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形,林志強來此之前,林永年已請那青衣婦人對他轉告過了。
林永年並特別強調說:“雲夢釣叟”週一民,雖然也算俠義道中人,但其人不但言過其實,虛僞浮誇,而且過分熱衷於名利,是一個可與患難,不能共安樂的人物,所以,此行如無必要,最好是不要找他。
當然,林志強對他二叔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
本來,他也沒打算找週一民,但不幸的是,他的行蹤居然被上官玄的手下查出,因而進入雲夢地區時,受到大批強敵的突襲,而受了傷。
幸虧他受到突襲時是在黑夜,也幸虧是在江邊,而他自幼在贛江邊生長,水性特佳,才得由水底逃生。
也因爲如此,他才臨時決定,希望在這位準岳丈家中,避避風頭,等傷勢好了,再繼續趕路。
但目前,週一民所表現的態度,已證實他二叔的觀察,委實是非常正確,因而使他深悔不該有此一行。
其實,週一民所以問他,你二叔是否還說些什麼,其目的,也無非是想知道,林志強目前是否知道當年與他周家的婚約。
林志強心智聰明,當然懂得對方的言外之意。
當下他心念一轉,卻故意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道:“周叔叔,二叔也曾說過,如果沒甚不便,尚請周叔叔對小侄的武功加以指點。”
週一民發出一串低沉的乾笑道:“林二俠說笑了,以賢侄的家學淵源,老朽這幾手莊稼把式,怎夠資格指點你。”
林志強正容接道:“周叔叔,二叔與小侄都是出於一片至誠。”
“這個,我知道,”週一民也正容接道:“賢侄,以老朽跟令尊的交情而言,只要我這點武功能有益於賢侄,別說是指點,就是賣掉這條老命,也是應該的……”
林志強心中冷笑着:“口角春風,倒是蠻夠交情的……”
只見週一民話鋒一轉道:“只是,賢侄,老朽這地方,可並非安全之處。”
林志強注目問道:“周叔叔此話怎講?”
週一民長嘆一聲道:“不瞞賢侄說,自令尊被害的消息傳遍扛湖之後,老朽不自量力,也曾糾集一些同道,企圖替令尊復仇……”
林志強正容接道:“周叔叔義薄雲天,寒家存歿俱感。”
週一民卻尷尬地一笑道:“說來真夠慚愧,老朽還沒采取行動,那些糾集的武林同道,卻一個個被‘白骨神君’上官玄,加以威脅利誘,分化掉了。”林志強正容如故地接道:“不論如何,周叔叔這一份心意,是值得小侄銘刻心中的。”
週一民苦笑道:“而且,他們對老朽也直接採取了行動。”
林志強訝問道:“他們居然敢對您採取行動?”
週一民道:“上官玄連三莊、二堡都沒放在眼中,像老朽我,又算得了什麼!”林志強注目問道:“那上官玄老賊,是怎樣對付您的?”
週一民長嘆一聲道:“他們劫持我那在武威鏢局任職的獨子,脅持我不準過問武林中的事。”
“哦!”林志強鋼牙一挫道:“上官老賊,有朝一日,我要你知道小爺的厲害!”
週一民目光深注地道:“賢侄,這幾天,這一路上,已出現不少江湖人物,除了白骨老魔手下之外,可能還有‘赤城山莊’與‘臥虎莊’的人。”
林志強點點頭道:“這情形我知道,他們都是對付小侄而來。”
週一民道:“賢侄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說,這地方並不安全。”
林志強木然點首道:“我不會連累周叔叔的,今晚我立即起程。”
週一民正容接道:“無論如何,你也得天明以後再走……”
但他的話沒說完,門外卻傳出他女兒周幼梅(青衣女郎)的嬌語道:“爹,有客人要見您。”
週一民怒聲道:“我不是交待過你,對任何人都說我不在家。”
周幼梅接說道:“我是這麼說的,可是,人家不相信,還說,不久之前還看到您站在門外……”
週一民截口問道:“那是誰?”
周幼梅道:“我不認識……”
週一民苦笑道:“傻丫頭,你也不會問問他。”
“問過的。”周幼梅接道:“他說姓班,來自‘白骨魔宮’。”
林志強低聲接道:“是‘千面諸葛’班侗。”
週一民正容接道:“看情形,可能是爲你而來,不過,賢侄請儘管放心,周叔叔雖然老邁無能,諒他們也不敢在我這兒放肆。”
接着起身拍拍林志強的肩膀道:“賢侄且請稍待,等老朽將那廝遣走之後,回頭再從長計議。”
說完,轉身走出柴房,並順手將房門帶攏。當他走到客廳中時,班侗已含笑起立,抱拳長揖道:“周大俠,夤夜打擾,敬請多多包涵。”
週一民滿臉諂笑地連忙還禮道:“哪裡,哪裡,班大俠高軒蒞至,蓬蓽生輝,在下接待來遲,理當請班大俠多多包涵纔對。”
雙方分賓主坐下之後,週一民才正容問道:“班大俠夤夜蒞臨,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班侗含笑接道:“俗語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班某此來,自然是有要事請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我想,在下來意,周大俠不至於不知道吧?”週一民苦笑道:“班大俠,周某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怎能知道你的來意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周大俠,是否知道兄弟我,是在上官神君手下任職?”
週一民點點頭道:“這個兄弟早已知道。”
班侗接問道:“上官神君與林家堡,是生死仇敵,這情形,周大俠當也早已知道吧?”
“是的,”週一民訕然一笑道:“也因此如此,所以這些年來,在下深居簡出,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班侗截口接着道:“這情形,神君也很瞭解,神君認爲以周大俠與林大年八拜之交的交情,竟然於事後有此種態度,深表嘉許,並有意聘請周大俠爲本宮護法哩!”
聽班侗這一段話,已足可證明,方纔週一民向林志強所說,當林大年遇害之後,曾經糾集武林同道、準備替林大年復仇……等情節,完全是一派胡言,可惜的是,林志強沒聽到目前的話。
週一民連忙諂笑道:“在下何許人,怎敢當神君如此擡愛……”
但他話沒說完,班侗卻臉色一沉道:“可是,周大俠今宵就太不夠意思了!”
週一民一愣道:“班大俠此話怎講?”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班某請教,林大年的兒子,是否藏在尊府?”
週一民苦笑道:“班大俠此話由何說起?”
班侗冷冷一笑道:“我的手下,親眼看到他由小河中進入貴府,這事情還假得了!”
週一民笑道:“恐怕是貴屬看錯了人吧……”
班侗截口冷笑道:“那麼,方纔周大俠爲何推說不在家?”
週一民訕然一笑道:“那是因爲不知來的是班大俠你呀!”
班侗笑道:“這話,我受用得很,現在,投桃報李,我也說幾句使你受用的話。”
接着,臉色一沉道:“周大俠,如非是看在周大俠你的金面上,班某早就下令強行搜查了。”
週一民臉色一變,道:“班大俠真的認定……”
班侗截口冷笑說道:“周大俠,尊府四周,已無異佈下了天羅地網,那小子插翅也難逃出。”
微頓話鋒,又注目正容接道:“周大俠,我瞭解,也同情你的處境,決不使你爲難,但我也要求你,別讓我爲難,否則,咱們之間,勢非撕破臉皮不可了!”
週一民蹙眉問道:“請教,有何兩全之策?”
班侗接道:“辦法很簡單,我不在貴府動手,但你必須叫那小子於三更之前離開。”
週一民沉思着道:“班大俠,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班侗冷然接道:“我正聽着。”
週一民苦笑道:“姓林的小子,我立即叫他走路,但班大俠說同情我的處境,就請送佛送到西天,等他離開監利縣境之後,再行動手。”
班侗方自沉吟之間,那在隔壁房間中竊聽的周幼梅,心頭驚急交進之下,猛然轉身,悄然向柴房中奔去。
推開柴房門,只見林志強已全身扎束停當,正準備離去,一見周幼梅進來,不由笑了笑道:“姑娘來得正好……”
周幼梅截口訝問道:“林大哥,你要走了?”
林志強苦笑道:“此情此景,我能呆下去嗎!”
周幼梅道:“你已聽到了我爹同那姓班的談話?”
“已聽到一部分。”林志強正容接着道:“姑娘,令尊處,恕我不辭行了,今宵款待之德,容圖後報。”
周幼梅輕輕一嘆道:“別說了,林大哥,我真慚愧得很……
怎麼,你馬上就走?”
原來這時林志強已走到門口,聞言之後,不由扭頭苦笑道:“姑娘,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周幼梅正容接道:“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在外面,佈下了天羅地網?”
林志強一挑劍眉道:“刀山劍林,我也得闖……”
周幼梅美目一轉道:“林大哥,你聽我說……”
接着,附耳低聲交待了一陣,方拉着他走向室外小院中,一直目送林志強越過圍牆,順着河堤向下遊走去之後,她才悄然人內。
週一民這住宅後的小河,足有十來丈寬,兩旁並有着深達三尺以上的葦草。
今夜,烏雲密佈,下弦月早已不見蹤影,這情形,對此刻的林志強而言,倒是佔了莫大的便宜。
他利用河岸邊的葦草掩護,悄然向下遊趟進。
約莫走了半里之後,到達一條與小河會合的溪澗旁。只要越過溪澗,就到達一片廣袤無垠的油菜園地。
時爲三月初,油菜已快到開花結子時期,此時,林志強只要能進入油菜園中,就能順利脫離班侗所佈的天羅地網了。
但問題卻在溪澗與小河交會處的堤岸上,正有兩個幽靈似的人影,在監視着。
這還是隱身葦草中的林志強目光所及者,其餘他看不到的敵人,不知有多少哩!
就當他心念電轉,一時又拿不出主意之間,只聽週一民住宅方向,傳出一聲大喝:“哪裡走?”
另一個語聲也震聲大喝道:“截住那小子!”
一時之間,但見人影飛閃,呼喝連連,一齊向週一民住宅射去。
當然,那負責監視溪澗中的兩個人,也不例外。
林志強自然不會放棄這一瞬即逝的良機,飛身進人了油菜園中。
也就在這當口,只聽一個清脆語聲怒叱道:“混賬東西!
你們是土匪,還是強盜?”
一串金鐵交鳴聲中,激起一片火星,就這剎那之間,至少已有兩人將那罵人的人截住,並交上了手。
林志強一面利用油萊掩護,悄然向外圍趟進,一面也凝神傾聽週一民住宅中的情況演變。
因爲週一民雖然對他不仁,但周幼梅卻委實對他不錯,方纔那故意現身,吸引敵人注意的,就是周幼梅,而他目前脫出重圍的路線,也是周幼梅告訴他的。
試想在這情形之下,他怎能不關心周幼梅的情況。
只聽一個訝異的語聲道:“咦!不對,這是一個雌兒……”
周幼梅的語聲截口怒叱道:“你娘纔是雌兒!”
班侗的語聲喝道:“住手!”
接着,又沉聲說道:“周大俠,這是怎麼回事?”
週一民語聲苦笑道:“班大俠,我正在陪你談話,怎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班侗的語聲道:“這女娃兒是誰?”
“這是小女幼梅。”週一民的語聲接道:“丫頭,還不見過班大俠。”
周幼梅的語聲道:“已經見過了。”
語氣中,充滿了不快之意。
班侗語聲笑道:“不錯,咱們已經見過了。”
微頓話鋒,又陰笑着接道:“賢侄女,你是怎麼同他們發生衝突的?”
周幼梅的語聲道:“都是你,當你同我爹在談話時,林大哥在隔壁偷聽了一會兒,回身就走了。”
班侗的語聲問道:“向哪邊走的?”
周幼梅語聲道:“由小河中泅水走的,我剛剛追上來叫他,這些混賬東西,就都圍了上來……”
班侗的語聲冷笑道:“周大俠,你們父女倆,串演的雙簧戲!”
週一民的語聲苦笑道:“班大俠不肯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班侗沉聲喝問道:“誰看到有人泅水過河?”
想必是那最先趕到的人答道:“沒看到,因光線太暗,曾聽到河中發出一聲輕響來着。”
班侗的語聲接道:“分兵兩路,一路渡河察看,一路人周宅,詳加搜索……”
林志強是在油菜園中,一面佝僂着向外趟進,一面凝神傾聽。
這時,距離漸遠,語聲已聽不太真切,而且他也沒心情再聽下去了。
當下立即加速向外園走去。
這一片油菜園,綿延怕不在二十里以下,當林志強走出這一片油菜園,以爲已脫去敵人的包圍,方自直起腰來,輕輕地長吁一聲時,只聽十丈外的一棵柳樹下,發出一聲得意的輕笑道:“我們國師的神機妙算,真是靈得很。”
林志強方自心頭一驚,眼前人影一閃,一個青衫中年人已傲立他面前,淡淡地一笑道:“小子,大爺正等得不耐煩了,你認命了吧!”
林志強已橫了心,當下,緊了緊手中的“紫電”寶劍,冷然問道:“就你一個?”
青衫人道:“人,多的是,但我不想驚動他們。”
林志強漫應道:“看來,你很有自信?”
他口中漫應着,心中卻在盤算,如何能以雷霆萬鈞之勢。一下制對方於死地,並且,絕對不能讓對方發出聲來。
因爲目前情況太爲不利,自己孤身一人,又負了傷,一經纏鬥,脫困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青衫人低聲笑道:“在平常,我可能不是你的敵人,但今宵情況特殊,我卻很有把握,獨自建此不世之奇功。”
林志強漫不經意地逼近兩步,並淡淡一笑道:“原來你想獨建奇功,纔不招呼同伴。”
“是啊,”青衫人含笑接道:“一個人,運氣來了真是推都推不掉。”
林志強道:“這話怎講?”
青衫人道:“因爲這油菜園這麼大,你卻偏偏揀中我這兒現身出來,這不是老天爺有意要我建此不世之奇功嗎!”
“說得不錯。”林志強笑道:“但你又怎能有把握建此不世之奇功呢?”青衫人笑道:“因爲,因爲我知道你已負了傷,而且傷勢還不算太輕……”林志強截口低笑道:“所以,你打算打現成的死老虎?”
說話間,又漠不經意地逼近兩步,這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接近一丈以內了。
青衫人似乎毫無所覺地笑了笑道:“大丈夫,行事當不拘小節,打死老虎也算不了什麼丟人的事嘛!”
林志強方自嘴脣一張間,青衫人又陰陰地一笑道:“小子,別在我‘青面狼’面前動什麼鬼心眼,你再要逼近一步,就有得你受的了!”
林志強冷笑一聲:“小爺就不信邪!”
話出劍隨,身隨劍走,一式“笑指天南”,已疾若飄風地刺向青衫人的前胸。
青衫人淡笑聲中,身形左閃,避過林志強的搶攻,並右手一式“玉帶圍腰”,橫掃過來,避招還攻,有如一氣呵成,儼然名家手筆。
林志強十拿九穩的一劍,竟被對方輕易避過,心頭一懍間,“刷、刷、刷”
一連三記絕招,將對方迫退五尺有餘。
不過,青衫人雖被迫後退,但門戶都封守極嚴,比起已經負傷的林志強來,似乎並不遜色。
林志強身處四面楚歌之中,接連幾招搶攻,未能收效之後,心中已微顯不安。
而那青衫人,卻於從容防守之中,低聲笑道:“林少俠,請莫逞匹夫之勇,靜聽在下一言。”
林志強一面加緊搶攻,一面冷笑道:“咱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
“有”青衫人接道:“林少俠,你是否覺得自從半月之前在南昌城初現俠蹤以後,所遇到的敵人,一批比一批強?”
杯志強道:“這倒是不錯。”
青衫人道:“這就是表示,我們神君已下定決心,必須將你擒獲才甘心。”
“廢話!”林志強冷笑道:“你知道我必須殺你才甘心嗎?”
青衫人微笑道:“這真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了。”
林志強笑道:“既無傷我之心,那你就閃開,免得我傷了你。”
青衫人道:“我雖無傷人之心,卻有生擒你之意,而且,我要提醒你,陷阱中的老虎,是沒法傷人的。”
林志強方自冷笑一聲,青衫人又含笑接道:“林少俠,我勸你還是自動受縛的好,你成全我建一次大功,我保證你不受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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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強不怒反笑道:“你想得多天真。”
青衫人冷笑說道:“林少俠,我除了最初反擊一招之外,到目前爲止,一直都是隻守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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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青衫人不但一直只守不攻,而且這兩位邊談邊打鬥,竟連雙方的長劍都未接觸過。
這情形,當然是他們雙方都有顧忌,青衫人是想獨建大功,林志強則怕招來更多強敵。因而雙方說話聲音很低,也沒發生兵刃相擊的聲音,以致由外表看來,根本不像是生死之搏,倒像是師兄弟們在喂招似地。
不過,在內行人的眼中,情形就不同了。
因爲這二位打得雖然不算火爆,但實際上,卻是一招一式,都蘊含着無窮殺機,雙方都在伺機找對方的破綻,稍一不慎,即有濺血橫屍的危險。
林志強冷笑道:“有本事爲何不攻?”
青衫人也冷笑道:“林少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看來,我不得不改變初衷了!”
話聲中,劍勢已改守爲攻,寒芒電掣中,專找林志強的要害處招呼。不過,他對林志強手中的“紫電”寶劍,仍存顧忌,不敢以兵刃相擊。
林志強久戰無功,心中也頗感焦急,正當準備做孤注一擲間,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咦”。
這情形,已表示他們的搏鬥,已被人發現了。
這一聲驚“咦”,使得惡拼的雙方,都提高了驚覺,也同時施出了殺手。也就當這兩人不約而同地同時施出殺手之瞬間,一聲嬌叱,已遙遙傳來:“住手!”
這聲嬌叱,雖然來得及時,卻仍然略嫌晚了一點。
就當兩道寒芒一觸而分,發出一陣金鐵交鳴的震響間,也同時傳出一聲慘呼。
雙方這雷霆一擊的結果,林志強舊傷進裂,血透衣衫,但那青衫人卻被林志強的袖裡飛刀,刺中右胸,血流如注。
原來林家堡的獨門暗器柳葉飛刀,所以被稱爲武林一絕,就在那發射手法的既奇且絕,令人防不勝防。
方纔,林志強之所以遲遲不下手,就因他認爲對方武功不弱,如果不能一擊致敵於死,勢將引來更多強敵。
而事實上,也證明他的判斷不錯,當最後互相一拼間,他雖以柳葉飛刀將對方殺傷,卻未能立即置對方於死地。
不過,此時業已由於那一聲驚“咦”和嬌叱,引來大批夜行人,他那一刀能否致敵於死地,已無關緊要了。
那一聲嬌叱,真算是聲到人到,話聲未落,香風閃處,本已被林志強殺傷的青衫人,竟首當其衝地被一掌震飛丈外。
緊接着,人影飛閃,悶哼聲,與“叭叭”落地之聲,不絕於耳,那些聞聲飛射而來的人,又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擲向丈遠之外。
原來這及時趕來支援的,竟是“赤城山莊”的小姐柳如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班侗的手下人震飛之後,立即走向林志強身邊,嬌聲問道:“林少俠,你……你受傷了?”
林志強抱拳一揖道:“多謝柳姑娘及時支援!在下這點傷,是前幾天遭遇突襲所負……”
柳如眉截口接道:“不嚴重嗎?”
林志強道:“一點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
柳如眉白了他一眼道:“還說算不了什麼,血都溼透了衣衫。”
林志強一面俯身包紮左腿上的傷口,一面苦笑說道:“那是方纔搏鬥時,進裂了傷口所致……”
柳如眉柔聲接道:“來,由我來幫你包紮。”
林志強連忙說道:“那不敢當!柳姑娘……”
一聲滿含挪揄的輕嘆,遠遠傳來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好不惱煞人也!”柳如眉冷笑一聲道:“姓班的,你滾出來!”
原來方纔那說話的人,竟是“千面諸葛”班侗。
柳如眉話聲一落,班侗已飛身飄落當場,輕搖羽扇,目注柳如眉笑道:“賢侄女,天下男人多的是,你爲何偏偏看中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傻小子?”“少廢話!”柳如眉怒叱一聲,扭頭向隨後趕來的四個侍女之一喝道:“冬梅,快替林少俠包紮傷口!”
“是。”
恭應聲中,一個青衣侍女,立向林志強身邊走來。
班侗見狀之下,不由呵呵大笑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林老弟,你且安心享受一下這患難中的溫情,讓她們替你包紮好傷口,然後,班某人帶你去晉謁神君。”林志強鋼牙一挫,嗔目怒叱道:“匹夫住口!”
柳如眉“格格”地媚笑道:“姓班的,這才叫做馬屁拍在馬腿上哩!”
班侗冷笑一聲道:“我拍錯馬屁不要緊,你丫頭表錯了情,才真是難堪。”
柳如眉笑道:“我表錯情有甚要緊,你不是說過嗎,天下男人多的是。”班侗含笑接道:“你夠達觀,丫頭,我比你想得開,這小子不識擡舉,我可以把他綁起來押走!”
柳如眉冷笑道:“有我在,你這如意算盤,就打不成。”
班侗也冷笑道:“丫頭,今宵,可沒你再放刁的機會了。”
柳如眉俏臉一寒道:“班侗,你滾過來!”
班侗目光深注地說道:“丫頭,要打架,山人捨命奉陪,不過,在動手之前,有幾句話必須先問明白。”
柳如眉截口冷笑道:“哪來恁多臭規矩!”
班侗道:“爲免有傷故人情誼,山人必須有此一問。”
微頓話鋒,又注目問道:“丫頭,你此行,是否奉令尊之命?”
柳如眉冷冷地接道:“這與你何干?”
班侗笑了笑道:“丫頭記着,山人既已問過,算是禮數已盡到了,現在,我再問你,你的武功,系由誰所傳?”
柳如眉笑道:“半月之前,咱們曾交手百招,未分勝負,難道你連我的武功路數也沒瞧出來?”
班侗冷笑道:“丫頭,你以爲山人如此不中用?”
柳如眉道:“可是,南昌城中的百招之搏,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班侗笑道:“丫頭,說句你別生氣的話,半月之前的事,那是山人斷定‘赤城山莊’傳不出你這種別派武功來,所以才故意拖延時間,藉以觀察你的武功路數而已。”
柳如眉臉色一變道:“那你觀察結果如何?”
“觀察結果,”班侗接道:“山人斷定你的武功,是出自普陀山‘半邊師太’門下。”
柳如眉微微一愣道:“還有嗎?”
班侗接道:“當然還有,據山人所知,‘半邊師太’不收俗家人爲徒,所以,你最多不過是一個記名弟子而已。”
柳如眉一挑秀眉道:“既知我師門來歷,還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憑半邊師太的身份和地位,柳如眉這句話,倒也不算過分賣狂。
因爲這位半邊師太,天生一張陰陽臉,也許是這種面容上的畸形,影響她的心理變態,以致性烈如火,且異常護短,江湖中人,又戲呼其爲“水火神尼”。
至於“半邊師太”的武功和輩分,自然也高於所謂“三莊,二堡,一神君”中的人。
試想,柳如眉如果能有這樣的一位師父,還不值得她驕狂嗎!
但班侗卻僅僅微微一笑道:“丫頭,你這是承認是,半邊師太’的記名弟子了?”
柳如眉正容點首道:“不錯。”
班侗笑道:“如此說來,你更不該同我動手了。”
柳如眉一愣道:“爲什麼?”
班侗拈鬚微笑道:“因爲山人我,是令師的方外之交,如果你膽敢同我動手,令師知道之後,不打爛你的屁股纔怪……”
他倚老賣老,居然在姑娘家面前,說出要“打爛屁股”
的粗話來。
這情形,自然氣得柳如眉秀眉一豎,截口怒叱道:“匹夫住口!”
班侗臉色一沉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話聲中,手中羽扇一揮,一股狂飈竟然將柳如眉迫退五步,並冷笑一聲道:
“丫頭,就憑這一手,配不配做你師父的方外之交?”
“不配!”柳如眉在驟不及防情況下,被對方一扇迫退,心中又急又氣地振劍飛撲說道:“匹夫,先吃姑奶奶一劍!”
話聲中,已“刷、刷、刷”地接連攻出三招。
這三招,是在含憤的情況下攻出,其威力之強,真是非同小可。
但班侗卻長衫飄拂地連飄帶閃,從容不迫地將對方那有若急風驟雨的三招避過,並呵呵大笑道:“賢侄女,再像半月之前在南昌城中那種便宜事,不會有了,現在,山人先讓你十招,然後我在一百招之內將你擒下,交給令尊或令師……”
這時,林志強的傷口已重行包紮好,入目之下,不由揚聲說道:“柳姑娘,咱們兩個聯手!”
柳如眉震聲喝道:“不可以!劉、白二人,請協助林少俠突圍!”
柳如眉所帶的兩個藍衫老者,方自一聲恭喏,林志強已振劍撲向班侗。
班侗羽扇一揮,將柳如眉迫退一步,同時也避過林志強的一招搶攻,並震聲大喝道:“截住這小子,要活的。”
一聲暴喝,兩個黑衫老者,已橫裡向林志強截來。
柳如眉急聲喝道:“林少俠,你還不走!”
班侗冷笑道:“還走得了嗎!”
這時,截向林志強的兩個黑衫老者已被柳如眉手下的藍衫老者截住,並被迫得連連地後退,這情形,顯示藍衫老者的武功,高出黑衫老者多多。
班侗人目之下,不由怒喝一聲:“再上兩個。”
事實上,未待他的吩咐,另兩位黑衫人已自動前往支援,而林志強也被一個灰衫老者截住。
這時,搏鬥共分爲三組,在油菜園中,殺得難解難分。
班侗對柳如眉,自然是綽有餘裕,但林志強長劍揮灑,有守有攻,表面上看來,似乎也並不比班侗遜色。
柳如眉手下的藍衫老者,各自力戰兩個黑衫人,猶自攻多於守,將兩個黑衫人迫得團團轉。
林志強以帶傷之身,對付一個功力並不低於他的灰衫老者,自然有點相形見絀,但林志強是處於劣勢之下的哀兵,自古哀兵必勝,何況對方又志在生擒他,於是在上述這兩種情況的影響之下,林志強不但由“相形見絀”打成平手,並已由平手進而取得上風。
他,志在與柳如眉聯手,制住班侗,以達到“擒賊擒王”的目的,因此他一取得優勢之後,立即以特殊手法,出敵不意地射出兩柄柳葉飛刀。
一聲慘號,灰衫老者以左手捂目而退。
林志強得理不饒人,飛身順勢一劍,將灰衫老者斜肩帶背地斬爲兩段。劍勢一順,“玉帶圍腰”,又向班侗腰斬而來。
而且,不特如此,當他長劍一揮之同時,左手衣袖中,兩柄用天蠶絲繫住的柳葉飛刀,也同時射出,徑取班侗的雙目。
快如電掣,一招一式,算得上是既奇詭,又辛辣。
但他碰上的對手太高強了。
只聽班侗冷笑一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叮噹”兩聲脆響過處,林志強所發射的兩柄柳葉飛刀,竟被班侗以手指彈了回來,由此一點,證明班侗真力之強,與分寸之拿捏得恰到好處,委實值得自豪。
林志強方自心頭倒抽一口涼氣間,驀覺勁風逼體,手中長劍被震盪開去,而班侗左手五指箕張,正向他當胸抓來。
危機一髮之間,林志強本能地一個倒翻,飛縱丈八之外,耳中只聽柳如眉一聲嬌叱:“班侗看劍!”
班侗頭也不回地,跟蹤向林志強迫撲,一面呵呵大笑道:“丫頭,看看你的花容月貌,倒可忘憂,至於你這劍法嗎,卻不看也罷!”
緊接着,一聲沉哼:“小子,你還不給我躺下!”
情急之下,林志強反手發出七柄柳葉飛刀,以北斗七星之狀,同時一個急旋,“紫電”寶劍勾出一幢晶幕,向班侗罩落,一面怒聲喝道:“匹夫,小爺跟你拼了。”
真是,一人拼命,萬夫莫當,班侗也委實沒想到林志強會來這麼一手。
儘管他功力奇高,不在乎七柄柳葉飛刀,卻不能不在乎那“紫電”寶劍,說什麼他總是血肉之軀,又怎麼跟絕世寶劍硬抗!
匆促之間,他指彈,牙咬,扇格,搪住七柄柳葉飛刀,但對那森寒刺骨的劍氣,卻不得不也像林志強方纔一樣,一個倒翻,飛縱丈外。
剛好,柳如眉也振劍追撲上來,一個前射,一個倒縱,兩下里一碰上,就有班侗受用的了!
更妙的是,林志強行險僥倖,將班侗迫退之後,卻也是得理不饒人地振劍追撲過來。
這一來,班侗身在空中,卻是前後受敵,說險,可真是險得間不容髮的了。
但班侗的身手委實高明,就當他即將被前後兩枝長劍貫穿之瞬間,陡地向地上擊出一股掌風,他卻借反震之力,升高三尺,不但避過了兩劍貫穿之險,也使得林志強與柳如眉二人,險煞人地,幾乎來個同歸於盡。
這些,說來雖嫌話長,但實際上卻是發生於俄頃之間的事。
當三人同時飄落地面之後,班侗呵呵大笑道:“好險!
山人幾乎在陰溝裡翻了船……”
這時,經過連番苦戰的林志強,傷口又復進裂,血透衣衫,臉色也微顯蒼白。
這情形,儘管目前是星月無光的黑夜,普通人不容易看到,但眼下在場之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自然一目瞭然。
因而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飄近林志強身邊,頓足嬌嗔道:“你這是何苦來!”接着,又扭頭沉喝道:“冬梅,快過來替林少俠裹傷……”
但她的話聲未落,班侗已冷然接道:“不必了,山人會派人替他包紮。”說着,已緩步向林志強身前逼近。
林志強以劍尖拄地,傲立原地,目光凝注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班侗,披脣微曬。
柳如眉一聲清叱:“班侗,滾回去!”
話出同時,人影紛飛,香風撲鼻,她竟率其餘三個侍女(另一位冬梅已走向林志強身前),一齊向班侗飛撲而來。
班侗羽扇輕揮,從容不迫地在四位姑娘家的劍幕中飄飄閃閃,一面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四個丫頭,各有千秋,今宵,山人我可真是豔福不淺曬……”
他的話聲未落,只聽一個冰冷的語聲接道:“班侗,你真夠神氣,也夠光彩!”
原來這說話的,竟是“臥虎莊”的總管“赤發靈官”刁猛。
他不但及時趕來湊熱鬧,今宵並還特別帶來了八個助手,那是四個黃衫老者,和四個青衫文士。
班侗目光一掃之下,朗聲笑道:“刁兄如果看着眼紅,山人可以分你一杯羹。”接着,又“咦”了一聲說道:“還帶來大隊人馬,看來,‘臥虎莊’也真有意插上一腿啦!”
這同時,柳如眉也揚聲說道:“刁伯伯,你來得正好,啊!刁叔叔,你快來幫忙呀。”
刁猛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地,猛張雙目道:“丫頭,一會兒伯伯,一會又是叔叔,你是怎麼啦廠柳如眉道:“叔叔伯伯,都是我的長輩呀!何必那麼斤斤計較。”刁猛笑道:“好丫頭,要我幫忙時,小嘴兒也甜起來了。”
“嘩啦”一聲,已取下圍在腰間的“九節鋼鞭”,沉聲喝道:“丫頭們都退下。”
柳如眉率同三侍女,各自虛晃一招,退出戰圈,刁猛卻沉聲接道:“柳如眉,好好看住那姓林的小子……”
班侗目注刁猛冷笑道:“刁猛兄,你敢與神君爲敵呀!”
刁猛笑道:“咱家不打算與誰爲敵,但如果別人要與咱家爲敵,卻也不怕。”
“笑話!”班侗怒聲接道:“今宵,是你要與我爲敵,還是我要與你爲敵?”
“都不是。”
“那你爲何要橫裡架樑?”
刁猛笑道:“這怎能算橫裡架樑,咱們爭的,不都是這姓林的小子嗎!”班侗道:“你爭這小子幹嗎?”
刁猛呵呵大笑道:“班侗,‘翡翠船’與林家有關的消息,早巳不成秘密了,你以爲還只有你們白骨魔君知道,老實告訴你,目前,三山五嶽的好漢,都已聞風趕到雲夢地區來了哩!”
班侗臉色一變道:“這消息可真?”
刁猛道:“‘赤發靈官’幾時說過謊話!”
班侗冷笑一聲道:“好!山人先解決你再說。”
“刁某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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