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裡開飯,紫煙同星星祭司坐一桌。
在星星部落逗留快一年了,之所以用“逗留”,因爲星雲沒有限制四人的活動,要走要留,悉聽尊便,四人自然不會離開,至少在拿回黃石之前不會。
紫煙已經和星月混得很熟,兩人的成長經歷相似,可聊的話題和可共情的地方很多。
經過一年的相處,紫煙發現星月實在是一個很單純的人,相比之下,她哥哥的心思要深沉許多。
這也正常,星月這個祭司是憑血脈當的,無可取代,有單純的資本,而他哥哥是部落實際上的管理者,手底下大幾百人呢,若還像星月那樣單純,星星部落早完蛋了。
紫煙想到了自己,她和赤焰雖然不是兄妹,但在部落裡的定位卻和這對兄妹如出一轍。
“紫煙……”
“嗯?”
“狼孩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紫煙愣了下:“爲什麼這麼問?”
“感覺不常見到她,就連吃飯也不和我們一塊兒。”
天氣開始轉冷了,星月將染成天空湖顏色的麻布衣物裹緊了些,星星部落的女人是頭一回用麻布縫製衣物,技術略顯粗糙,不太合體,寬大的外衣襯得她格外的嬌小柔弱。
“沒有的事。”因爲臉上的傷疤,紫煙笑得有些僵硬,“狼孩是野慣了的,她喜歡到處亂跑,讓她坐在這裡閒聊,她反倒不適應。”
她沒說實話。
狼孩是去投喂大郎了。
四人雖然行動自由,但到底寄人籬下,一舉一動都被人提防着,而大郎和她們的關係尚未被星星部落發現,一有機會,它會毫不猶豫地咬斷星雲的脖子,奪回黃石。
不過星雲始終很謹慎,從來不獨自外出。
“真好……”星月語帶羨慕,“我也想到處亂跑,想和你們一樣去大地的盡頭看看,可我的身體……”
以她弱不禁風的體質,受不了旅途奔波之苦。
紫煙心裡一動,趁機說:“只要有黃石,合我們三個人的力量,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很輕鬆的。”
“對哦!”
星月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我是祭司,我不能拋下我的族人離開。”
“祭祀儀式一年一次,我們只要趕在祭祀儀式之前回來就行了。”
“我哥哥不會同意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你和我不一樣,我以前沒得選,族人沒有給過我機會,但你哥哥很疼你,我看得出來,只要你下定了決心,他會鬆口的。”
紫煙循循善誘,誰能想到,曾經的火靈祭司有朝一日會墮落到當“人販子”誘拐傻白甜。
然而星月並不傻,她知道紫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起碼不完全在酒。
她對黃石倒沒什麼執念,光是使用黑石召喚星星已經給她的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但她太瞭解她哥哥了,到手的東西沒那麼容易還回去,何況黃石的力量有可能會危及部落。
她避而不答,悄悄轉換了話題:“狼孩一個人到處亂跑,你不擔心她嗎?我聽星塵說,最近在樹林裡發現了狼的足跡。”
狼孩在樹林裡出沒,該擔心的是其他動物纔是……
紫煙心裡這樣想,嘴上說:“不用擔心她,狼孩從小在森林裡長大,瞭解各種動物的習性,能夠捕捉到最細微的蹤跡,比尋常的獵人還要厲害呢!”
星月發出驚歎,眼底的羨慕之情更濃。
“星星會在最近降臨大地,我的力量只能夠保護部落的安全,這幾天你讓她留在營地裡,不要到處亂跑,萬一被星星砸到就慘了。”
“你感覺得到?”
“我感覺得到,星星離我們很近了。”
如星月所料,三天後,一束耀眼的星光閃過天際,隨着轟然一聲巨響,紛紛揚揚的石屑如雨灑落。
今年的隕石來得比去年更早一些。
星月說,她也無法確定隕石降臨的具體時間,只是猜測大概和星星的體積有關,大一點的星星會遲一些到,但總的來說,不會超過一年之期,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例外。
星星部落的隕石獵人們蜂擁而出,滿山遍野地撿拾隕石碎片,感謝星星的饋贈。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意漸濃,樹林裡枯黃的落葉積了滿地,一派蕭瑟的景象。
就在這萬物沉寂的季節,星星部落卻熱鬧起來,海邊的各部落接踵而至,闊別許久的人們聚在一起,熱烈地談論別來的情形,去年星星降臨的場面仍歷歷在目,時至今日,仍然是人羣中最熱門的話題之一。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儀式。
狼孩不喜歡往人堆裡鑽,但還是被紫煙拉着逛街。
各部落的商隊在主幹道兩側一字排開,將他們帶來的貨物擺出來供人挑選。
烏鴉和豹肝辛苦勞作了一年,積攢下一些好玩意兒,如今正好拿來交換。人頭聳動,四人隨着人潮緩慢移動,在各個攤位前駐足,同各路“奸商”交談、砍價。
忽然,一聲呼喚自身後傳來:“紫煙?”
四人扭頭看去,正對上一個虯髯大漢的目光,瞧見紫煙的真容,他咧嘴笑起來。
紫煙記得他,去年也來了,還帶來了天空氏族的貨物,好像叫……虎子?
“你們三個,應該就是狼孩、烏鴉和豹肝了吧?”
虎子很淡定地報出三人的姓名。
“你認識我們?”烏鴉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將紫煙護在身後。
“不認識。”虎子將頭搖成撥浪鼓,“我受天空祭司的委託,帶一句話給你們。”
“祭司大人?!”
豹肝驚呼出聲,另三人也面面相覷,既驚又喜。
“天空祭司說,事情的經過他已經知曉,讓你們安心。聽說你們是桃源人?你們竟然可以跨越這麼遠的距離到達海邊,實在讓人敬佩,如果需要讓我帶話給你們的族人,可以告訴我。”
虎子很謹慎,這四人看起來應該是陷入了某種困境之中,想也知道和星星部落有關,因此他將幫忙的範圍限定爲帶話,別的事他未必會幫,他可不想捲入天空氏族和星星部落的爭端之中。
天空氏族也好,星星部落也罷,都不是他們這種小部落能夠招惹的,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兩邊都不得罪,兩邊的好處都拿。
四人交換了下意見,紫煙說:“我們想請你轉告天空祭司,我們一切安好,讓他不必擔心,只是碰到一點小麻煩,我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虎子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他告辭離開,前往拜見東道主,順便完成天空祭司的另一個委託。
……
“……這次河東的集會,天空氏族來了不少人呢!天空祭司和神女都來了!神女擁有極其強大的神力,據說可以瞬間催生出一片樹林,我是沒有親眼看到,不過,天空祭司向我展示了雷獸的力量,非常可怕!”
虎子把天空祭司的話帶到後,開始講述他打探到的有關天空氏族的消息,以及他在集會上所見所聞。
星雲越聽臉色越難看,他猜虎子應該是誇大其詞了,但即便把誇大的部分刨去,天空氏族的強大仍然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見虎子描述得繪聲繪色,想來雷獸的力量確實是他親眼所見,雷獸有多恐怖他是知道的,一聲怒吼可以焚滅一整座山頭,假使天空祭司真的掌握了雷獸的力量,他們要拿什麼抗衡?
這時又聽見虎子說:“不過天空祭司說了,雷獸的力量是不能輕易動用的,只能用來對付欺騙天空的人,或者殘害他們族人的敵人。”
星雲心中一凜,結合虎子之前轉述的“天空氏族會去海邊拜訪他們”,星雲感覺那位天空祭司是在隔空敲打自己,警告自己莫要對那四個桃源人不利。
這令他多少有些不快,轉念一想,若虎子所言屬實,那對方確實有這個底氣。
當着虎子的面,星雲始終面不改色,很沉得住氣,等虎子一走,他立刻焦躁地踱起步來。
他感覺很不妙,這些年仗着部落的強大,橫行霸道慣了,原本沒把狼孩等人放在心上,但這回似乎是真攤上事兒了。
星月說:“好在我們沒有把事情做絕,還可以補救。”
星雲盯着妹妹看了會兒,皺眉道:“你想讓我把黃石還給她們?不,不行,那隻會對我們更加不利,而且……星月,你的情況越來越糟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留住她們!”
“你想讓她們代替我使用黑石召喚星星,我是知道的,但我們沒必要用威脅的方式。她們不是壞人,紫煙不是壞人,只要我們對她們說實話,請求她們的幫助,她們會答應的……就讓我去說吧哥哥,相信我!”
星月雖然從不過問哥哥的決策,但她心知肚明,哥哥做件事完全是爲了她,使用黑石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消耗,每用一次都是對壽命的減損。
也正因爲如此,星雲在搶奪黃石時纔沒有痛下殺手,他要留着狼孩和紫煙,代替他妹妹成爲實質上的星星祭司,反正黑石不具備殺傷力,不必擔心會引火自焚。
星雲卻不鬆口:“就算這次幫了我們,那以後呢?你認爲她們拿到黃石後,還會永遠地留下來嗎?”
“不會。”
星月的斬釘截鐵讓星雲一愣。
但真正令他震驚的還是妹妹的下一句話:“我也不想永遠地留下來,我不想就這麼毫無意義地死去,紫煙給我講了許多她們遊歷的故事,這世界很大,我想和她們去看看,利用黃石的力量。”
“你……”
星雲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妹妹的神情卻格外的決絕,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
直到這時,星雲才驀然驚覺,放任妹妹和紫煙朝夕相處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該死的桃源人,竟然敢唆使我妹妹!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有點惱怒,但在極力按捺,“我們不能沒有星星祭司!”
“我們需要的不是星星祭司,而是星核和雷石。”
“有什麼區別嗎?沒有星星祭司的力量,就沒有星核和雷石!”
星月正色道:“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呢?紫煙說過,女媧後人的力量可以疊加,合我們三個人的力量,一定可以召喚更多的星星!我想,這樣或許就可以一次性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