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路條,是路引!”林蘇告訴她。
周魅橫他一眼:“不廢話嗎?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就是張路引。”
林蘇神秘地一笑:“瞎子看出來的,這是我進入問心崖的路引,但其實,它不是,它是……我在問心閣引發軒然大波之後,問心閣中人找人算賬的路引!”
“引發軒然大波?”周魅準確地捕捉到了關鍵點。
“是!”
“你打算……怎麼做?直接拔劍滅宗?”周魅額頭都冒汗了。
“拔劍滅宗,如果可以的話,面對這幫雜碎我是真心不會手軟,但是,我不輕視問心閣,我如果直接拔劍滅宗,有很大的概率是我自己被滅!”
周魅輕輕擡手擦汗:“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你自己能認同,就太好了。”
問心閣,是一個特殊而神秘的宗門。
問心閣的人,不修行,不入文道,身子素質差得異乎尋常,但是,它憑什麼能立於江湖之上,讓無數威名赫赫的仙宗戰戰兢兢?
只因爲他們有一神秘的技能,精神力秘術。
精神力秘術殺人,等同於元神對決,元神對決一般只會出現在修行人生死博殺的最後關頭,一旦走到這一步,就代表着修行人的性命對半開,敗者直接身死道消,勝者也必定是元神大損而步入漫長的療傷期。
所以,修行人只要沒有發瘋,或者未到必須決生死的境地,是不會進行元神對決的。
而精神力秘術,每一擊都是元神對決!
他們也不會別的啊……
這就可怕了,跟現代社會的什麼情況比較類似呢?
某個國家,手中就只有核武器,伱拿顆炮彈轟他,他出核武器,你拿槍指着他,他還出核武器,這樣的對手,你會惹?
這還只是精神力秘術的一種功能,精神力的功能包羅萬象,從來沒有人能全部理清,流傳於世的有那麼幾種,每一種都能讓人後背冒汗。
比如說役獸術,別以爲役獸只有役獸師才能做到,精神力高手幹起來比役獸師還神奇,他們直接入侵異獸的腦域,他就成了異獸,而且是不怕死、不怕痛的異獸,能入侵異獸能入侵人嗎?顯然也是可以的,林蘇就曾親眼見過,當日赫赫有名的荒原狼團首領血狼王,就是被問心閣那個長老以精神力秘術控制,讓整支荒原狼團變成他的棋子。
比如說幻術。相傳問心閣的一名長老年輕時跟另一名修行天驕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這名長老頂着大腦袋、拖着軟綿綿的身子骨,在競爭女人這個問題上處於天然的劣勢啊,但這長老精神力強悍,他怎麼弄的?出了兩招,第一招,在那個天驕身上用了幻術,那個天驕當着那個被追求者的面,抱着一頭豬親個沒完,名聲掃地,就此出局。第二招,他在這個被追求者身上使了幻術,那個女子突然覺得這個大頭怎麼那麼可愛?跟他進了房間,嘿嘿哈哈……
修行道無比的漫長,修行道上的奇聞怪事很多都成了江湖佳話,問心閣的一些神奇技能穿插其中,成了最神秘也是最讓人嚮往的那種類型。
今日林蘇欲入問心閣,周魅是真的有幾分緊張,這種緊張不同於往日的朝堂博弈,不同於往日的江湖夜殺,是一種完全沒辦法掌控的不安。
“放心!”林蘇看出了她的不安。
“你如何讓我放心?”周魅輕輕吐出口氣。
“因爲在這場棋局中,我是執棋手!”林蘇輕輕一笑:“往日棋局中,別人是執棋手,我都可以破局反殺,此局棋中,我是執棋手,你還對我不放心?”
這句話,至少讓周魅在接下來的夜晚,可以安心而眠。
次日,薄霧在這個異國慢慢拉開帷幕。
林蘇踏空而起,去了北方。
而周魅在大街上穿行而去,前面是一個商號,這商號沒有名字,門楣之上是一個雕塑,火焰形狀的雕塑,青玉爲基,火水晶精雕而成。
赤國之人稱之爲火行,專營各類火族商品,它,就是火族在赤國的聯繫點。
周魅飄然而入,對於一層的各類商品看都不看,直上二層,就在二層轉彎處,她突然原地消失。
下一刻,她似乎憑空出現在兩條街道之外的另一家商行,已經完全改變了形象,上得三樓,一個老商人躬身:“姑娘,你的住處已經安排妥當。”
周魅輕輕點頭。
老商人手一擡,幾張紙遞到她的面前:“這是目前赤國朝堂基本構架和人員派系,以及他們的住所和相關信息。”
周魅目光掃過這幾張紙,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不錯!你之商品配額,可增三成!”
老商人臉上全是笑容……
赤國西北,是赤國最好的地界,江南水鄉地,溫潤畫坊鄉,三步一亭,五步一閣,跟大蒼江南沒什麼區別。
也有人說了,這裡本就是依大蒼江南水鄉而建的,也正因爲這種水鄉特質,慢慢點燃了赤國北侵大蒼之心,因爲有別有用心之人總在帶節奏:北邊的大蒼國,億萬裡山河都是如此良田沃土,氣候宜人,可不象咱們赤國,南邊半壁山河盡是赤色大漠。
久而久之,赤國之人遙望北邊,就象是在看着即將到口的肥肉。
西北靠近青盤江的地方,有一巨山,名牢山,牢山之名,跟地勢相關,此山三江交匯,如玉帶環繞,普通人居於山上,四面封鎖,可不就象是一座監牢嗎?所以它爲牢山。
問心閣就在牢山之上。
國君賞賜於它的。
這樣的地方,非常適合問心閣,因爲問心閣需要安靜。
林蘇沒有空中飛越,他落在一座斷橋邊,這座橋,名問心橋,問心橋只有半截,延伸向河面,前方突然斷絕,所以,衆人均言,此橋是橋也是世路,世路陷入斷頭局,一葉孤舟再問心。
林蘇漫步踏上問心橋,步步走向河中央。
斷橋之下,一名老者手撐小舟,目光慢慢擡起:“先生何許人?欲向何處去?”
林蘇道:“詩聖聖家諸葛清風,得太子殿下推薦,欲上問心崖,明心悟界。”
他的手輕輕一擡,一張路引飛向撐船老者。
撐船老者先聞其名而驚,再見東宮寶印更驚……
他深深鞠躬:“聖家文界,還有太子親筆書信引見,小老兒撐船半輩子,還從未見過如此貴客!諸葛宗師,請!”
“謝老先生!”
林蘇微微一禮,踏上船頭。
老頭手中船槳噗地入水,一縷水花在江面滑過一道漣漪……
林蘇目光掃過這道漣漪,心頭微微一跳……
傳訊之法甚是高端啊,毫無傳訊的痕跡,自然而然……
這老人也不是尋常人,他的修爲至少道果之境……
問心閣,只是自身不能修行,但並不妨礙有無數的修行人幫他們做事。
牢山之巔,問心閣之道閣。
兩個老人面對面而坐,全都是白衣白髮,區別只在一個是白鬚,一個是黑鬚。
白鬚老人是問心閣大長老杜雲空,黑鬚老人卻不是問心閣的,他名何曾孝,乃是赤國翰林院學正。
“何宗師文壇之上,久負盛名,奈何半生磋陀未入正軌,你既受二皇子殿下指點,前來求教本閣,老朽焉能不給些提示?南方那段仇怨該消也!”
何曾孝心頭大跳……
南方那段仇怨!
這是開出了條件啊!
讓他跟南部赤沙城的人結交?
你們問心閣在朝堂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是不是有些將手伸得太長?是不是有些越界?跟南部赤沙城都勾搭,那可是臭名昭著的強盜窩,這種勾搭你們自己不沾手,偏讓我來沾……
但是,不答應你們的條件,我晉升翰林院大學士無望。
而一旦答應你們的條件,你們發動朝堂力量將我送上大學士的寶座,此後這個把柄握在你們手中,我這個大學士就是你們的提線木偶……
一時之間,見慣了無數世間風雲的文道宗師進退兩難。
夢寐以求的職位從未離他如此之近。
但是,與這職位相伴相隨的選擇,也從未象如此這般艱難……
杜雲空手託茶杯,眼含笑意,他喜歡這種感覺……
當日在大蒼山上,他也喜歡看七十一部之人在他面前如此爲難,這種隨口一言,讓人陷入兩難的滋味,大概就是頭部中人都喜歡的,也正是因爲這種以智駕役天下的快感,才讓頭部中人甘願忍受身體虛弱之苦。
突然,前面的牆壁之上,出現了一幅山水畫卷,正是斷橋之外的江面。
一點浪花從水面傳來,翻滾一直延伸到山水畫卷正中心,慢慢舒展開來……
“茲有詩聖聖家文界大儒諸葛清風,欲上問心閣問心崖明心悟界……”
何曾孝眼睛猛地睜大:“東宮寶印?太子親筆?”
大長老杜雲空濃眉也慢慢收緊:“以東河亂局聞名天下的智道奇才,兼具聖家與異族雙重身份,且文、道雙修的天之驕子?”
二人着眼點並不相同。
何曾孝是朝官,最能給他震動的是太子東宮寶印。
杜雲空不是朝官,他是問心閣的大長老,他最關注的是勢力和來客本身的智道成就。
站在他們的位置,一般人撼動不了他們的神經,但今日來人顯然可以撼動。第一個理由:諸葛清風這個人!
這是一個突然崛起的智道天才,原本默默無聞,但似乎是一夜之間,他成爲年輕一代中的神秘人物,東河亂局,俗人無感,但智道中人無不以其精妙至極的設計、對大局的把控而動容。
這場讓智道老狐狸都拍案叫絕的智道佳話,就是諸葛清風的成名禮!已經有人將林蘇、諸葛清風、雪千尋合稱爲當代年輕人中的三大智道天驕。
第二個理由:諸葛清風的身份,他是詩聖聖家和火族聯姻的結果!
他既可代表詩聖聖家,又可以代表火族,兩族身份,但看所需!
這兩大勢力,都非同一般,一重勢力拿出去嚇死人,兩重勢力更是驚心動魄。
第三個理由:太子引見!
太子引見就太玩味了……
問心閣站在二皇子身後,跟太子爭儲,這幾乎已經是天下盡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在太子的心目中,問心閣絕對不是朋友,而是最大的敵人。
而火族,卻是太子身後最大的依靠。
諸葛清風既是詩聖聖家之人,又是火族之子,他天然也該是太子那一條線上的人,而今日,太子親自批張條子,讓他到問心閣來悟界明心……
各大勢力的人都該問上一問了,太子這顆棋子落在棋盤,劍指何方啊?
“文界大儒欲明心悟道,天下間都該開此方便之門,太子以路引爲憑,可以說是絲毫不奇,但是,用意決非如此簡單!”何曾孝托起面前之茶杯,如此道。
他原本面臨着一件極其艱難的決擇,此刻諸葛清風突然挾着隱隱波瀾出現於問心閣,於他是某種解脫,他很自然地換了話題。
大長老杜雲空淡淡一笑:“智者都相信,書頁有正反之分,人羣亦有見解之別,但有宗門,必有內鬥,也許這位新崛起的智者此番前來,是打算在我問心閣掀一掀風波。”
何曾孝站了起來:“長老今日有要事在身,老朽不便於打擾,日後將會再度前來,聆聽長老之指導。”
“學正大人好走!”杜雲空起身相送。
“留步!”何曾孝微微一躬,踏空而去。
杜雲空微微擡頭,嘴脣微動,沒有聲音,但一股無形之音傳向四面八方,轉眼間,八條人影伴着流光遁虛空而落,落在前面的碼頭,而大長老自己,身上也是流光一閃,也落在碼頭之上。
他們所使用的流光遁,比起昔日林蘇在南境戰場中見過的流光遁更加高級十倍,一念之下啓動,隨心隨意確定落點,速度之快,宛若聖器,這些流光遁,乃是搖光聖地專程爲他們提供的。
必須得說,問心閣背靠赤國皇朝,勾連八方修行道,要資源有資源,要人手有人手,要法寶有法寶,除了他們本體不能修行之外,他們的手段跟一般頂級仙宗實無區別。
小船在水面劃過,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前面的堤岸之側,朵朵嫣紅映照水面,藍天白雲之下,宛若世外桃源。
小船尚未靠岸,碼頭上已有九名老人等候。
船伕微笑:“公子,問心閣九大長老親赴碼頭迎接。”
“九大長老?”林蘇笑道:“如此厚待,小生如何敢受?”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理論上決計傳不到碼頭,但他的語音剛落,碼頭那邊傳來一個迴音:“諸葛宗師乃是聖家嫡系,更是文界高賢,地位比之一國皇子都絲毫不遜色,今日光臨我問心閣,豈能不夾道而迎?”
隨着這道聲音傳入船上,一個白鬚白髮老人踏上兩步。
林蘇深深一鞠躬:“見過大長老!謝長老謬讚也!”
九大長老同時鞠躬:“諸葛宗師光臨敝閣,蓬壁生輝……”
小船靠岸,九大長老一邊四個,大長老陪着林蘇一路前往敬賢閣。
他們這一穿過,在問心閣中掀起了一股看不見的浪潮。
西北有一屋,屋外是青石爲基,屋內則是白石爲牆,屋裡屋外間,綠竹七八株,將這間小屋點綴得極其優雅別緻。
兩個女子坐於鞦韆架上,目光同時落在林蘇的臉上,當然,此刻的這張臉,是諸葛清風。
“諸葛清風!”左側美女一雙星眸中星光微閃:“當代年輕人,堪與林蘇匹敵的一代智道天驕?”
此女,正是問心閣的一個傳奇,媚女杜嫣。
爲何叫媚女?
說來有些讓人臉紅,是因爲她的體質與衆不同,她的那個啥是“九曲迴廊”,男人只要穿過一回,就會在這“長廊裡”流連忘返,終生捨不得出來。
所以,問心閣中但凡需要面對男人實施美人計者,杜嫣都是終極手段。
只要她出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她唯一的一次失手,大概是在瑤池會後面對姬文的那一次。
問心閣欲與修行道合縱連橫,要合就跟最頂級的宗門合,天靈宗傳奇弟子姬文就這樣進入了問心閣大長老的視線。
但怎麼拿下呢?
大長老一開始的選擇就是杜嫣。
然而,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變數,杜晉主動跳出來,要接過這個差事,而且理由很充分,姬文這樣的皇室子弟,這樣的一代天驕,對於美色的興致不大,他更看重實用性,所以,他出馬拿下姬文的可能性更高。
大長老不是一般角色,他是智者,所以他給了這兩個弟子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你們兩個都出馬,各憑手段,誰能成功誰就跟姬文掛鉤,失敗者自動出局。
杜晉只憑一個針對林蘇的精準判斷,就贏得了姬文的信任。
杜嫣還根本沒機會讓姬文來穿她的“九曲迴廊”就宣告出局。
她敗了,但並不是敗在美人計下,而是敗在杜晉手中。
“聽說還不僅僅是智道,他的文道、修行道上的修爲,也不在林蘇之下!”右側的女子道。
這個女子名杜冰,她跟杜嫣的無邊風情恰是兩個極端,她的美是一種冷豔。
“你有沒有看出來,他此番入閣,很有意思?”杜冰道。
“哪一方面?”杜嫣道。
杜冰道:“他身上本有火族血統,亦有太子親筆所書的引薦書,但大長老一句話,將這兩重身份完全抹掉,而且還有意無意間來了一句:你的身份地位不遜色於一國皇子!”
杜嫣眼中星光一閃:“他此番前來,必是受太子所託,拉攏問心閣爲太子所用,而長老們識破了這一層,直接將這來意給堵了,甚至還有意諷刺了他一句:你的地位本不在太子之下,你卻跑來給太子當狗?”
“不僅僅是這個!”杜冰道:“長老們有拉攏他之意!”
“拉攏?”
“是!但拉攏也是有學問的,拉攏的不是太子和火族那邊的他,拉攏的是詩聖聖家的他!”
杜嫣心頭微跳:“冰姐,你也在智道之上越走越遠了,僅僅只是一句話,你解讀到如此境地……”
“不解讀不行啊,現在年輕一代中,智道天才越來越多了,當今天下,開始成爲智道的角逐場……此外還有一重更關鍵的原因……”
“什麼?”
杜冰道:“我有一個預感,大長老恐怕很快就會差人前來召你,我不希望你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
杜嫣久久地盯着她:“用我來鎖定這個詩家天才?”
“他身懷兩家之長,身後站着兩尊龐然大物,天下間誰不想要?太子越是倚重他,閣中越是不可能放過他。太子眼中只有爭儲,而問心閣問的,可是天下!”
“冰姐你是對的,大長老真的有此心思,因爲……敬賢閣對我開放了!”她的聲音一落,她們面前一盆水中顯出了敬賢閣的全貌。
任何一個大勢力的敬賢閣,都不會輕易對弟子級別人物開放,大長老允許她們旁觀敬賢閣,那就帶着這層意思!
要鎖定某個關鍵人,得全面瞭解這個關鍵人,而敬賢閣中的表現呈現到她的面前,其實間接是下了指令。
敬賢閣上,四名侍女低身而迎。
敬賢閣上,三面臨江。
輕風起,竹影搖風。
另外,搖起的還有滿牆的詩稿。
“山川千里秀,青盤萬波平。”南陽醉仙居士題。
“問心問閣問蒼生,敢笑人間不太平。”客州李雲鶴題。
“路!”一個簡單的“路”字,如畫亦如陣,下面的落款是梅七郎,梅七郎,林蘇隱約有過印象,在哪裡見過?對了,在聖殿書山一部名人傳記中有過記載,此人詩畫雙絕,喻詩入畫,借畫言詩,五年前入聖殿。
短短一段記載,卻也是非同小可的。
爲何?
因爲能在書山有所記載的任何一個人名都不簡單。
其次,能從俗界破入聖殿者,更不簡單,幾乎每個人都是狀元之才。
而且今天林蘇還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在世間傳揚的是詩畫雙絕,但並沒有提及他的字,而此刻,呈現在林蘇面前的這個字,卻是非比尋常,滿閣詩書字畫,以此字爲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