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一渡鎮。
北境聯邦。
一條河流從巍峨的圍牆中穿過,這條河叫做拒馬河。
南邊圍牆下,最外層有一個約莫六七米高的鐵柵欄,每一根柵欄都有洗臉盆那麼粗,柵欄與柵欄之間的縫隙也有二十釐米大小。
距離這個鐵柵欄一米外,又有一層更加緊密的柵欄,大約有大腿那麼大小,只是縫隙變得更小,只有不到十釐米。
再兩米後,又有一層只有杯口大小的柵欄,縫隙更是隻有五釐米寬度。
三層柵欄,越靠近外面,縫隙越大,口徑也越大。
在這柵欄之上則是高大的圍牆。
柵欄插入到水下,在上方圍牆的重力之下,柵欄異常穩固。
而在圍牆的北部,則採用了同樣的辦法。
圍牆猶如長城把兩座山連在一起,兩座山中央的拒馬河從中流過。
暴雨傾盆。
拒馬河的水位漲起,洶涌地從山脈中流向平原。
在這一段圍牆內的拒馬河中,最寬的地方有二十米,最狹窄的地段寬度也有六米。
岸邊,有一個穿着雨衣的少年拿着一張網,在岸邊不斷撒網。
只是暴雨太大,河流湍急,他連續拋下數次都沒有捕到魚。
骨瘦如柴的他有些泄氣,凝了凝神,再次把手中的網拋了下去。
等過了兩分鐘,他用力地往上一拉。
刺啦——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勾到了什麼鋒利的石頭,導致他這一拉把漁網撕開了一個口子。
“不好。”少年表情微變,不顧湍急的河流,涉水下去把網拉起來。
他從岸邊走下去,湍急的河流把他衝的東搖西晃。
眼中流露出驚恐,想要退後回到岸邊,可是這張網是他好不容易纔搞來的,要是就這麼丟在這了,他損失就大了。
“必須把網弄上來!”少年眼神露出一絲堅決,看向洶涌的河流再無一絲畏懼。
往更深的水中走去。
等到水位沒過了他的胸膛,水流巨大的衝擊力把他往下游衝去。
“摸到了!”少年臉色一喜,把被河底石頭勾住的漁網撈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
嘩啦啦——
洶涌的河流把他給撞倒,他再也控制不住身體,歪歪扭扭地跌落到了水中。
咕嚕嚕。
跌入水中的他被猛灌了幾口水。
他伸手想要往岸邊走去,但是此時暴雨把他的視線模糊,加上他此時還在水中,雖然距離岸邊只有不到兩米,但是此時卻成了最遠的距離。
“救,救命。”他被河流衝到了更深的地方,深達到三米的河水直接把他淹沒。
他不會游泳。
咕嚕嚕。
他拼命踮起腳,想要往上浮出水面,但是河流太急,再加上水位太深,他只能在水流中起起伏伏。
水流湍急,十幾秒鐘之後。
砰!
他被撞到了最裡面那層的鐵欄杆,發出一聲悶響。
被撞的七葷八素的他,一隻手緊握着手中的漁網,另外一隻手抱住欄杆,慢慢浮出水面。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即便在喘氣中,有些水滴順着他的嘴巴進入他的肚子也毫不在乎。
頭暈目眩,剛剛被撞的那一下太疼了。
休息了幾秒鐘,他漂浮在水面,然後抓着鐵欄杆一點點地往岸邊走去。
突然。
遠處有一道探照燈打過來,他連忙把腦袋縮在了水中,在水中憋氣憋了二十幾秒之後,看到那盞燈離開了他這個位置,他才冒出頭來。
“幸好,幸好沒有被發現。”
隨後他慢慢抓着欄杆走到了岸邊。
撿回一條命。
幸虧他選擇的位置距離欄杆夠近,有欄杆在那邊擋着,不然他就被淹死了。
這也是爲何他不會游泳,還敢下河的原因。
渾身早已溼透,其實他不下河他也早就溼透了,畢竟下了這麼大的暴雨。
少年額頭紅腫,看樣子應該是剛剛和鐵欄杆撞成的。
揉了揉腦袋,有些心灰意冷地去把漁網拿起來。
今天又沒有收穫。
嗯?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被撕裂的口子中竟然有一條巴掌大的魚。
這條魚被卡在了撕開的口子裡,然後又被網纏繞。
“我去!”少年神情激動,趕緊蹲了下來,一點一點把網理順,然後將這條魚捧起。
在末世中,大家吃都吃不飽,何況是肉類。
魚這種東西,少年已經三年沒有吃過了。
仔細檢查了一下漁網,有一大一小兩個口子,大的口子有十幾釐米長,小的口子有三四釐米大小。
“回去再補補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去換。”
少年將網整理了一下,把網背在了肩膀上,然後從地上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將魚嘴巴穿了個洞,拎着這條魚往內牆那邊跑去。
這個巨大的基地,內外有兩堵牆,外牆將內牆包圍,形成了一個“回”字構造。
少年跑到內牆外面的一棟建築。
建築只有三層樓,只是看起來頗爲氣派。
少年抱着這條魚用肩膀推開了門。
吱呀——
門被推開,坐在邊上的一個肌肉壯漢瞟了他一眼,沒有管他,自顧自的在喝酒。
裡面的環境與外面的狂風暴雨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小酒吧,裡面只有寥寥的幾種酒水,而且看樣子這些酒都是用工業酒精勾兌而成的。
但即便如此,依舊價格昂貴。
雖然難喝,但能買醉。
這個小酒吧中,只有兩盞闇弱的燈光,四五張桌子。
門邊坐着一個肌肉壯漢,另外一張桌子上趴着一個男人看樣子應該是喝大了。
吧檯有一個帶着眼鏡的乾瘦老頭,看到推開門進來的少年之後,又低下了頭。
“雕爺,我用魚換糧食。”少年走了過去,把那條魚放在了桌面上。
乾瘦老頭放下了手中擦拭的酒杯,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這條魚嘴的草,把魚提起掂量了一番。
一直在暴雨中走,魚倒也不缺水,現在還活着,活蹦亂跳。
笑着說道:“不錯,這條還行,內城那邊的人應該喜歡吃這玩意。”
然後問道:“可以給你半斤小米。”
少年抿了抿嘴說道:“可是這一條比上次給你的更大,怎麼還是半斤小米,都是發臭的陳年小米,上次給我的都變質了。”
乾瘦老頭把魚放下,瞥了少年一眼問道:“那你要不要?”
少年有些生氣,但是他現在除了這裡根本找不到其他地方換食物,於是咬了咬說道:“要!”
乾瘦老頭面無表情,把這條魚嘴巴上的草繩拉下來,再把這條魚丟到了一個水桶中。
魚兒跌入水桶中,歡快地遊了起來。
乾瘦老頭拿着一個漏斗,裝了半升陳年小米,走到了櫃檯。
少年趕緊解開拉鍊,從懷裡面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黑色塑料袋裡面抱着一個皺巴巴的麻布袋。
在他拉下拉鍊的時候,他那乾巴巴的肋骨顯露出來,看起來非常瘦弱。
老頭把小米倒入麻布袋中,少年掂量了一番,有些懷疑地看着乾瘦老頭。
但是他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
把裝着半斤小米的麻布袋捲了卷,然後再用那個黑色的塑料袋包住放入了懷中。
打開了門,正要跑出去。突然,那個乾瘦老頭對着少年說道:
“小心點,不要被發現了,要是被稽查隊抓到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少年停頓腳步,看了一眼乾瘦老頭,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等到少年離開,雕爺想了想,對着門口喝着酒的那個壯漢說道:“蠻熊,待會把這條魚和我珍藏的那瓶紅酒給二公子送去。”
蠻熊放下了手中的酒,開口道:“雕爺,每次一有好東西就往他那邊送,他也沒有給咱們啥好處啊,憑什麼啊!”
乾瘦老頭眼睛一瞪,罵道:
“你是不是蠢?你以爲誰都能夠在內牆大門邊搞這樣一個小酒館?出來混,任何時候都是要靠背景的,你要是後頭沒有人,早晚被人幹掉。趕緊去,別廢話,和你說了也是白說。”
蠻熊嘟囔了兩句,但沒有再頂嘴。
他很看不慣那個二少爺,不就是靠着家裡嘛.
少年臉色振奮,抱着懷裡的拿袋小米,肩膀上揹着漁網,冒着暴雨,朝着一片內外牆中間的貧民區跑去。
在這個北境聯邦中,內牆中生活着的都是一些有權有勢的人,而外牆中生活的則是一些貧民。
貧民數量衆多,搭建的窩棚密密麻麻,錯落在外牆與內牆之中。
少年懷中抱着半斤小米,心中暗道:待會要是讓姐看到,估計能開心死。
就像是末世前一個讀二年級的小孩,突然考試考了一百分,興致沖沖地跑回家讓爸媽看自己的成績;又或是發了一筆財,買了一輛車然後送給妻子。
這種驕傲感和期待感,讓少年嘴角泛起了笑容。
他們所居住的窩棚在外圍,所以很快就到了。
可是在暴雨中,他發現自己和姐姐居住的窩棚中有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這個男人正繫着褲腰帶,上半身的衣服也只是穿了一半。
看到這一幕。
轟!
少年腦袋就像是要炸了一般。
目眥欲裂。
“草泥馬,趙二狗,讓你他媽的別來了,你還來,我你今天弄不死你我!”
少年衝了過去。
那個叫做趙二狗的男人,猛地聽到了少年的咒罵,眼睛躲閃了一下,忙不迭地想要跑路,但是腰帶沒有繫上,跑了兩步被褲腿絆了一跤。
少年衝了過去,把原本視爲珍貴的漁網罩在了趙二狗的頭上。
拳頭如風,瘋狂地朝着趙二狗錘過去。
“讓你別來了,你非要來,狗日的趙二狗,幹你!還來,還來!”
少年一邊瘋狂地用拳頭捶打趙二狗,一邊罵道。
趙二狗被漁網矇住了身體,只能夠縮着身體避免被打到要害。
“我又不是沒給東西,他媽的!”趙二狗被打的有些憋屈。
自己好好地過來爽一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己又不是沒有給錢,完事後還要被揍一把。
他孃的,以後再也不來這家玩了。
“小遠,讓他走吧。”
窩棚門口,一個同樣瘦弱,臉色慘白,樣貌姣好,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女孩喊道。
“姐!”少年看着三米外,窩棚中走出來的姐姐喊道。
看着姐姐的眼神,滿是心痛。
就在此刻,躺在地上的趙二狗抓住機會翻身,把漁網一掀,朝着遠處跑去。
小遠看着拋開的趙二狗,氣急敗壞地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朝着那個趙二狗丟去。
沒丟準。
“外面雨大,趕緊進來吧。”少女聲音中透露着疲憊,臉上還有一些潮紅。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心知肚明,眼睛有些複雜地看着姐姐。
緊緊握住拳頭,哪怕指甲插入了皮膚也渾然不覺。
默默地把地上的漁網撿起來,跟着姐姐走進了窩棚。
窩棚只有七八平米,上面用防水布隔着。
中間用石頭墊高,放了一張木牀,上面鋪着兩張被子。
另外一邊,則有一個用石頭疊起來的竈臺,竈臺旁邊放了一個黑不溜秋的鐵盆。
鐵盆的蓋子上,灑了一小把小米。
那是趙二狗付給姐的錢。
“小遠,待會你去生火,把那小米給煮了,咱們可以吃一頓了。”女孩開口道,看着弟弟的眼神中有着愧疚,心疼還有自責。
小遠默不作聲,聽到姐姐的話之後,眼眶通紅。
緩緩把懷中的塑料袋取下來,然後再把麻布袋拿出來。
裡面赫然裝着半斤小米。
語氣有些哽咽,卻帶着某種難言的堅決:
“姐,以後不要.”少年停頓了一下。
他不是難以啓齒,而是怕擔心自己這樣說會讓姐姐心裡難受。
姐這樣做,他的心情很複雜,他知道姐姐是爲了自己,可是自己不想讓姐姐這麼做。
可他媽的這狗日的末世,真是要把人活生生逼死啊!
爲了一口吃的,怎麼就這麼艱難呢!
“姐,你以後不要做這個事了,我有辦法可以用到糧食。”
“你的病,需要修養,等這次天災過去,我就去加入探險隊,到時候完成任務回來,就能夠給你買藥了。”
少女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消瘦的肩膀,凌亂的頭髮,瘦的有些脫相的臉頰,還有倔強的眼神。
連忙說道:“不要去,我不准你去,探險隊的死傷率達到了百分之五十,你要是去了回不來怎麼辦?”
“我是你姐姐,聽我的。”
少年默不作聲,咬了咬牙,把鐵盆拿起來,開口道:
“我去裝水煮粥。”
背對着姐姐的臉上,確是滿臉堅決。
他要去,他一定要去!
他再也受不了看到那樣的場景。
有些東西,別人唾手可得,甚至丟到都不心疼。
而他卻要拼盡全力,甚至是生命才能夠獲得。
人與人之間,爲何如此不同。
內牆中。
燈光明亮,一棟歐式建築二樓。
一個穿着虎皮大衣的男人,邁着六親不人的步伐走進來。
“二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請您就餐。”一個管家的模樣的男人說道,同時把二少爺手中的外套接了過來。
那個被叫做二少爺的男人點了點頭,走到餐桌面前,看道桌面上的一條魚、三道肉菜,還有兩道素菜,更有一瓶紅酒。
挑了挑眉毛,問道:“這魚是我大哥那邊拿來的?”
“是外牆那邊的小雕,孝敬您的,還有那瓶紅酒,也是他送的。”
二少爺挑了挑眉頭,笑了笑說道:“算他懂事。”
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嘴巴中,皺了皺眉頭,吐了出來。
“蒸魚豉油放多了”
旁邊的管家趕緊給他倒了杯紅酒給他漱漱口。
二少爺沉吟了幾秒,開口道:“上次我讓你辦的那個事,辦的如何了?”
管家眼睛一轉,開口道:“南方來的那十幾個人,我已經把他們從尹錫那邊搶過來了,從他們口中套出話來,說南方有一個叫做大樟樹基地的地方,聽說不錯。”
“哦?大樟樹基地?這名字有點土啊。”二少爺又夾了一塊肉,咀嚼了幾秒後說道。
管家表情抽了抽,心中暗道:您的關注點,可真不一樣.
“聽他們說,他們也是從那邊逃跑的,那邊有點兇殘。”
“呵!有多兇殘?”
“我不管這些,反正,等這一次天災過去,就成立一支探險隊過去搞清楚這個大樟樹基地,這一次,我一定要比大哥做的更好!”
管家看了看二少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只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