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赤府內。
天氣漸漸回暖。
一行人在露天花園中的亭子裡,搭上了炭火盆,放上各種肉菜,開始煮食。
姐夫速達合奇,姐姐張榮瑜,盧美紗,抱着張煥清的奶孃,還有張榮方,以及剛入府不久的李甄。
所有人都到齊了。
涼亭四周用木板豎起,阻擋了寒風灌入。
再掛上一層層厚簾,暖和而有趣意。
“上次的事,當真是把我嚇壞了,不過現在似乎好多了。不管是大是小,之前那般的刺殺也已經沒有了。”張榮瑜心情顯然很不錯,說話時臉上也隱隱帶着笑。
“我父親親自出山,已經專門給兩邊打了招呼,效果自然是有的。”李甄沉聲道。
“是啊,如此還要多虧了李甄姑娘,上次當真是把我也嚇到了,如今大都那邊本家也自顧不暇,無力顧及…時局當真艱難。”速達合奇嘆息道。
他端起酒杯,對着李甄舉手。
“如此,還是當敬姑娘一杯!”
“大人客氣了,我與姐姐一見如故,當初也呈了姐姐不少情,這點忙也是應該的。”李甄認真道。
張榮瑜也是感慨,學宮那邊居然如此給面子,李甄的父親親自出面開口後,那邊便不再派人前來,只是沉默下去。
這樣的平靜,一開始讓她心中有些不安,但隨着時間推移,她漸漸發現,學宮不光是保持沉默了,而且還轉移目標,將注意力放在了其餘幾把君子劍的承繼人身上。
對巫山府這邊徹底不聞不問。
這樣的局面,正是張榮瑜所想要的,而這些一切,都是在她請出李甄,李甄又去請動自己父親,如此之後,學宮才選擇放棄。
顯然,她是將一切都歸功於李甄背後的勢力,導致孤鶩學宮和其餘學宮放棄搶奪這邊劍鈴。
所以此時對李甄也越發感激。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向父親說明了這邊情況,如何行事,我這個做女兒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自有分寸。”李甄微微搖頭。
“那也多虧了你。來,姐也敬你一杯。”張榮瑜面帶笑容的舉杯,朝着李甄敬酒。
張榮方在一旁看着這一幕,也不說話,只是微笑。
死了一個大宗師,還是儒教武學大宗師,孤鶩學宮還敢貿然出手才叫怪了。
此時看到李甄冒領功勞,他也不在意。
如今他需要的就是足夠長的安定潛伏期。
只要時間夠長,天賦就能越來越多,直到自已超越靈將,超越神佛,超越一切。
況且他自己也很喜歡現在的安靜生活。
忽地張榮方眼神一轉,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循着感應看去,赫然是盧美紗那邊。
盧美紗似乎憔悴了不少,此時看到張榮方回看過來,連忙轉移視線,一副若無其事的假象。
“說起來,美紗也過些天要去本家了。榮方你沒有什麼想說的麼?”姐姐張榮瑜開口道。…
“回本家?”張榮方詫異了下,忽然好端端的,就要回本家,很顯然這是因爲之前他解除誤會後,導致的影響。
“是啊,本家那邊給她安排了一門婚事,美紗自己也打算過去看見。”速達合奇有些惋惜。
其實他最初是想撮合妹妹和張榮方在一起,但可惜,現在看來,兩人是有緣無分。
“美紗很好,是我這樣的粗人不適合她。張榮方回道。
“你們啊……”速達合奇無奈道,他豈會看不出兩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
現在看來,既然已經無法扭轉,只能作罷。“好了不說這些傷心的話了,大都距離這裡雖遠,但若想回來,隨時都可,只要請靈軍護送,速度還是很快的。”張榮瑜打岔道。
“嗯,嫂子說的是,我只是回本家,又不是去了便不回來了。”盧美紗也露出笑容。
話雖如此,但她眼中餘光再度掃過張榮方,看到其面上的一片平靜。
她終於還是死心了。
衆人一起舉杯,爲盧美紗送行。
在一片祝福囑咐聲裡,還有小煥清的咿咿呀呀叫喚中。
盧美紗緩緩將杯子裡的奶酒一飲而盡。
冬去春來。
轉眼便是三月時節。
木赤府內,小煥清已經能夠滿地亂跑,說話也可以相當流利了。
他有專人負責教導,識字啓蒙,武功築基,貴族常識,宮廷禮儀,等等,都開始步入正軌。
只是從小,小煥清便能看出其性子,大概是屬於冷清喜靜的風格。
雖然因爲藥浴積攢了大量精力,可以到處亂跑。
但他每次跑都不是爲了玩,而是爲了逃避每天嚴苛的教學課程。如今已經七個月大的他,外表粉嫩可愛,成天被他孃親打扮得精緻繁瑣。
各種各樣的複雜服裝,像是玩角色扮演一般,被張榮瑜定做出來,全給兒子身上套。
感覺她更像是生了個玩偶,而非兒子。
爲了躲避課程,整個府邸都成了小煥清四處躲藏的遊樂園。
他的武功老師,是一位白鬍子很長,一直能拖到腳跟的老爺子,手裡成天拿着一把戒尺,表情總是很嚴肅。
小煥清非常不喜歡他。
爲此他抗議過很多次,說自己年紀太小,不應該這麼早就習武。
但抗議無效。
母親張榮瑜一開始也有些猶豫,但後來聽到武功老師直言,小煥清的資質極好,是從小被義脈的各種寶藥滋養出來的。
從一開始,既然走上這條路,他便必須承繼君子劍,成爲種子。
所以待遇本就應該和其餘大教的頂尖繼承人培養一樣,很早便接受頂級培養。
至此之後,府裡便再沒有人護着小煥清,而是不論他躲藏在哪,都會被人主動帶出去,交到張榮瑜手中。
於是小煥清不甘壓迫,奮起反抗。
藥浴出生的他,雖然只有七個月大,但身體已經和別人家兩歲的孩童差不多,跑起來更是飛快。…
這一日。
在昨天的又一次躲藏被抓住後,他終於東繞西繞,再度找到了一處新隱秘之所。
“所以,你就跑到我這裡來了?”
張榮方端坐在靜室內,正在打坐修行,結果便感應到門外臺階上坐了一個小傢伙。
開門一看,正是小煥清。
他這三個月又積攢到了新的一百點生命,又能開一次新的特質天賦。
如今正準備打坐調整狀態,然後前往願女峽那邊。
倒是沒想到遇到了小煥清。
“舅舅,幫個忙如何?”小煥清走進門,學着張榮方的姿勢,盤腿笨拙的坐下。
他小小年紀也開始學文功了,所以盤腿盤得還算標準。
“你要我幫什麼忙?”張榮方看着眼前的小不點,前幾個月還一句話不會說,如今卻是一天一個樣,現在說話流利,口齒清楚,讓他也是意想不到。
“我不想學習,我想玩,想休息。你去和母親說說,讓她給我放閒,如何?”小煥清認真道。
“你孃親是爲你好。我認爲她是對的,所以你應該回去。”張榮方回道。
“可我不喜歡學習。老師告訴我,我是貴族,我生來便要比其他人優秀,就算不學習也能過好日子。”小煥清回答。
這簡直不像是個七個月大的孩子。
張榮方心中詫異。他回想自己七個月時,可能也就會說幾句完整的話。
想了想,他回答道。
“你理由很多,我覺得你也很對。”
“那你是答應我了?”小煥清頓時高興起來。
“可你打不過你娘。”張榮方道。
“打?我爲什麼要和娘打?”小煥清不解問。
“因爲你不學習,就要捱打。你的理由救不了你。只有好好學習才能不捱揍。”張榮方回答。
“可舅舅你也說我很對啊,你不幫我?”小煥清不解問。
“我爲什麼要幫你?你看我,如今一身武藝,還不是自己辛苦修習學習練出來的。”張榮方回道。
“是嗎?你以前也這麼說過,但老師說,你的武功很差,只能在普通人裡算不錯,讓我不能學你。”小煥清疑惑道。
“是嗎?”張榮方也沒反駁,只是微笑,那你還不是要我幫你。”
“……嗯…舅舅你的話很難懂。”小煥清低下頭,不知不覺間,露出他脖子上掛着的一枚紫色劍型配飾。
“你以後長大了就明白了,現在,只要你好好學習,就能不捱揍。”張榮方安慰他道。
“唉……好吧…有些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把老師和孃親都殺了,或許我就能天天開心的玩了。”小煥清忽然加了一句。
“?”張榮方眼神微凜,看向小煥清,“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爲什麼?既然我天生便是貴族,要不要孃親和老師,不都能過得很好?”小煥清問。
“可你是小孩,很弱,必須要父母守護。”張榮方認真道,“而且你父母很愛你。
“舅舅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弱了,就能殺掉老師和父母,自己出去玩了?”小煥清問,“而且,愛是什麼?”
“我沒這麼說。”張榮方絞盡腦汁,開始想着如何引導一個思想開始歪了的小孩子迴歸正軌。
正在這時,門外一道人影輕輕飄落,正是小煥清所說的,鬍鬚很長的白髮老者。
此人身上氣息極深,隱隱有種張榮方之前交手的那些三空超品的氣質。
其人在暗光視覺下的心跳血液肌肉密度等,也顯示出,此人實力至少也是三空。
“崔老師。”張榮方微微朝他點頭。
“我來帶煥清回去。到處找了一圈,發現他朝這邊跑過來了。”老者平靜道。
視線卻是壓根沒看張榮方,只是盯着小煥清一動不動。
“去吧。”張榮方拍了拍小煥清肩膀。
“好的,舅舅,我以後再來看你。”小煥清認真行了一禮,起身離開。
一大一小,轉身緩緩走出院落。
只是看着他們的背影,張榮方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小煥清的想法,是怎麼變成這般模樣的?
而且這些儒教之人,一開始便對其管得這麼嚴苛,或許…怕是知道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