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鳳悠一聲歡呼,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這老道就是杜三流,以他但凡歷險總有收穫的本能來看,應該可以拿到道球,然而,她們沒有感應到道球的氣機。
只有一種可能,道球藏於某種容器之內,隔絕了聖機。
而天下間最能隔絕氣機的東西,就是包容一切的世界樹。
現在世界樹出現了!
鳳雲飛手一伸,掉在地上的世界樹枝憑空飛起,在她掌中輕輕一旋,分開,成了一隻最簡陋的盒子,裡面一顆晶瑩剔透的道球。
道球一現,一股磅礴純正的聖力陡然從這觀中觀發出……
滿城同時驚動!
鳳雲飛臉色變了:“走!”
幸好,她畢竟也不是蠢貨,身後傳送門打開的時候,她一道信息傳向了遠方,這是給她孃的傳訊。
突然聽到後半句,衆長老齊齊一驚:“這……又是爲何?”
然而,族主臉上全是笑容:“道球已然到手!”
一踏入棲鳳山正殿,大長老、二長老還有十數位長老一齊跟上:“族主……因何又返回?莫非無極海那顆道球已被他人所得?”
她本就不是精細之人,此刻被巨大的驚喜衝昏了頭腦,當場打開了世界樹,釋放了道球的氣機,驚動了一座城池,萬一有高手發現,她們的歸途就充滿莫測。
鳳聖輕輕點頭:“不錯!真是不錯!你們能夠想到杜三流這種小角色,或許會成爲一條漏網之魚,並通過他取得如此寶物,讓爲娘甚爲欣慰,回山!”
兩人一步踏出,返回棲鳳山。
她的半邊側臉之上,風雲變幻……
這是跟族中頂級長老相當的存在!
聽到前面半句,衆位長老心頭大定。
鳳雲飛臉色都白了。
此次出山,氣運無邊,真的找到了聖人都在苦苦尋找的道球,但是,因爲自己一個疏忽大意,竟然功敗垂成嗎?
眼看這隻大手就要落在她的頭頂。
果然,她一步踏入傳送門,一隻彌天大手突然從城北的高山之巔飛來,傳送門在這隻大手的籠罩下,宛若風中之燭。
所有長老全都大喜……
聲音戛然而止,一條人影出現在鳳雲飛面前,正是她娘、真凰一族族主鳳聖。
“族主……道球莫非有些問題?”大長老心頭一下子收緊了,所謂關心則亂,當前局勢太過驚心動魄,任何一個小的變數,都會形成一方勢力的灰飛煙滅,可萬萬受不起這種反覆。
鳳雲飛大驚,全身一震,身上的綵衣突然擴大如天翼,化爲一雙鳳凰之翅。
鳳雲飛長長吐了口氣:“娘!”
“請族主立刻融合!”大長老高呼:“屬下爲族主護法!”
鳳雲飛道:“娘,我拿到了道球!”
大長老全身大震……
突然,族主的腳步停下了,定在鳳閣的門口……
道球之秘,終於解密了!
“動用本命傳訊,出了何等大事?”鳳聖一雙利目牢牢鎖定女兒。
鳳聖慢慢回頭:“道球沒有問題,融合之,的確可以與此方天道相融,聖力源源不斷,但是,本座……本座融不得!”
世界樹在鳳聖面前打開,裡面一顆奇異的道球在她掌中溜溜地轉,鳳聖頭髮卻是紋絲不動,細細感應着掌中道球的神奇。
轟地一聲,鳳凰翼被震成萬道流光,然而,那傳送門卻依然照常啓動,她逃了……
她,萬萬不敵!
“好!”族主一步入了鳳閣,鳳閣,族主日常練功之所在,整個真凰一族最神聖之地……
族主此番出山,是爲了北部無極海的道球,衆位長老心頭實無底氣,因爲他們知道,這顆道球被至少四位聖人盯着,想從這麼多競爭對手手中奪得這顆道球,將是極其艱難的事情。
“拿來!”一隻巨手從天而下,覆蓋鳳雲飛。
而如今,族主一天時間就回山,傳遞出極悲觀的信號。
“空間法則層層包裹,四境之法則!的確是它!”鳳聖臉色風雲變幻:“雲兒,你如何拿到的?”
竟然可以跟蹤她的“鳳凰花”,甚至截停她的鳳凰花!
這是高層準聖!
面對衆位長老的眼神,面對他們的驚心動魄,鳳聖輕輕吐口氣:“因果法則!這裡面是因果法則,本座只要融合,就形成了與這方天道的終極綁定,也就形成了‘叛根’之變!”
鳳雲飛將全部經過說了……
“此事還要從妹妹的一個提醒說起,妹妹……”鳳雲飛突然驚呼:“妹妹沒跟上,她還在觀中觀。”
“無妨,她沒有危險!你繼續說……”
“什麼?”鳳聖臉色猛然改變,充滿不敢置信……
突然,這隻大手支離破碎,無邊的威壓籠罩天地間,空中傳來一聲慘呼:“鳳聖……”
她身周瞬間流光萬道,空間被完全割裂,片刻時間,她出現於千里之外,突然,前面的空間通道塌了,鳳雲飛被震出了空間,臉色大變。
裡面封存的是因果法則,這方天道之因果,你只要接受這份因果,你就打上了這方天道的烙印,這也解釋了爲何道球能夠有如此奇效——你打上這方天道的烙印,就是這方天道的奴才,主子對於奴才又何必設防?天道自然會放開你的修爲限制!
打上天道烙印從來都不是壞事,任何一個修行人都以能打上天道烙印爲榮。
然而,不包括鳳聖。
鳳聖成聖是在仙域大世界。
她身上打下的烙印,是另一方天道的烙印。
此刻承接這方天道的因果,就背叛了她的根,這就叫“叛根之變”!
叛根之變,會有什麼後果?
此生,你不能再度回到原來的天道之下,否則,必將遭受天誅!——這方世界對於異界聖人入境,有天誅之罰,另一方世界同樣如此(天外天這塊異域,是唯一的例外,天道設下的規則是允許這批異域聖人入界,但是,給予一定的限制)!
鳳聖自己是有歸屬感的。
不管在這片異域生存了多久,她始終沒將自己當成這方天道之下的生靈,她終極夢想是摘取這方天道之道果,然後回到她的故土星河。
然而,這顆道球,卻是爲她改道的。
伱敢融合這顆球,你就等於投敵!
你朝思暮想的故土星河,將成爲你永遠都觸摸不到的星河,你的家鄉,將視你爲叛徒!
這突然冒出來的改道大變,以毫無徵兆的姿態橫在棲鳳山最頂層之人面前……
“天道陷阱!”大長老長長吐口氣:“誰能想到,攪動整片異域的道球,竟然是天道陷阱……”
三長老白鬚顫抖:“也未必真的沒有人知道,至少那些已經融合道球的聖人,內心清楚明白,這是天道陷阱!”
二長老道:“是!縱然一開始他們不知道,但融合之後顯然是知道的,可恨的是,他們竟然隻字不提,任由諸聖瘋搶道球,擾動整個異域,如果族主一時不察,融合此道球,豈不也被他們所害?”
八長老長長嘆息:“這就是人之本性所致,自己已經成了叛徒,沒有回頭路可走,他們巴不得更多人踏上他們這條路,免得他們一人承受背叛之罪。”
九長老緩緩擡頭:“還不僅僅只是內心的罪責承受,最要命的是,他們在這背叛之中得了好處,一經背叛,實力大增,聖力無窮無盡,對其他聖人、其他宗門形成了絕對碾壓之勢,區區數日時間,五大聖人身死,聖格被奪……”
九長老突然提及這一層,所有長老全都沉默了。
作爲數千歲的人精,誰看不到當前局勢之可怕?
到目前爲止,有準確消息傳來的,已經有七位聖人融合了道球,承接了這份天道因果,成爲仙域大世界的叛徒,成爲叛徒之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滿世界找那些沒有承接因果的聖人,奪取他們的聖格,區區數日時間,聖人隕落已經有七位!
原本六十九個聖人的羣體裡,出現七位叛徒也是六十二比七,叛徒似乎怎麼算都算不得佔主流,但是,賬不是這樣算的。
這七個叛徒承接因果之後,戰力大增而且聖力無窮(用現代術語叫信號5G、電量滿格),而其他聖人卻畏首畏尾,有限的聖力根本不敢浪費(信號2G,電量線變紅)。
在這種情況下,七個叛徒直接站上了檯面,強勢殺了七大聖人,取得七大聖人的聖格,融合這些聖格,他們的實力還會進一步增強。
兩邊如果都在滾雪球,進程截然不同,一方雪球越滾越大,另一方雪球越滾越小,攻守之勢正在逆轉,而且這逆轉的進程本身不可逆……
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一個最大的拷問:棲鳳山,何去何從?
春風起,棲鳳山中鳳湖之水悠悠,似乎也捲起了無人能知的漩渦……
大長老盯着族主,臉色亦如這波濤水……
族主目光慢慢移向他:“不管別人如何,本座!決不行此叛根之念!”
她手中這顆好不容易到手的道球慢慢擡起,道球之上空間法則似乎將她面前的空間割裂得光怪陸離……
眼看,她就要捏碎這顆道球。
所有人都盯着這顆道球,神情極度緊張。
道球之上的空間法則流轉越越慢,似乎也顯示着鳳聖心頭充滿矛盾糾結……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族主……能否容老朽一言?”
族主慢慢低頭。她的前方,一名老者緩緩站起,他的臉上滿是糾結,白鬚都打結了,這是十七長老,在長老團隊中是以謀略見長的,平時不多言不多事沒什麼存在感,但如今,他還是站了起來……
“十七長老,請言!”
十七長老輕輕吐口氣:“真凰一族從異域而來,老朽亦是族主當日的同行人,老朽心頭亦時刻掛念着族主所說的故土星河,但是,我們真的能夠回到曾經的家園麼?”
二長老道:“老十七說什麼話?我們怎麼可能回不到故土家園?無心大劫轉眼就到,天道規則即將改寫,規則一變,此處囚籠即可放開,我們都將返回故土家園,包括我們的子弟都將回歸,這是我等三千年的信念之所在,焉能毀於黎明到來之前?”
“正是!”三長老道:“真凰一族自有風骨,豈能屈服於異域天道?”
“正是如此……”幾位長老齊聲附和。
真凰一族的風骨論一出,頓時讓事情有了一個清晰的走向。
十七長老道:“無心大劫轉眼就到,這一轉眼卻又是多久?十年?百年?亦或是數百年?二長老、三長老、衆位長老……眼前之局卻是無比的艱危,只要族主捏碎這顆道球,斷絕與此方天道相融的機會,真凰一族就沒有了回頭路!如果明日,三絕聖人也取得道球,破除枷鎖,來到棲鳳山,敢問我棲鳳山七百萬兒郎,能有生機否?他們又如何窺見他們從來不曾見過的故土星河?”
族主鳳聖的頭髮,無風自動。
她的手,有了輕微的顫抖,手中的道球,離捏碎只剩下最後的一絲力量,但這絲力量,她卻發不出去。
是的,真凰一族,容不得叛徒,真凰風骨註定。
然而,當前之勢卻是如此的艱危。
棲鳳山與千仙禁域早已勢成水火,她與三絕聖人早已是死敵。
如果是往日,她無懼三絕聖人,但於今,如果三絕聖人拿到了道球,而她毀了道球,那棲鳳山必定會被完全毀滅。
大江東去,大浪濤天,大勢之所在,非人力所能改。
“報!”
一道流光劃過天際,化爲鳳凰之形,落地是一個身材極度爆炸的女郎:“稟族主,三絕聖人剛剛從無極海取得道球!”
族主的眼睛猛然閉上……
整座棲鳳山頂,一片死寂……
視線回到南風城。
觀中觀聖機突現,迎來了無數高手的聚焦,鳳雲飛鳳凰花開啓,化爲傳送之門將她送走,也吸引了所有高手的追擊。
本來鳳悠也是要走的,她的鳳凰花也已經打開。
但是,一縷氣機突然傳來,她的鳳凰花開到一半合上了。
身邊人來人去,她似乎全然不覺,她的視線移到了南風城外的滄江。
滄江之上,一條小船即將沒入煙波深處。
那條小船,就是傳來獨特氣機之所在,剛纔她感受過一回,她以爲自己感應有誤,但如今,她確信,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
鳳悠腳下一動,一步到了滄江。
下一刻,她出現在前面那條小船的船頭。
船艙之中,一人一茶几,茶壺裡的水汽蒸騰,似乎帶動了坐着之人的頭髮,頭髮飄起,露出一幅她熟悉的面孔。
林蘇。
林蘇慢慢回頭,臉上有平靜的微笑:“來自我家鄉的南山茶,清雅淡遠,別有一番風味,鳳姑娘可願品上一杯?”
鳳悠慢慢上前,一步兩步三步!
到了他的面前,她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他的臉:“真的是你!”
“日暮山風吹女蘿,故人舟楫定如何?南風城下灘流急,始信春來水更多!”林蘇漫聲吟道:“坐吧!”
如果相貌、氣機,是鳳悠鎖定林蘇的第一張名片。
出口成章的絕妙詩詞恐怕是第二張。
鳳悠坐下了,托起了手中的南山茶,她的目光輕輕擡起:“爲何再出天外天?”
“兩個理由,一真一假,你想聽哪個?”
鳳悠輕輕吐口氣:“連理由都準備了兩個,還真是新鮮,假的理由是什麼?”
“假的理由是,我想你!”
鳳悠茶杯已經託到了嘴邊,突然停下了……
她可能不是很熟悉林蘇的語言風格,被這種開場白給打懵了,我想你!多麼不可思議的回答?然而,他回答之前已經說了,這是假的!
你真話不聽非得聽假話,自己找調戲能怪他麼?
鳳悠輕輕搖頭:“看來我還是不適合跟文道中人見面,我適應不了你這種風格……說說真話吧!”
“真話有點殘酷有點冰冷甚至還有幾分憋屈……”林蘇嘆口氣:“能不能不說?”
鳳悠嘴脣咬上了:“我個人覺得,你最好還是說說!”
“那行吧,我說!”林蘇道:“真話就是……我在聖殿那邊有點呆不下去了,於是出關外避避風頭。”
鳳悠心頭大浪翻……
這個真話,怎麼說呢?她真信!
爲啥?
取決於她前段時間的定向調查。
自從林某人踏入這片天地,攪起那麼大的風潮之後,林蘇這個名字第一次進入她的世界,她也利用所有能夠利用的線索,全面調查過這個人。
這個人的絲絲縷縷過往信息進入她的大腦,共同組成了一個格外奇葩的類型,什麼類型呢?絕對的天才,但也是絕對的另類,他的能力是全方位的,但他的性格,卻讓他在什麼地方都舉步維艱。
因爲他後腦生反骨,因爲他不走尋常路,還因爲他似乎永遠都不識時務。
他頂着聖殿第一天才的名頭,硬生生將自己逼成了聖殿高層除之而後快的絕境,這也是沒誰了……
而現在,林蘇坦言,他在聖殿呆不下去,出關避難。
他還很有自知之明,這說話有點憋屈,有點丟人,有點殘酷有點冰冷,一般情況下他這種驕傲到骨子裡的人,真不想提……
鳳悠茶水終於端到了嘴邊,終於品嚐到了這杯茶的滋味,她目光慢慢從面前的茶几上掠過:“你在聖殿之困局,是不是自找的?”
“的確是!而且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甘冒九死一生之奇險,硬生生從關外找來的。”
“跟兵聖迴歸有關?”鳳悠眼中有神秘的光芒。
林蘇目光跟她對接,似乎有一定的震驚:“你知道三重天上的爭端?”
“三重天上的爭端,不是秘密,縱然是在天外天之外,也不是秘密!”鳳悠道:“兵聖儒聖千年道爭,好不容易將兵聖逼出了天外天,你這個楞頭青卻將兵聖從關外接回了關內,我猜儒聖那一派系如果方便操作的話,是很希望將你的腦袋摘下來當夜壺的……”
“腦袋當夜壺,我們文人一般不會這麼粗魯……但大致意思卻也差不多,你果然懂!”林蘇托起茶杯,似乎有點沉重。
“所以你這次關外之行,是不是有些許圖謀?”
“比如呢?”
鳳悠輕輕一笑:“比如勾連關外某個勢力,形成與三重天諸聖的抗衡!”
“爲什麼突然有這麼瘋狂的想法?”林蘇盯着她,眼睛亮晶晶。
鳳悠道:“因爲我知道你最擅長的本事,就是借勢!你那邊的世界,沒有勢力能與三重天諸聖抗衡,天下間大概只有關外,纔會有這種可抗衡的勢力。我還知道你生來就不是個逃避的人,你的每一次退,大概是爲了下一次進!”
林蘇慢慢擡頭:“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啊……我是否該感覺慶幸?”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真想去一趟你們的聖殿,看看這兩句詩,是否有傳說中的文道青光!”鳳悠嘆道:“可惜身隔天塹,怎麼也變不成通途,我如是,你亦如是!”
她話中之意,清楚明白。
你此番出關外,想施展你借勢勾連之大計,但你跟這方天地隔着天塹,你的路,不通!
林蘇輕輕一笑:“世上之事,甚是奇妙,你與我本是敵對勢力之人,但依然可以在這夕陽之下,品茶賞此無邊春色,你又焉知……我一定此路不通?”
鳳悠目光從船外的無邊春色慢慢收回,落在他的臉上:“其實你是有意釋放氣機,吸引我登舟的。”
林蘇手一伸,將面前的茶壺提起,給她再倒一杯茶:“釋放氣機是有意,但是,也得你有意,纔會登舟。”
是的,他承認了。
他是有意在鳳悠面前釋放氣機的,這氣機之釋放,本身就是一種測試。
你接受到這重信號,你有選擇的餘地,如果你不願意跟我在這關外進行一番邂逅,你可以視若未見,而如今,你來了,表明你其實內心也希望有這番邂逅。
鳳悠再度托起茶杯:“棲鳳山因你之策脫困,你於棲鳳山有惠在先,我記你這份惠,然而,卻並不足以捆綁整個棲鳳山,棲鳳山之大局,不能因我而亂。”
“大局!鳳姑娘如何理解當前之大局?”林蘇舉起茶杯向她示意。
鳳悠道:“你此番出關外,剛好撞上這起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想必有了自己的判斷,莫若你來說說,你如何理解這番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