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爲程家帶來的,可不只有六倍的收入而已。
從前因爲程咬金不會做買賣,所以他必須得跟在別人的後頭,受盡了白眼。這還是在其次,重點是那種被輕視的感覺,讓程咬金非常難以忍受。
而李牧的出現,把他從這種尷尬的窘境當中拯救了出來。程家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甚至由於馬場和馬球賽的生意太好,兩級反轉,從前傲慢的門閥和勳貴們,反倒過來求他,希望能參一股。
但是,程咬金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雖然李牧告訴他,如果想讓馬場和馬球賽快速推廣起來,可以吸納地方的大族入夥,但是程咬金沒有那麼幹。哪怕發展的慢一點,他也希望把這一份產業儘可能地都掌握在程家手中。
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之中,沒有一個善於理財的。如果引入了其他股東,很可能在他死了之後,這份產業會慢慢被別人謀奪了。
也正是因爲保守的經營策略,導致了馬場和馬球賽的發展沒有達到應有的進度,本來應該可以賺更多的錢,佔據更大的市場,錯過了最佳的發展時期。現在雖然程家的馬場和馬球賽也很紅火,但是在其他地方,已經出現了模仿者。畢竟馬場和馬球賽,也沒有什麼技術壁壘,所有東西都擺在那兒,只要花錢買票看一場,一切都一目瞭然。回到地方上模仿,程咬金就算再豪橫,也是鞭長莫及啊。
現在,程咬金便遇到了一個他解決不了的難題。
他的主要競爭對手,趙郡李氏,隴西李氏,滎陽鄭氏三家聯合辦的聯合馬球賽,早程家一步在洛陽交易中心上市了。聯合馬球上市不到一個月,股價已經翻倍。帶來的雄厚資金,正讓聯合馬球以一個程家拍馬也趕不上的速度,大肆擴張着。
程咬金捶胸頓足,不是程家沒有機會上市。機會從來都有,只是程咬金不想上市而已。他不想把股份分出去,而且,在這三家亮出身份之前,程咬金也不知道,散落在地方,看似互補從屬的馬球賽,竟然是這三家聯合操辦的。等他知道的時候,人家已經提交了上市的申請,他想要攔截或者做點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程咬金別提有多鬱悶了,原本自己纔是正版,現在眼見着就成了盜版了。三個大門閥聯合起來,本就虎視眈眈,難以對付。現在上市之後,股價翻倍,竟是把程家的資本都比了下去。如此此消彼長之下,豈不是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事情做成,挖動了程家的根基?
程咬金不甘心,但是他也沒辦法。
不要以爲程咬金魯莽,其實他纔是真正心細之人。如果面對的是一個門閥,涉及到根本利益了,說不得大家得比劃比劃,分出一個高下來。但現在是面對三個門閥,程家本就跟勳貴和門閥,都有聯繫。關係複雜的很,他可沒有李牧的魄力,敢豁出去一個人單挑五姓七宗。
況且,李牧單挑五姓七宗的時候,也不是一點依仗沒有啊。他有李世民的支持,又和盧夫人相認,等同於是繼承了繼嗣堂的勢力。若有這兩方同時支持,程咬金也有底氣敢去單挑。
問題是,他沒有。所以這口氣,他只能忍了。
邪門歪道的辦法是甭想了,想要翻盤,就得解鈴還須繫鈴人。在哪裡跌倒的,在哪裡爬起來。眼看着聯合馬球賺得盆滿鉢滿,即便再怎麼擔心,程咬金也坐不住了,程家招募了很多賬房,開始攏賬,準備上市的事宜。
可上市這東西,不是把賬目搞清楚,就能夠上市成功的。聯合馬球已經吃了第一波紅利,程家已經失了先機,現在緊跟上市,只能是東施效顰,用腳指頭想,也不可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程咬金幾次想上市,但是都沒能最終下定決心。他去找人討教,但三家早就打點好了關係,沒人願意幫程咬金的忙。其實,也不是這三家的勢力多麼大,實在是因爲程咬金之前吃獨食的行爲,把人都給得罪光了。你紅火的時候,拿你沒辦法,眼看着你樓塌了,還不落井下石等什麼呢?
程咬金心裡的憋屈就甭提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程咬金想起了李牧,局面越來越糟糕,程咬金不得不修書一封,準備向李牧問計了。
信剛寫完,還沒送出去,就見管家滿臉喜色地跑了過來,見到程咬金,忙不迭道:“給公爺賀喜了,老僕收到消息,侯爺已經啓程,不日便回洛陽了。”
“果真?”程咬金瞪圓了眼睛,霍地站了起來:“消息可靠麼?”
“消息自然是可靠的,這不,因爲侯爺要回來了。灞上酒坊的股票都暴漲了,公爺,您持有的份子,已經漲了三千貫啦。”
“哈、哈哈哈……”程咬金仰天大笑,把手裡的書信撕成了碎片:“天不亡我,你們這羣雜碎,等李牧回來了,老子要你們好看!”
程咬金一點也不擔心,李牧會去幫對手。李牧對待門閥的態度是一貫的不爽,是不可能主動幫助門閥的。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次的事情,可是略有不同啊。以往五姓七宗,出來的都是六宗。因爲隴西李氏是不入世的,他們鮮少涉足什麼生意。說到這事兒,還有一段淵源。
當今的皇族,自認是隴西李氏出身。當初李淵登基爲帝,便要大肆封賞隴西李氏。按道理來說,這是一件榮耀之事。但是,誰也沒想到的意外出現了。
隴西李氏的閥主,竟然拒絕了李淵的封賞。並表示,當今的皇族,並非隴西李氏後裔,族譜之上沒有這一支。李淵的臉被打得啪啪的想,甭提多生氣了。
雖然李淵已經做了皇帝,但這宗族的事情,可不是皇帝就能說了算的。李淵還真拿隴西李氏的閥主沒辦法,但他畢竟是皇帝。你不是不認我麼,沒關係,我下旨認你就行了。
李淵下旨,表示皇族這一支,就是隴西李氏分支。當代的閥主說不是,是因爲他年代久遠,他不知道密辛。或許是李淵私下敲打過了,隴西李氏再沒說過什麼皇族不屬隴西李氏的話來了。
但從此之後,隴西李氏在關中的大片產業關門的關門,罰沒的罰沒。誰都知道,這是惹惱了皇帝的後果。
千年的門閥,不是關幾家產業就能擊垮的。雖然生意被關了,但是隴西李氏有自己的辦法。關中的生意做不了了,隴右的生意還能做嘛。自武德年間,隴西李氏便大肆發展絲綢之路上的買賣。在西域經營,照樣賺錢。原本的隴右三大寇,兵強馬壯,沒有他們不敢劫掠的商隊,但是隻要掛上了隴西李氏的旗,便沒人敢動。
這便是實力的碾壓,據傳隴西李氏圈養了八千鐵騎。但是沒人知道這八千鐵騎藏在哪兒了,因爲見過的人,全部都已經死了。
一直以來,隴西李氏和皇室,像是有着默契一樣。隴西李氏的買賣,不得進關中。而隴右往西,隴西李氏的買賣,皇室也從不干預。
那麼,隴西李氏爲何會出現在聯合馬球的股東名單中呢?這讓程咬金產生了好奇之心,按規矩來說,這是不允許的啊。
他立即命程錢程大掌櫃去調查,很快得到了回覆。
原來隴西李氏這個股東,其實是不管事的。因爲隴西李氏並不參與經營,甚至隴西李氏連入股也沒有入。他們只是和滎陽鄭氏,趙郡李氏簽署了一份馬匹供應契約而已。
也就是說,聯合馬球所用的馬匹,由隴西李氏一家包辦了。縱觀天下,能敢打這個包票的,也唯有隴西李氏了。這個生意是朝廷允許的,因爲大唐缺馬,任何讓馬匹淨流入的交易,都是收到朝廷歡迎的。
那麼,爲何隴西李氏成爲了股東呢?那是因爲,趙郡李氏和滎陽鄭氏,拿不出現錢來付馬匹錢。所以三家約定,拿出一部分乾股給隴西李氏,等到分紅達到欠款數額,隴西李氏便退股。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打擦邊球。這是隴西李氏的一個試探性的舉動,關中的錢好賺啊,如果皇室不管,甚至默許下來。隴西李氏能退股就見鬼了,這個發現可讓程咬金樂壞了,這絕對是近日來,最高興的事情之一了。
隴西李氏這一手,可是沒把皇室放在眼中啊。如果去陛下面前告一狀……程咬金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不禁激動不已。但是很快,他又如同一盆涼水澆在腦袋上一樣,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不能去告!
顧慮有三點,其一。雖說對手是模仿,有些不講規矩。但是人家是擺在明面上,可沒有使用詭詐手段。大家同樣是做生意,比的是本事。可是如果自己去告狀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程家不如他們,比不過他們,只能去央求陛下,求陛下出手干預麼?
其二,從來沒有公文或者佈告,明令禁止過隴西李氏不得參與關中的生意,就算去告了,理從何來,根本也站不住腳。
最後,程咬金想起來了,自己的大兒子程處默,如今在定襄都護府任職。定襄所在的地方,便是隴西李氏的勢力範圍。如果結下死仇,難保對方不會趁着程處默巡邏的時候報復他。以隴西李氏在隴右的勢力來說,這簡直是輕而易舉。
程咬金氣得兩個鼻孔冒粗氣,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他肩負守衛長安城的職責,不能隨意離開,爲了第一時間聯繫上李牧,程咬金讓自己的五個兒子,外加程錢大掌櫃,分兵六路守住所有通往洛陽城的要道,務必趕在其他人接觸到李牧之前,第一時間聯絡上他。
……
李牧這次回洛陽,是爲了安排馬周走了之後,洛陽的運轉問題。之前他任用馬周,是看重了馬周的沉穩。只要是交代過的事情,馬周通常都不會出紕漏。這樣的人才還真不太好找,所以李牧這一路上,一直就在想,到底用誰來代替馬周。
之前他本來想讓秦懷道來接替馬周的位置,但是現在秦懷道主持揚州的交易所,根本分不開身。李牧思前想後,也找不出個人選來。直到快到了洛陽了,一個人的名字才從他的腦海裡冒出來。
王普,這傢伙在藍田也呆了小半年了,李牧總算把他想起來了。
其實如果按交情論,王普跟李牧認識的時間可夠久了。但李牧一直沒有重用他,原因就是王普的背景。他和太原王氏是分不開的,而且李牧已經從王珪的口中得知,王普得到了太原王氏長老們的肯定,他便是下一任的閥主。
而馬周就不一樣,馬周沒有背景和根基,無論把他放在什麼位置上,都不用擔心尾大不掉。但是現在,也確實沒有比王普更合適的人選了。李牧不禁感慨,身邊的能人還是太少。用人的地方多了,便有些倒騰不開了。
人選定了,如何用,還是一個問題。王普的辦事能力,在李牧眼中只能是尚可。他並沒有馬周那麼老練,啓用他,李牧是看在太原王氏的名頭上,有些事情,如果是王普出面,一定是能夠好辦許多。
但是,王普畢竟是太原王氏的人,必須得先做防備,免得以權謀私的事情發生,李牧想了想,決定給李思文寫信,讓他回到洛陽來待半年,反正定襄那邊,有李孝恭坐鎮,而且暫時也用不到那邊什麼,況且還有他的老丈人張勳在高昌呼應着。
李牧放出飛鴿傳書,在車廂裡躺平。馬車仍舊在吱呀吱呀的走,按現在的腳程,估摸再有一天一夜,就能看到洛陽的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