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爲盟,對天發誓,這一套流程各部落的酋長都很熟練了。
儀式完成,大船部落成爲天空氏族的一員,但不會整個遷徙到桃源來,更像是天空氏族的衛星部落。
張天不擔心食物問題,這片山間盆地足夠大,如果全部開墾出來,養活一兩萬人不成問題,他擔心的是一次性涌入太多外來人口,會帶來管理上的問題,甚至可能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爭端。
經過這個冬天,張天充分認識到,桃源人和河西人之間的文化差異,不是他動動嘴皮子就能消弭的,也不是靠一天兩天的相處就能磨合的。
還得從娃娃抓起,從教育抓起。
張天囑咐江河,讓他們在下一個冬天,把部落裡即將成年的年輕人送來桃源學習。
江河欣然應允,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件大好事,是天空祭司對自己人的優待和偏愛!
他不會知道,教育也可以是一種“洗腦”的手段,結盟只是名義上的融合,唯有當河西人和桃源人的文化認同趨於一致,雙方纔算真正的融爲一體。
江河前來告辭的時候,張天很認真地說:“你說你以後還想去一次星星部落,我和巫師大人也有這個想法。”
江河高興極了,忙說:“那正好,我們可以結伴同行!我給你們帶路!”
以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的神力,有他二人護航,風險必然大大降低!想到這,江河一陣竊喜。
張天也露出笑容,他的確需要一個熟知當地水文和人文的老船長帶路。
如果只是去星星部落,倒不必這麼麻煩,把狼孩叫回來,坐“地鐵”更快也更安全。
但張天不單單爲了星星部落,沿途的各部落同樣是他的目標,他要把天空的恩澤帶去河東,聽說河東的人口更多,都是行走的信仰值,決不能錯過。
冰消雪融後,一衆留學生再三感謝天空祭司與巫師大人的慷慨,隨後辭別新結交的語伴和朋友,踏上歸程。
……
十天後,大魚部落與牛頭部落一併遷徙而至,繼野鴨和鴻雁之後,野牛也加入畜禽的大家庭。
雛鴨和雛雁都已發育成熟,不再依賴張天的照顧,但仍然對將它們養大的男媽媽充滿依戀,經常捉一些蟲子回來喂他吃。個別英雄母親已經開始帶孩子了。
這些英雄母親自然是女人們重點關照的對象,它們的優良基因理應傳承下去。
現在只能算是開了個頭,距離實現鴨蛋自由還早得很。
想將這些綠頭鴨馴化成後世那種天天下蛋的蛋鴨和肉質肥美的肉鴨,還要經過很多代鴨的努力,不斷進行人工選擇,促使其遺傳性狀朝人類所需要的方向改變。
其他畜禽的馴化也是一個道理。
目前採用的是放牧飼養的方式,讓它們自己出去找食吃,可以節約大量飼料和人力成本,同時使鴨羣得到很好的鍛鍊,增強鴨寶寶的體質。
相比之下,竹鼠這種一放出去就不回來的笨蛋,就顯得性價比不高,因此當種鼠的數量達到三百隻後,張天沒有再擴大養殖規模,等以後豬、鴨、鵝馴化到一定程度,竹鼠早晚要被淘汰掉。
豬到今年已經是第三代了,長相仍然狂野,但野性已經徹底消除,身材也有發福的跡象。梟從草原人那兒學到一手牧羊的本事,如今用於牧豬,也卓有成效。
牛頭部落帶來的野牛經過馴養,性格變得溫順,不過耕地的技能還得從零開始訓練,最好是從牛犢開始培養,有幾個母牛眼瞅着快生了,張天一直眼巴巴盼着呢。
開春後,張天給位於海邊的狼孩一行託夢,傳達指引,告訴他們有關星星部落的信息,吩咐他們前往星星部落打探消息,謹慎接觸,不要暴露黃石的存在,如果有什麼發現或者遇到麻煩,隨時向天空祈禱。
……
經過數年的種植,如今,農業已經成爲氏族最主要的食物來源,在族人的生產活動中佔據主導地位,漁夫和獵人們的工作重心也都轉移到農業活動上,只在相對清閒的夏季才常去湖中或山裡捕獲野味,補貼家用。
女人們同樣如此,她們已經意識到,既然穀物和漢麻可以種植,其他植物爲什麼不行?
已經有不下十個人詢問過林鬱的意見,問是否可以種植一些蔬菜瓜果。
林鬱總是用同樣一句話回答:“現在還不到時候。”
人類在演化過程中率先馴化了穀物,而不是蔬菜瓜果,自然有其深層次的原因。
相比穀物,蔬菜瓜果並不適合大規模種植,因爲無論是蔬菜還是水果,都要面臨同一個難題:儲存。
雖然蔬菜可以用泡製和醃製的方式保存,某些蔬菜比如蘿蔔白菜可以通過掩埋在土裡來延長保質期,但在冷鏈技術普及之前,蔬菜的大規模儲存是無法實現的。
更關鍵的是,蔬菜不像粟和黍這麼賤,它對水的需求更高,也更容易患病蟲害,在沒有農藥和除草劑、也沒有灌溉系統的時代,唯有精心打理才能保證蔬菜的產量,這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很不划算。
水果也是一樣的道理。
而且水果本身很難被馴化,現代的絕大多數水果,比如桃、蘋果、櫻桃、西瓜等,它們的野生種都是無法食用的,即便偶爾出現了一棵果樹產生了有利於人類的變異,卻又因爲果樹需要異花傳粉而無法大規模複製這種變異。
種植簡單、成本低廉、產量穩定、儲存方便、自花授粉……這些優勢奠定了穀物的江湖地位,使其成爲統治人類餐桌的主食。
不過,等人們完成春耕,女人們再次問到這個問題,林鬱的回答終於有了改變:“今年或許可以種一些蔬菜。”
蔬菜不適合大規模種植,不代表它不適合種植,事實上,蔬菜被馴化的歷史不比穀物晚多少,數千年來,平民百姓往往習慣於在自家院子裡開闢一小塊地用於種植蔬菜,便於澆灌和打理。
林鬱先前一直沒有鬆口,是因爲沒這個條件。
但現在,隨着新生兒的數量逐年遞增,以及牛頭部落、大魚部落的併入,氏族的常住人口已經突破四位數,堪堪一千出頭。
他們現在開墾出來的種植穀物的耕地已經超過三千畝,其中有三分之二用於精耕細作,畝產能達到種一得五甚至得六,剩下的耕地採用粗放式的種植方法,也能種一得三。
去年收穫的穀物,現在還剩下不少餘糧,就算沒有漁獵採集的補充,靠着這些餘糧也足以撐到下次收穫了。
家中有糧,心裡不慌,這個夏天,可以放開膀子大興土木了。住了三年的集體宿舍,這些竹屋飽受風吹雨打,牆體開裂的開裂,茅草脫落的脫落,修修補補至今,是時候推倒重建了。
除了房屋本身的原因,經過這幾年的培養,族裡已不乏優秀的建築工人,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接觸過房屋的修建,足夠的人才儲備,也讓兩人有搞基礎建設的底氣。
當然了,既然要搞,就要搞得徹底,不能光翻修住屋。
現在的營地,格局非常亂,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不成章法。
在剛過去的那個冬天,張天和林鬱已經重新做了規劃。
因爲還沒有出現對偶婚,因此就還沒有“小家”的概念,只有氏族這個“大家”,所有人都是家人,只不過親疏遠近有所差別而已。
所以新的住房仍然延續集體宿舍的模式,但會增加人均可支配的面積,提高舒適度。
所有人將按照職業入住各居住區,簡單說就是同一個職業的住同一個區域甚至同一屋,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將各個部落的族人打亂,以便新加入的部落更好更快地融入。
另一個好處是,可以把族人安排在生產地點附近居住,比如製陶工人可以住在距離龍窯近的地方,負責養殖的人可以住在養殖場旁邊,善於紡織的人可以住在麻紡區附近……有點類似工廠的模式,家即單位,單位即家。
這樣一來,原本像貧民窟一樣密集的居住環境將自然而然地分散成多個生活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員擁擠造成的給排水和供暖壓力,提高生活品質。
每個生活區都要修建配套的公共設施,諸如廁所、澡堂、倉儲、繁衍中心等等。
學堂單獨成一區,建在整個桃源的中央。
墓葬區建在遠離生活區的郊區。
這無疑是一個大工程,不過在開始施工之前,一如既往的先挖渠。
張天的計劃是先將原來的豐收渠拓寬成一條大的主河道,然後接着向大雄山的方向挖,同發源於大雄山的大雄河連通起來,形成活水。
再以豐收渠爲主幹,向四面八方挖十餘條支流,貫通各個生活區,同分散在各處的沼澤、水塘連接,形成密佈的水網,以便取水、灌溉和交通運輸。
挖出來的黃土,可以用來燒製陶器,也可以堆築高地,在其上修建房屋,以防水患。
說幹就幹!
張天動員所有人,集中力量按計劃行事。
儘管工具落後,儘管工程量浩大,架不住他們人多,大幾百人分工合作,挖渠、運土、堆築高地……有條不紊地推進。
衆人齊心協力,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完成了豐收渠的拓寬,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將之與大雄河連通,然後又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完成支流的開鑿。
豐收渠的主河道寬約五米,支流大多在兩米左右,深度不超過兩米,河道兩側堆築起呈一定坡度的高地,堤岸高出水面半米有餘,以這一帶的降雨量,即便在潮汛最猛烈的時候,也無水患之虞。
當鑿開最後一層壁障,活水自小南河和大雄河洶涌而出,雙向奔赴,繼而充滿整個渠道,所有人都歡呼大叫起來,胸中涌起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休息一日後,接着去山裡砍伐竹材,開採石料,修建新的生活區。
有了縱橫交錯的水路交通,運輸不再是問題。
壓力來到竹林這邊。
這次修建對竹材的需求量很大,林鬱不得不使用青石的力量,令已砍伐的竹子重新長出,供男人們二次砍伐。
張天劃分出各個生活區的範圍,把具體的規劃告知荊、黑蛇等人,讓他們帶着住戶去建造自己的生活區。
仍然按照老方法修建。
不同的是,以前一屋住十個人,現在一屋住六個人,多出來空間可以放兩張坑桌,窗戶是敞口的,採光和通風很不錯,大夏天的,也不用擔心會冷。
等天氣轉涼了,就用茅草、磚塊、木板等東西封死。
到了冬天,每屋每月可領取兩盞油燈或兩支用蟲蠟製成的蠟燭,以後可以在家下下棋啥的。
衆人駕輕就熟,效率很高,從取材到建成,總共才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重要的公共建築仍然用磚泥建造,再不濟也要用石頭,逼格要有。
老舊的集體宿舍全部拆除,在上面新建學堂兩座,剩下的空地充當操場,操場上設有秋千、蹺蹺板、單雙槓等娛樂設施。
春秋兩季農忙,夏冬兩季相對清閒,以後都可以開展教學活動。夏季學期要上體育課,林鬱還打算教孩子們跳廣播體操呢,總得學點正經動作,只會鐵山靠這一招像什麼話?
從暮春開始,一直忙到樹葉黃了,穀子熟了,纔算大致完工,剩下一些未竟的工程,只能留待收穫後再收尾。
現在再看他們居住的營地,就要順眼多了,不止張天這麼覺得,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堆築起來的高地上,房屋不說鱗次櫛比,起碼佈局合理,曾經集中營似的建築羣變成了離散的小聚居區域,不再有那種逼仄、雜亂、壓抑的感覺。
每個生活區都各自獨立,有完整的配套設施,水道交錯,舟筏出入。居住的區域擴大了,閒置的土地就可以開闢出來種植蔬菜。
這一季的辛苦,很值!
衆人累得氣喘吁吁,但現在還不到休息的時候,該收穀子了。他們放下建築工具,背起揹簍,走向金燦燦的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