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目的達成

同羅小跑着回來的時候,第三批突厥人也到了。孫場長看到他,丟給他一件制服叫他穿上,立刻拉過來幫忙了。有了他這個會說突厥話的幫忙,效率登時提高了不少。同羅在突厥的時候,就經常跟大唐商人打交道,也算是個場面人了。登記而已,完全能夠應付。

這讓孫場長越發地覺得他是個人才,有心栽培,便問他會不會寫字。同羅羞澀地說不會,孫場長也沒有失望,若同羅會寫,倒是奇怪事了,他反而擔心同羅是不是細作,不敢用他了。

“聽侯爺說,過了年開春,會給咱們辦學堂,到時候我寫個介紹信,推薦你去讀書,讀了書,會寫字了,往後好好的努力,早晚你的領子也能換成白的。”孫場長鼓勵道。

一直忙到了深夜,同羅才得意回到自己的新家。臨走的時候,孫場長給他塞了三個饅頭,權當是工作餐了。囑咐他早點休息,明日早點過來,還有會要開。

再次回到自家的小院,同羅才工夫打量一下這個新家。小院兒不大,正房三間,東西兩個小小的廂房,一個是伙房,一個是倉房。江南人家,大多都是這樣的配置,不算是出奇。但對於從來沒住過房子的同羅來說,這已經是從未想象過的情景了。再不好的房子,也比帳篷強啊,同羅撫摸着大門的柱子,百感交集,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比起在突厥時,一家人擠在一個破帳篷裡面,這顯然已是天壤之別了。

老孃和弟弟妹妹還沒有睡覺,都在等同羅回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壞境,人本能的不安,同羅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是一家之主了。

“娘,往後我也是這裡的管事了。場長是個好人,他還說要推薦我去讀書呢。”同羅脫了鞋襪,把腳放在熱水盆裡,熱氣從腳底板蒸騰上來,嘟噥着跟母親說話,說着說着,便睡着了,母親幫他擦了腳,搬到炕上,望了他一會兒,便回了隔壁的房間,那裡還有一雙兒女需要照顧。

翌日,一大早母親就起來做了飯。雖然說江南這邊的竈臺,和突厥的很不一樣,但畢竟有共通之處,倒是難不倒她。同羅把昨天領的饅頭分給弟弟妹妹,自己喝了點粥,便按着昨天孫場長指示的地方去開會了。

路上陸續碰到穿着藍領的人帶着每一家的戶主過來,大家看起來都不是很熟悉,但也都和善地打招呼。來到村頭,便見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揹着手挺着肚子面朝衆人而立,不是孫場長還是哪個?

待到所有人都到齊,王三站了出來,高聲道:“有請場長講話!大家鼓掌!”說着,便帶頭鼓掌,衆人學着他的動作,也稀稀拉拉地拍了起來。

孫場長對此並不在意,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然後聲音洪亮道:“各位,我是本農場的場長,我叫孫間,你們可以叫我孫場長。”

“之前你們可能來自天南海北,但從今天起,便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編號零八七號農場的職工。”

“你們中,有的是農民出身,有的種過水田,有的種過旱田。在這裡,你們作爲技術人員,工作依然是種田,但跟原先不一樣的是,你們不但要自己種好田,還要教會我們新來的農戶,大家一起種好田。他們從北方過來,不怎麼會種地,你們都得幫助他們,往後種什麼、怎麼種、怎麼澆水、怎麼施肥……都要按照之前培訓的標準來,不聽號令的,輕則扣工分,重則開除出農場。”

見後果這麼嚴重,一幫職工全都支愣着耳朵,唯恐聽漏一個字……當然難免依舊聽不大懂。

“另外,農場公田裡種出來的糧食、桑葉、棉花,由公司統一收購,不準私人販賣。賣完之後的收益,扣除稅賦和成本後,由農場和農戶來平分。總之就是,地裡的產量越高,大家的收入也就越高,明白了嗎?”

“明白!”農工們興奮的應聲。

別看他們叫的聲音挺大,但孫場長敢打包票,九成九的人只聽懂了‘收成平分’,沒聽懂要先扣除成本和稅。

不過他也不能說太細,不然越說他們越迷糊。反正日後慢慢就懂了。

孫場長便接着道:“而且在收穫之前,所有的種子、農具、灌溉、肥料的費用,全由農場負擔,你們不用投入一文錢。另外,你們一家人的口糧,也可以向農場預支,等將來從收成里扣還給農場即可。”

這條政策不新鮮,之前大唐的民間也是這樣運行的,當受了災的年頭,佃戶一窮二白,吃都顧不上,肯定得先向地主借貸才能生存生產,往往這就是破家的開始,秋收時,借的那點債利打利、利滾利,利息往往比他們的收成還高。結果就是種了一年地下來,所有收成都給了地主,還得欠一屁股債。

“沒有利息!”孫場長也不管他們聽得懂聽不懂,大手一揮,豪氣無比道:“支一還一即可,不用擔心利滾利的債,前期借的債,全都由侯爺作保,大唐銀行墊付!”

“這是侯爺的恩德啊!”孫場長扯着嗓子喊道:“沒有侯爺,你們就過不上現在的日子,沒有陛下的英明,侯爺想的辦法也不能實現,所以你們每個人都要記住侯爺和陛下的恩德,時時刻刻也不能忘記,知道嗎?”

“知道!”衆人大聲喊,突厥人也跟着喊,他們已經明白,想要在江南過得好,必須得學會漢話。他們其實有的人,也是能說一點,只是音調古怪,不願意露怯罷了。

“我只重複一遍,沒有利息,支一還一即可!唯一的限制是,一個整勞力每月預支不超過四十斤米,半勞力不能超過三十斤,老幼不超過二十斤……這是爲了防止,有人多支了糧食,拿出去販賣!奉勸各位,不要動這種歪心思,一旦被查實,不但你們再也享受不了現有的好待遇,還要從嚴從重處理。臨縣開了一個鐵礦,正缺挖礦的勞工,想下半輩子挖石頭,你們就試試看!”

孫場長嚴厲的警告道:“任何想佔農場便宜的行爲都是嚴格禁止的。一經查出,嚴懲不貸!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衆人忙縮縮脖子,到了嘴邊的話也憋了回去。

孫場長接受培訓的時候,早就學過‘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的真諦,見衆人怕了,又把話拉了回來:“要是口糧不夠吃,也不是沒有變通之法,你們平時可以多幹點活,拿工分換口糧。”

“工分?”衆人面面相覷,從昨天開始,就聽管事的提起‘工分’倆字,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是什麼。

“工分就是你們在你們應該乾的農活之外,額外勞動的報酬,你們可以理解成錢,只能在農場裡面用的錢。一個工分可以換一斤糙米,三個工分可以換一斤細米或者一斤面。”孫場長解釋道:“農閒時節,農場會安排你們修水利,或者外出去打短工,你們就可以賺工分了。”

“另外!”孫場長提高語調:“侯爺特別吩咐,有一技之長者,可以賺取更多的工分。比方說你是個鐵匠,能幫農場打鋤頭,你的工分就比普通幹活的要多。至於多多少,咱們都有規定的表格,對照就是了,不會虧了你的!”

“實在是沒有一技之長,也可以乾點辛苦活兒。只要你不懶得要死,相信在農場裡頭,是餓不着你的。但如果你好吃懶做,餓死了也活該!”

“除此之外,你們自己也可以養雞養鴨,在水田裡養魚,這些都是你們自己,農場不會要你們一根雞毛。沒有雞蛋鴨蛋的,可以用工分換,或者直接換雞仔鴨雛,到時候都是有供應的。”

孫場長頓一頓,提高聲調道:“好了,我最後問一遍,對我剛纔說的,有沒有覺得不合理的,覺得不合理的,現在提出來,我給你解答,如果沒有,馬上就要給你們登記,幫你們取名,明天屬於你們的身份證就會發到你們手裡,這個身份證,就是你們作爲大唐子民一輩子的憑據,弄丟了要立刻報告補辦,否則被官府捉了去,當成是黑戶,命運可就說不準了!”

孫場長掃視過去,沒有人出聲,他便向王三和同羅點了點頭,示意倆人可以開始了。

王三會寫字,負責登記,同羅能說突厥話,負責溝通。很多突厥人的名字,聽起來雖然拗口,但是卻有着特殊的意義,就比如同羅這個名字,在突厥語裡面,就是堅固的石頭的意思,同羅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就叫做石頭。往後他的後人,便打他這兒開始姓了石。

李牧站在不遠處,瞧着孫場長威風凜凜地訓話,不由笑了起來。

孫場長他認識,從前也是長安城裡的混混,後來跟了二狗。二狗剛來洛陽的時候,他便跟了過來,後來憑一手‘開鎖’的本事,加入了錦衣衛暗衛,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秘諜了。

不良人警惕錦衣衛和東西廠不是沒有道理的,不良人的這套刺探情報的法子,錦衣衛和東西廠一直都在學,錦衣衛現在明面上只有兩千人,但是實際上早已過萬,只是隱秘四方,不被察覺而已。

這,也是李牧的後路。

……

李牧輾轉走了四五個安置村,都沒有亮明身份,即便看到有一些疏漏的地方,他也沒有說出來。隨着年紀漸長,經歷的多了,李牧現在逐漸學會了難得糊塗的道理,一些小的疏漏,在大局上不算什麼,還需要這些人幫着做事,少責罰一點,有助於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就在李牧返程的時候,一行五個人攔住了他。

“侯爺請賜見。”

聽到了聲音,李牧制止了想要動手的獨孤九,撩開簾子看向了說話之人。果不其然,是阿史那思摩。李牧料到他會在見李世民之前來見自己,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半路等自己,看來是真的着急了。

李牧笑了起來,招了招手,道:“一別經年,郡王風采依然,倒是本侯,操心勞力,已是衰老嘍……”

阿史那思摩懵了,他心想,這話該是我來說吧,你才幾歲啊就衰老,如此老氣橫秋的,莫不是腦子出毛病了?

但是有求於人,總不能說反話,阿史那思摩咧咧嘴,恭維道:“侯爺日理萬機,大唐缺少不了侯爺,能者多勞——小王還沒感謝侯爺,爲突厥貧苦百姓謀福祉——”阿史那思摩爲人耿直,實在是不善於吹捧之道,場面話也說得極爲尷尬,李牧卻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悠悠道:“郡王不妨有話直說,本侯可不是閒人啊,最近揚州城裡頭鬧刺客,本侯還得回去督促禁衛,好生巡邏,要是再發生一回,本侯的腦袋可就搬家了。”

“侯爺!”阿史那思摩再嘴笨,也聽得出李牧話裡有話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道:“侯爺大恩大德,突厥沒齒難忘。此番出現了這種事情,還請侯爺一定要相信,這只是少部分喪心病狂之徒的瘋狂之舉,大部分的突厥百姓,無不感激皇恩浩蕩。無不對天可汗感恩戴德!”

“是麼?”李牧嗤笑一聲,道:“郡王這句話可就有點假了吧,錦衣衛已經調查得知,此番刺殺陛下的刺客之中,你們東突厥十六部佔了十二個部族,這裡面還不知道有沒有沒拷打出來的。這個比例,你還敢說只是少部分人?郡王,你還是謹言慎行,我怕刺客下一個把你招出來,陛下面上不好看啊!”

“絕無此事……”阿史那思摩下意識想要否認,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怎麼說,嘆了口氣,道:“侯爺,喪心病狂之徒,真的只是少數。突厥、突厥不比大唐,各部族其實是各自爲政,說了算的只是部族的貴族們,大部分的百姓都是無辜的。”

“果真如此麼?”李牧審視地看着阿史那思摩,語氣另有所指。

阿史那思摩看着李牧,猶豫了一下,嘆氣道:“願交出名單,只求侯爺在陛下面前澄清,幫無辜突厥百姓免去這一場無端浩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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