城的頭面人物,有人給面子來了,也有人不給面子,沒有回絕,人卻也沒來。洛陽城一下子劃分出了三種意見的勢力,一種是親李牧的,這樣的人以勳貴和普通商人爲主,另一種是遠李牧的,這樣的人以門閥士族爲主,還有一種是無所謂、不主動的,這樣的人哪一邊兒的都有,他們做的生意,也多半很少受到外部條件影響,認爲李牧對他們是什麼態度,也影響不大。
酒宴過後,李牧從竇仁的府邸出來,直接去了洛陽縣衙。
姓盧的縣令,被李牧打了個鼻青臉腫,連同他的家眷衙役一起,全都被清理了出來。洛陽縣衙如同遭了強盜洗劫一般,除了房子沒拆,其他的全都拆了,連同這位倒黴的縣令一起,被李牧丟到了大街上。
同時,縣衙門口貼出了告示。這位洛陽縣令,朝廷命官,已經被罷免了。
洛陽乃是陪都,洛陽縣令,與長安縣令一樣,都是五品官職,可不是馬邑那種七品縣令可以比擬的。五品官職,放在長安城,那也是六部郎中的等級,怎可輕易的罷免?但在洛陽,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兒,李牧竟然在沒通過吏部彈劾的情況下,單方面宣佈了一個五品縣令的任免。
據聞,盧縣令聽聞此事,當街吐血三升,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爲人,盧家與李牧不共戴天。
這盧縣令說什麼,沒有人特別的在意。雖然他是五品官職,但他到底也就是個縣令。在各大勢力的眼中,他的作用,遠遠比不上六部郎中。但在洛陽城,這座被認爲是范陽盧氏的‘大本營’的地方,竟然出現了這麼打臉的事兒,所有人都在等,想看看盧家會給一個什麼樣的反應。
李牧也在等。
竇府的宴會,盧家一個人也沒出現。作爲地頭蛇中最強大的勢力,如此不給面子,已經說明了問題。
在長安的時候,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博陵崔氏,一貫是反李牧的。他們也確實吃了不少的虧,在長安的諸多勢力,因爲李牧的關係,也逐漸在放棄,看似衰敗,但也僅限於長安城而已,在其他地方的勢力,他們可一點兒也不弱。
就說這洛陽的資源,在他們逐步退出長安的時候,通過置換等各種方式,早已從趙郡李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的手中換取了不少洛陽的資源,在這洛陽城中,三家的優勢是非常明顯的。
李牧想要掌控這座城市,得不到這三家的支持,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看現在的情況,李牧想跟盧家搭個話,都沒有渠道。所以他在等,也只能等,他總不能向闖入竇府那樣,去闖盧家的府邸。情況不同,他使用在竇仁身上的辦法,使用在盧氏這樣的世家身上,未必能起到作用,反而會讓人看輕了。
“等吧——”李牧看了眼天色,對蘇定方道:“今晚多安排幾個巡夜的人,我擔心會有變故。”
蘇定方躬身道:“末將明白。”
說完,李牧轉身進了屋。白巧巧已經睡下了,金晨在等他,見李牧進了屋,便端來了洗腳水。她蹲下剛要幫李牧脫襪,卻被李牧給阻止了。他拉着金晨的手腕,讓她坐在一邊,道:“你不必自輕,雖然你對我有過不好,但在你決定替我而死的時候,這些不好也都還了,你在我身邊,又不是丫鬟,用不着做這些事兒,而且我也有手有腳的,洗個腳還要人代勞麼?”
“我只是不知道,我能爲你做點兒什麼。”金晨抿着嘴脣,道:“我不知道自己在你身邊還有什麼用。”
李牧把腳放進熱水裡,燙的他直叫喚:“誰說一定得有什麼用,才能留在我身邊的?你這些日子也跟巧巧聊了很多,我身旁的女子,哪個是因爲對我有用,才留在我身邊的?”
“她們跟我不一樣。”
李牧擡頭看她,奇怪道:“哪兒不一樣了?”
“她們沒害過你,我卻——”
“嗨。”李牧接過手巾,擦了擦腳,道:“什麼叫害啊,我若心裡在意,早就不留你了。這事兒以後就別提了——”李牧忽然停頓住,對金晨使了個眼色,金晨愣了一下,起身來到牀邊,手中短匕出鞘,把白巧巧隱隱地護在了身後。
李牧則是把袖子裡的火槍保險打開了,擡胳膊指向房樑,道:“哪裡來的賊羅漢,偷聽人家夫妻夜話,也不知道羞醜麼?藏頭露尾的算什麼英雄,有膽下來一見,別畏首畏尾的!”
話音剛落,忽然屋頂掉下一個人來,撲通掉在地上,脖頸後頭一個大窟窿。緊接着響起打鬥的聲音,房頂,屋外,都是慘叫。
李牧雖然有過功夫,但他自己廢了,充其量也就是一個身體結實的青年而已,這種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的場面,他還是有點小怕,主要是白巧巧肚子裡還有孩子,真的打起來了,他擔心顧不過來。
“蘇烈!死哪兒去了,老子命要沒了!”
沒人迴應,李牧撲到門口,向外頭看過去,之間院子裡倒了不少的護衛,蘇定方也在其中,但他身上沒什麼血跡,倒像是被迷煙燻翻了。
“夫君,外頭怎麼了?”
“沒事兒,你倆先躲在牆角,我去看看。”李牧安撫了白巧巧,拔出尚方寶劍便衝了出去。外頭兩夥黑衣人在打鬥,但已經逐漸進入了尾聲,一方很明顯要敗了。再看房頂上,一個熟悉的身影輾轉騰挪,一對三完全不落下風,劍光所到之處,鮮血紛飛,出招的速度越來越快。
“小九兒,你跟來了?你來了,錦衣衛那邊誰接手了?”
沒人迴應,黑衣人大戰很快分出了勝負,在房頂的黑衣人呼嘯之下,剩餘的還活着的黑衣人都施展出了輕功,跳出牆外沒了蹤跡。
李牧提氣便要運起聖火令中的‘隔岸觀火’的功夫追上去,但是無奈他的武功已經廢除了,真氣提不上來,跳起來半米就掉了下來,他站在門口大喊,獨孤九也沒回頭,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