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梟縱身躍入河中,順着下降的河牀往深水區走,感覺沙石在腳底滑移。
接着,他一頭潛入緩緩流淌的河水裡,又猛地躥出水面,穩健地划動手臂,遊向對岸。
他已經克服對水的恐懼,學會了游泳,並體會到了其中的樂趣,這兩天幾乎都在水裡泡着,在阿巴的指導下苦練泳技。
他在河裡游來游去,時而快速划水,奮勇前行,時而仰面朝上,悠閒地漂浮在水面,朝岸邊的族人尤其是年輕的女孩們炫耀本領。
一衆旱鴨子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已經見識過阿巴和河畔人華麗迅捷的泳姿,比梟厲害得多,但梟是他們看着一點點變強的,兩天前的梟還跟條落水狼似的只在淺水區撲騰,現在卻像一條靈活的魚兒在水裡遊動,衆人無不羨慕。
男人們心底涌起鬥志,躍躍欲試,他們自信不比梟差,梟能做到的事,他們也一定可以做到!
梟大聲說:“想學嗎?很簡單的,我教你們!”
男人們就算要學,也不會向他這個剛學會游泳的菜鳥學習,河畔部落隨便拎一個人出來都比他更加勝任。
梟也並非在同五大三粗的男人們喊話,他的眼裡只有年輕的女孩們。
是先教蛇莓妹妹呢,還是先教禾妹妹呢?又或者是松子妹妹……
他正因幸福的煩惱而困惑,岸邊忽然響起一聲驚呼:“地震了!大地在震動!”
聲音剛落,原本平靜流淌的河水忽然翻騰起來,猛烈搖晃的河牀掀起浪頭拍打河岸,就連河底的爛泥也被翻攪上來!
突如其來的湍急水流瞬間將仰泳的梟衝出去好幾米遠,衝向下游!
梟變了臉色,趕緊用盡全力朝岸邊游去。
好在大地只是短暫地抽了下風,震感也不算強烈,梟成功回到岸上,地震已經停止,他卻心有餘悸,河流稍微展示了下力量,便讓他認知到自己有多弱小。
這不是第一次地震,昨晚大地連着震動了許多次,每次都是淺嘗輒止,樹上的震感格外強烈,嚇得河畔人昨夜沒敢上樹,在潮溼的地面上對付了一宿。
這絕不是什麼吉利的徵兆。
當初去過山上部落的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大山的怒火,那恐怖的場景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讓他們心驚肉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林鬱很堅決地告訴衆人:“這一帶沒有火山,不必擔心!”
但她也無法解釋大地在鬧哪樣,正常的地震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葵認爲,一定是河畔人濫用了大地的力量,大地這是在發出警告,如果河畔人不改正他們的過錯,下次地震恐怕就不會這麼溫柔了。
可惜葵不懂森林語,沒法將大地的警告傳達到。
張天離開後,因爲語言不通,雙方只能通過你比我猜進行簡單的交流,平時狩獵捕魚倒沒什麼溝通障礙,遇到複雜一點的問題就很難意會了。
河畔人同樣認爲這是不祥之兆,但他們並不認爲是自己濫用大地的力量所致。他們的食物主要來自河流,和大地什麼有關係呢?
祈雨巫師天牛說:“這或許和森林裡的野獸忽然變得暴躁有關。就在剛纔,紅鳶告訴我,獵人們在森林裡發現了狼的足跡和糞便,我想,大地一定是察覺到了危險,在向我們預警。”
巫婆堇說:“河流北岸的狼已經被獵人們殺得差不多了,就算還有活着的,數量也非常少,我不認爲它們會造成威脅。南岸的狼想要渡過河水,必須從上游很遠的地方繞過來,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從上游繞過河流需要花費許多天時間,很難想象狼羣會爲了襲擊他們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狼是肉食動物,何況是數量如此龐大的狼羣,再怎麼發狂,也還是要恰飯的,有這工夫,不如去多搞點食物。
說不定現在,狼羣已經散了。
她的看法也是部落裡大多數人的看法,有母親河作爲天然的屏障,野獸的威脅不足爲懼。
當然了,他們不可能一直住在北岸,部落的人口在不斷增加,僅是北岸的森林資源早已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需求。
他們必須渡過河流向南岸擴張,去森林更深處尋找其他適合定居的水系。
“不知道天空祭司怎麼樣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衆人搖頭,巫女鈴蘭說:“姐姐河部族和妹妹河部族也已經讓所有族人仰望天空,我想,天空祭司一定會帶回來好消息。”
堇用很嚴肅的口吻說:“我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再等幾天,如果天空祭司還不回來,天空氏族的人一定比我們着急。到那時,我們再派獵人和他們一起行動,給這些野獸一點教訓!”
……
猴兒們都是頭一回坐“地鐵”,猝不及防,盡皆被慣性帶得向後翻滾,四仰八叉貼在巖壁上,嚇得一顆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卻不敢叫出聲,因爲衆猴之王命令它們不準出聲。
好在很快便停了下來,其實不是停了下來,而是速度穩定了下來,好比急速行駛中的高鐵可以穩穩立起硬幣,在感覺上就像是靜止了一樣。
最初的新鮮感過後,猴兒們越發無聊。
這處地下洞穴就這麼點大,而且完全封閉,氧氣有限,待久了感覺十分憋悶,張天現在有點懂盤古大神的感受了,恨不得也拿把斧頭開天闢地。
就在這時,忽然有什麼東西打在他臉上,隨後落在他的腿上。
嗯?怎麼還在動彈?
張天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隻僅指甲蓋大小的蟲子,小蟲顯然也嚇一大跳,連滾帶爬地逃命。
張天將之捉至眼前,藉着夜光石的磷光打量兩眼,隨手扔掉。
想着可能是混進來的,本來沒放在心上,誰知接二連三的有蟲子撞在他的身上,大小不一,種類也不同。
這麼不長眼的嗎?
不,不對。
他發現猴兒們也時不時被蟲子撞上,不停抓耳撓腮。
怎麼回事,蟲子的數量似乎在增加?
張天正疑惑不解,猛地一記急剎,他猝不及防,頓時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屎。
猴兒們更是連翻帶滾,從後壁一路滾到前壁,嘭嘭嘭相繼撞牆,疼得齜牙咧嘴。
這女人,生在現代社會怕不是馬路殺手……張天肚皮裡腹誹一句。
橫向移動停止,開始向上攀升。
看來到終點站了。
他擡頭望向穴頂,已經做好下車的準備。
忽然,一個足球大小的東西憑空出現在他眼前,緊接着砸在他臉上!
“啊喲!”
“哩!”
雙方都發出驚呼,張天一個後仰,對方跌落進張天懷裡,爬起來想逃,張天立刻將它摁住。
“哩哩!”
它死命掙扎,卻騰空而起,四條小短腿和尾巴在空中瘋狂亂抓亂擺。
這傢伙比猿猴小上一圈,腦袋光如卵石,呈圓錐狀,眯眯眼,吻細長,周身覆蓋鱗甲……穿山甲?!
從哪兒冒出來的?出發時洞裡可沒這玩意兒!是突然出現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張天略一思索,擡頭看向位於洞穴正中的女人,看向她手裡攥着的黃石。
憑空出現的蟲子和穿山甲揭示了黃石的某個重要特性。
張天猜測,黃石的功能或許更近似於遁地之術,使用者可以利用黃石的力量在地下自由穿行,而且以使用者爲中心,附近的土壤會遭到排斥,形成密閉的地下洞穴,作用範圍可以控制,換言之,洞穴的大小和形狀可以控制。
這個能力應該只對岩石、沙土之類的物質起作用。
也就是說,並非整個洞穴在移動,而是那個女人正在利用黃石的力量穿行!
他、猿猴以及這個空間裡其他所有非土質的東西,只是因爲沒有被排出,所以留在了這個系統裡,像是沒能過濾掉的殘渣留在了溶液裡一樣。
蟲子和穿山甲也是殘渣之一。
想到這,張天忽然覺得這種穿行方法固然隱蔽迅捷,風險似乎也很高,尤其是在未知的區域,萬一不小心衝進地下暗流,水會在瞬間充滿洞穴,而且無法排掉,司機和乘客很可能活活溺死。
頭頂響起沉悶的動靜,地表應聲裂開,柔和昏黃的光亮涌入洞穴,張天微眯起眼,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很快便適應了黃昏的陽光。
他站起身,洞口一圈探出一張張猿猴的腦袋,朝坑洞裡好奇張望。
重回地表,再度被數以千計的猿猴大軍團團包圍。
張天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看起來像是在某片稀疏的樹林中,可以確定的是,必定位於河流北岸,距離河畔部落的營地應該不會太遠。
他的目光被一個龐大的身軀所吸引。
另一頭巨猿!
和這個肌肉猛獸一比,巨猿身旁的大熊貓看起來就像發福的奶牛貓一樣,正躺在地上抱着竹子啃食,愜意而悠閒。
張天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哪裡不對勁,這羣鬧騰的潑猴竟然沒有大吼大叫,也沒有互相鬥毆追打,千百頭猿猴盡皆老實安分,不吭一聲。
這絕對是他兩輩子見過最不真實的一幕!
四周安靜,就連蟲鳥也爲之悄悄。
猴羣忽然向兩側分開。
樹林裡陰影晃動,響起雜亂、輕微的腳步聲。
頭狼顯露出它壯碩修長的身形,幾乎和一匹小馬一樣大,灰棕色的毛髮覆蓋全身。
張天感受到了強烈的敵意,來自這頭灰狼,更來自它身後的狼羣。
他認出了它們,那晚林鬱以火焰逼退的,便是這羣惡狼!
他深吸口氣,按下心中的不安,視線移向那個和頭狼並肩而行的人類。
一個精瘦的年輕人,身形略顯佝僂,比張天矮上半頭,渾身都散發着野獸般的危險氣息,眼神像刀一樣銳利,在不速之客身上來回掃視,似要將他看透一般。
這個年輕人用樹葉裹着私處,胸部和林鬱有的一比,平坦到看不出性別,但臉上和腿上都沒什麼毛,應該是個女人。
兩個都是女人,看來阿巴的確是主觀臆斷了,當年搭救他的不是小男孩,而是小女孩,也應該是個女孩,畢竟,目前還沒有哪個男性能夠使用五色石的力量。
她應該便是獸羣大軍的統帥了,也就是巨猿口中的狼孩。
【信仰值:1777】
【你使用神術通靈】
【請選擇一個族羣(人或動物),可掌握該族羣的交流方式】
【你選擇狼】
【你習得了狼的交流方式】
【信仰值:1677】
“嗷嗚!”
張天終於發出了正確的表達友善的狼叫。
狼孩和羣狼明顯的一愣,充滿敵意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驚疑不定。
“嗷嗚嗚!”
張天接着叫喚幾聲,表明自己不是蒙的,確實懂得狼語,告訴對方我們都一樣,一樣的是狼,一樣的被森林養大追逐同一個夢想……以此來降低對方的敵意。
他的策略效果顯著。
狼羣的敵意立刻減弱了許多,在它們的認知裡,懂得狼語的就算不是狼也得是狼孩這樣和狼一起長大的傢伙,不能算是敵人。
狼孩顯然比狼考慮得更多,她沒有放鬆警惕,皺着眉頭再次端詳這傢伙。
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她記得很清楚,這個男人分明也在場。
他和她們顯然不是一路人。
原來他懂得狼語,怪不得我們的行動總是暴露,一定是他聽懂了狼叫,得知了我們的計劃,提前告訴了河畔人……困惑她許久的問題,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原來對方是個“狼語者”。
她不認爲他是個狼孩,直覺告訴她他不是,他最多隻是個經常和狼打交道、懂得狼語的人類。
這種事只要有心,是能夠做到的,比如她,她被狼羣養大,但她卻學會了猴語和熊語。
這是野獸做不到的事,人卻可以,人的學習能力和語言天賦遠比其他動物強大,她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然而,當她從巨猿那兒得知這傢伙還懂得猴語時,她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這表明他不僅經常和狼打交道,還經常和猴子打交道,而且必須是深入到族羣裡生活的那種打交道,纔有可能掌握動物的交流方式。
這怎麼可能呢?哪有人會這樣做?
難道這傢伙真的和我一樣,是被森林養大的人?
她不禁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