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平看着自家老父親,他張了張嘴,本來想勸告一二的,但是見到關羽虎目微瞪,他只得領命。
“諾。”
“不須遲疑,儘早準備征伐之事。”
長江前浪推後浪,但他這個後浪,可還沒有死在沙灘上。
殿下雖然神武,但我關雲長,也非尋常人物,並不輸殿下多少!
正當衆人準備散去的時候,堂外卻有士卒前來通稟消息。
“報~”
傳令士卒走入堂中,半跪在堂中,道:“門外有人自稱天使,要來拜見將軍。”
天使?
天子使者?
關羽眉頭微皺,說道:“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裝作是天使了?”
現在的漢帝劉協,不過傀儡而已,他能派出天使過來?
無稽之談罷了。
定然是招搖撞騙之徒,想要騙取錢財。
哼!
騙到我關雲長頭上了?
簡直豈有此理!
“將此人杖打二十大板,然後丟出去!”
“諾。”
傳令士卒當即領命。
他心中想:天使都是有儀仗的,而那人不過隻身一人一馬,而模樣狼狽,衣着襤褸,怎麼可能是天使?
要想招搖撞騙,也得裝得像一點纔是。
“慢。”
宗子卿上前,叫住了要退去的傳令士卒。
“外面那人,行裝如何?可有對你說什麼話?”
傳令士卒回憶一番,道:“其衣衫襤褸,行裝狼狽,但身下騎着的馬,倒是好馬,手上的寶劍,看起來價值連城,至於他對我說的話,好似是:受陛下詔書,前來與漢壽亭侯一見。”
好馬、寶劍,衣衫襤褸
關羽眉頭微微皺起。
宗子卿聽完之後,心中已有些許把握,他對着關羽行了一禮,說道:“是真是假,君侯不妨一見,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若此事虛假,此人殺了便是,若此事真切,那我等豈非是不尊詔令?”
關羽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宗子卿之語。
“去,將天使請進來。”
未久。
兩手空空,衣衫襤褸的司馬孚,緩步走入堂中。
他一入堂,衆人便將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這些目光,多是探尋之色。
司馬孚一路奔波,風塵滿面,衣衫襤褸。他的面容略顯消瘦,因長時間的旅途和勞累,皮膚顯得有些黯淡。頭髮凌亂散亂地披在額前,溼漉漉的,貼在臉頰上,散發着淡淡的塵土氣息。
他眉毛緊蹙,眼眸深邃,眼神堅定而冷靜。雙脣微抿,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有一絲堅毅的線條勾勒在臉上。下巴輪廓分明,有着輕微的鬍渣,但由於久未修整,已經變得雜亂不堪。
模樣雖然狼狽,但精神倒是不錯,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樣也在打量着堂中衆人。
“你便是天使?”
關羽見此人雖然衣衫襤褸,但一身氣度不凡,對他的身份,其實已經是有些相信了。
“我乃溫縣司馬孚,此刻身負陛下重任,前來拜見君侯。”
溫縣司馬孚?
對於溫縣司馬家,關羽也有所耳聞,他說道:“司馬八達之名,我亦有耳聞,如今見之,果真不凡。”
“君侯謬讚了,我司馬孚豈能得君侯如此誇讚?身侍漢賊,鼠輩而已。”
司馬孚真心實意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將腰間玉帶取下來。
鏘!
他直接拔出腰間寶劍。
關平眼睛一眯,手握着刀柄,連忙走上前來。
“平兒不可無禮。”
衣帶詔?
關羽見司馬孚將玉帶刺開,從中取出一張寫滿血字的詔書。
“漢壽亭侯聽詔。”
又是血書,又是衣帶詔?
關心心中最後的那一絲絲的疑惑,也散去了。
這定然是陛下詔書!
如此來看,這司馬孚行裝狼狽,衣衫襤褸,那就說得過去了。
長途奔襲,晝伏夜出,這能行裝自然狼狽了。
若司馬孚鮮衣怒馬,丰神玉潤,他關雲長倒要懷疑他手上的詔書,是否是真實的了。
關羽從主位上起身,走到司馬孚身前,當即跪伏下去。
“臣關羽,恭迎陛下詔令。”
司馬孚見關羽禮節俱備,當即將血書展開,高聲念道:
“大漢皇帝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爲先;尊卑之殊,君臣爲重。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
時值曹賊病重,幾已薨逝,卿乃國之大臣,朕之徹侯,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
建安二十四年冬十月詔。”
“臣頓首受詔。”
關羽再拜有二,當即雙手奉上,接過司馬孚手上詔書。
本來就是棗紅色的馬臉,此刻聽聞陛下在許都遭受曹賊欺凌,請求他出兵援救,誅殺逆黨,關羽心中感動,虎目中蓄起淚水。
他當即說道:“還請陛下放心,有我關雲長在,陛下定然不會遭受任何委屈!”
他關羽乃忠義之士,身上的漢壽亭侯印信,也是劉協給的。
現在漢帝求他幫忙,他能不幫嗎?
“天使一路辛苦,暫且先去歇息罷。”
從許都到完宛城,連日奔波,司馬孚確實也累了。
他的臉龐透露出疲憊和勞累,被風沙侵蝕得泛起了細小的皺紋。肌膚乾燥,有些發黃,顯得缺乏光澤。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
“慢!”
關平聽完詔書中的內容,心中卻有些許疑惑。
“天使是何官職,爲何能接近陛下,得陛下託付詔令?”
宗子卿被關平這般一說,臉上也是露出懷疑之色,他看向司馬孚,眼神中具是審視之色。
“不錯,若我記得不錯,你乃是魏王府文學掾,好似並未在宮中任職,平日裡,未得陛下召見,不得入宮覲見。伱是如何得到陛下詔令囑託的?”
以漢獻帝劉協現在的傀儡身份,要想召見外臣入宮?
想都不要想!
建安五年之時,漢獻帝便想通過衣帶詔來反抗曹操了。
現在都建安二十四年了。
曹賊豈能沒有防備?
便是關羽,看向司馬孚的眼神中,都有些懷疑之色了。
“天使,這.”
司馬孚早有準備,他說道:“諸位可記得,與徐晃一同領兵前來的,爲軍中司馬者,是何人?”
這個關平知曉。
“司馬仲達。”
“不錯。”
司馬孚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司馬仲達,乃我之兄長,他兵敗竄逃,已被通緝,如今窩在葉縣,恐怕與君侯已有聯絡了罷?”
關羽點了點頭,葉縣之中,確有內應,也確實是司馬仲達。
“我司馬家乃大漢忠臣,又得陛下信重,豈能不爲之奔走效命?留在魏國,爲魏王效命,逃不過身死族滅的下場,至於陛下爲何會認得我,乃是我父在二十日前病逝,我入宮謝恩,陛下才有機會將密信交到我手上來。”
司馬防病逝了?
如此的話,這司馬孚得見陛下,倒是說得過去了。
關羽看臉上帶着痛苦之色的司馬孚,他沉重說道:“關某並未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事關重大,不得不問清楚而已,否則,便是拿數萬將士的性命開玩笑。還請閣下節哀。”
司馬孚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悽苦之色。
“我父親是大漢忠臣,我司馬孚自然也是大漢忠臣,還請君侯莫要遲疑了,魏王已發令信,命魏王世子曹丕星夜從鄴城趕來,再晚幾日,等魏王世子曹丕到了許都,時局一定,恐怕便沒有機會了。”
司馬孚話中之意很是清楚。
現在趁許都羣龍無首,聚兵攻伐,或有機會。
等曹丕來了,許都安定,那便失去攻伐魏國,迎回天子的可能性了。
“請天使放心,我等即刻便會出兵。”
“如此,那我便也放心了。”
司馬孚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才緩緩退去。
“既是如此,好生收拾器具,五更造飯,明日一早,開拔出發,進兵潁川,迎回天子!”
“諾!”
堂中衆將,皆是領命。
衆將謀士皆是退出,但關平卻是待在堂中,他看向關羽,眼中似乎有話要說。
“有何快說,有屁快放,趕快至軍中,準備出征事宜。”
若是迎回天子了,那他關雲長的名字,必然名留青史。
“父親,此番出戰,太倉促了。”
倉促?
關羽眉頭一皺,有些不悅的看向關平,說道:“我方纔不是說了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哪有什麼萬全的準備?若要完全準備,則戰機必失!”
關平臉上露出憂色,他說道:“父親不覺得太湊巧了一些?那曹賊在這個時候便薨逝?”
湊巧?
關羽擼着長美髯,說道:“孟德年事已高,且久經戰陣,行軍打仗多年,身上明傷暗疾無數,前些日子,我便聽聞他病重的消息,我在許都,亦有探報,兩相印證,即便那曹操未死,也是病重,時日無多了,此事無須憂慮。”
趁他病,要他命,此時焉能猶豫?
關平卻比自家老父親要想得多。
“父親,即是是曹賊真的死了,潁川士族也願歸順殿下,父親能打下許都,接下來的局面,如何收拾?”
拿下許都了,還有什麼局面要收拾?
關羽不悅的說道:“拿下許都,便可收復洛陽,攻伐關中,將我大漢兩京,重掌在手。”
“那許都中的陛下,父親要如何處置?打下的兩京,是替主公打的,還是替陛下打的?”
此刻堂中並無其他人員,關平便也就放肆來說了。
他此言此語,可稱之爲大逆不道。
但關羽聽完之後,卻是罕見沉默下來了。
他關羽確實是大漢忠臣。
但這個漢,是漢獻帝劉協的漢,還是大哥劉玄德的漢?
打天下,是給劉備打天下,還是給漢獻帝劉協打天下?
若是真的拿下許都,這確實是一個迫切要解決的辦法。
見關羽沉默,關平在一邊繼續說道:“此事父親做不了主,只有殿下來了,才能做主,否則一個不甚,便使大王背上逆賊的罵名。”
關羽眼神閃爍,他長嘆一口氣,說道:“一時之間,竟將此等事情忘記了。”
劉備與劉協?
跟誰?
這還用回答。
那漢帝劉協確實對他有恩,但劉備乃是他的結義兄弟,可是盟誓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鐵桿兄弟。
數十年的風風雨雨走過來,豈是漢帝恩寵能比的?
況且,他女兒銀屏,更是要與太子成婚,與老劉家,已是姻親關係。
兩家是親上加親,更沒必要追隨漢獻帝劉協了。
這個皇帝,是個麻煩事啊!
另一個時空,公元220年,曹操於洛陽病逝,世子曹丕繼位爲魏王。由於曹丕不甘心在名義上屈居漢獻帝之下,加上孫權與劉備已經很難對中原腹地造成多大影響,因此羣臣認爲此時應建立新朝,除舊佈新。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丕當即逼迫漢獻帝退位,將帝位交給他自己。十二月十日,漢獻帝最終抵抗不住外界的壓力,將帝位禪讓給曹丕,曹丕就此登基稱帝,建立魏國。
此後,曹丕封劉協爲山陽公,不僅允許他奉漢爲正朔,同時允許他建立宗廟祭拜,算是對劉協十分優待了。
不過這是劉協在曹丕手中的待遇。
在這個時空,有天降猛男劉公嗣,關羽在樊城之戰時打贏了此戰,如今更是有攻取中原腹地的機會,若下許都,能夠一統天下,那漢獻帝又會有怎樣的結局呢?
在關平看來,漢帝劉協,只有三個結局。
這一個結局,就是劉備與曹丕一般,讓漢獻帝主動退位讓賢,將帝位交給他。
要知道漢獻帝雖是民衆認同的漢室帝王,但漢室垂危,中央政權早已失去了對地方的管控,再加上經歷過了多次戰亂後,漢獻帝不過只是一個傀儡皇帝,再無權勢。
劉備身爲劉皇叔,自然可以用皇叔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從毫無勢力的漢獻帝手中接過帝位,登基稱帝。
這一個結局,是有現成的答案抄的:
建武三年,赤眉軍兵敗,劉盆子投降。光武帝厚賜劉盆子,任命劉盆子爲劉秀叔父趙王劉良的郎中。後來劉盆子因病雙目失明,又下令用滎陽的官田租稅來奉養劉盆子終身。
更始帝劉玄的兒子劉求、劉歆、劉鯉,分別被光武帝封爲襄邑侯、谷孰侯、壽光侯。
第二種可能,則是劉備暫時身爲漢臣,繼續以漢獻帝爲帝王。
要知道劉備確實有一定的仁義道德,無論是在陶謙三讓徐州之時,還是除掉劉琮奪荊州之際,甚至是在拿益州的時候,他都多有猶豫,足見劉備並非假仁假義之人。
而劉備既然說了大半輩子的匡扶漢室,自然不敢只是在嘴上說說,因此他很有可能效仿曹操,成爲大漢丞相,繼續輔佐漢獻帝。
當然,這種可能性是最小的。
如果劉備成功平定了天下並且願意歸政於天子,那麼劉備的手下絕對不會答應,他們所效忠的人是誰?
是帶領着他們打天下,和他們一同出生入死的劉備,絕對不是那個端坐朝堂坐享其成的漢獻帝。
在這種情況下,劉備願意歸政,他的手下也不願意。
第三種可能,則是劉備會想盡辦法將漢獻帝誅殺,只不過劉備定然不會說是他自己殺的,而是會說在攻破曹操時,劉協在亂戰之中不慎被殺,說不得劉備還會因此而悲痛數日,最終在諸位大臣的勸說下,纔不得已接受帝位,追諡漢獻帝。
當然,這種可能,操作難度極大,一個不小心,那便是身上被潑髒水,名聲徹底臭掉。
嚴重的,更是可能影響統治基礎,由原來的大漢忠臣,變成漢賊。
劉備起家,靠的就是大漢忠臣的人設,這一下子從大漢忠臣變成了大漢逆賊,跟隨在他身邊的仁人義士,他們心中作何感想?
哎~
關雲長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些,這也是他嘆氣的原因。
這三種情況,三種可能,三種結局,都不是他這個做臣子的,能夠決定的。
“此事幹系太大,父親慎思之。”
關羽點了點頭,他說道:“此事我確實沒有想過,但現在你既然已經提到了,那我心中亦是有數,攻伐許都,還是要攻的,至於陛下如何處置,自然等殿下來了之後,再來討論。”
許都近在眼前,然而去許都之前,還是有十數座城池擋在他們面前的,要將這些城池一個個打下來,也不容易。
這肯定是需要時間的。
“待我軍掩殺而至,快下許都之時,殿下恐怕也趕來了。”
“父親心中明白,那孩兒便不必多說了。”
他此番前來言語,便是爲了提醒自家老父親,現在他已經明白了,那還用說?
打他孃的!
如今魏國陷入動亂,正是進軍中原的大好時機!
江陵城。
郡守府後院。
身着一襲襦裙的孫魯育,此刻低着頭,像是犯了錯的小狗一般,一句話都不敢說。
在她面前,面色紅潤,身着端莊袖裙的步練師便站在孫尚香身側。
“阿孃,女兒知道錯了。”
步練師上前,將孫魯育擁入懷中。
她胸懷寬廣,孫魯育整張臉都陷入其中了,她只覺得一股獨特的香味傳來,這是兒時的味道。
“我又如何能怪罪你呢?”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讓孫魯育作爲聯盟的犧牲品,嫁到江陵這邊來,她本來就是不同意的。
獨在異鄉爲異客。
更何況是一個小女孩,舉目無親,加之江東背盟的原因,她在江陵的處境,便更加不堪了。
若非她急中生智,加之那冤家確實是大度之人,並不會將個人怒火發泄在女子身上。
遂孫魯育在江陵,過得還不錯。
“既然嫁出去了,便要多爲自己着想,孃家這邊,家底厚實得很,你不必擔憂,好生侍奉你家夫君,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便好了。”
步練師對孫魯育並沒有太多的要求。
平平安安即可。
“阿孃~”
孫魯育心中感動。
她之前還擔憂自家母親會訓斥她,不想今日前來,卻是來寬慰她的。
“好了好了,別哭了。”
步練師輕輕的拍着孫魯育的後背,說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要有個數,男人身邊鶯鶯燕燕無數,你太爲他着想,他可會爲你着想?平日裡和你的姐妹們處好關係,盡好一個妻子的責任便可。”
步練師深得孫權喜歡,便是知道爲人處世之道。
她性格不妒忌,知曉女人總有珠老人黃之時,是故經常進獻美人給孫權,故能討好孫權,能在江東後宮之中,獨得恩寵。
此刻,她自然是要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自己的的這個女兒了。
漢中王太子劉公嗣,絕對不是易於之輩。
他連我也
總之,以後他身邊,不會缺少女人的。
而要在他的後宮站穩腳跟,得到寵愛,便更好看個人的能力了。
“阿孃放心,女兒心中明白。”
自己的未來夫君,日後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她早就做好競爭上崗的準備了。
好在,郎君對她也算寬厚,府中銀屏姐姐,也是個單純之人,很好相處。
孫魯育心中明白,只要她好生服侍劉禪,最好生下個大胖兒子,只要不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日後她在後院,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你明白就好。”
步練師輕輕嘆了一口。
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位冤家,這種感覺,當真是刺激與奇妙。
對於小虎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亂世之中,女人自然是要找個依靠的。
依靠越是強大,那這個女人的地位便越是尊貴。
似她一般,跟了孫權,敗仗之後,也免不了被人擄掠的下場。
她心中便是希望,她的遭遇,自己的女兒不會遇到罷。
“小姑子,可要與我一道回江東?”
步練師在華容待了幾日,日夜被欺負,到了江陵來,也不得安生。
步練師有些擔憂的看向孫尚香。
你傢伙膽子大得很,她這個小姑子,會不會.
孫尚香輕輕搖頭,她眼中略出黯然之色。
“我便留在此處,陪着小虎罷。”
江東不是他的家,江陵也不是。
她是湖面上的浮萍,大海上的一葉扁舟,總之,飄到何處,便在何處待一陣罷。
在此處有小虎相伴,倒不顯得寂寞。
步練師輕輕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總之房中還是多留些伺候的女眷,以防有居心叵測之人,欲行不軌。”
居心叵測之人,欲行不軌?
孫尚香愣了一下,當即輕笑一聲,說道:“當我孫尚香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敢來害我,我定教他性命留下!”
步練師深深的看了孫尚香一眼,倒是將她看的迷糊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辭了。”
自家嫂嫂的眼神裡面,怎麼感覺有深意呢?
孫尚香也來不及多想,只得將步練師送出府邸。
而此刻。
府衙大堂中。
劉禪端坐在主位之上,眉頭卻是緊皺起來了。
“殿下,難道宛城那邊,傳來壞消息了?”
劉禪常常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此番接到宛城方向奏報,這纔看了一眼,劉禪的眉頭便皺起來了,費禕在一邊看着,心不自覺的便提起來了。
“這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關銀屏之前一直在劉禪身後偷看奏報中的內容,見劉禪臉上露出沉重之色,她心中頗爲不解。
“這不是好消息嗎?”
此刻費禕、董允兩人接過奏報,仔細觀看起來。
看完之後,兩人也明白了劉禪心中的擔憂。
“殿下是怕其中有詐?”
算算時間,曹操確實是要死了。
但曹操一死,許都會動亂?
曹操乃一代梟雄,能力方面,是不可置疑的。
在死之前,他肯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動盪或許會有,但動亂絕對不會有。
畢竟在另外一個時空,曹操將權力交接到曹丕手上的時候,也不見有什麼動亂。
雖然這個時空,有劉禪的出現,讓魏國士氣大跌,但再跌,也不至於到人人要降的地步。
尤其是在有意歸降的名單中,劉禪還看到司馬懿的名字。
司馬仲達,會是大漢忠臣?
若是,那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其中或有詐,但也確實是個機會。”
董允眼神閃爍,他卻是問道:“殿下是擔心陛下的事情?”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不需要把話說開來。
對漢獻帝的安排,如今看起來,確實是要提上日程了。
不然像現在這種局勢,明明找到機會了,都不敢用盡全力。
生怕搞出什麼大的影響出來。
“或有之。”
對漢獻帝的安排。
做山陽公呢?
還是做韓林兒?
對於劉備集團來說,忠漢的光環太重了。
或許
讓劉協死在戰亂當中,是最好的。
劉禪眼神閃爍,對於劉協,他可不敢有任何小覷。
漢獻帝劉協諡號“孝獻皇帝”。
孝是仁慈的含義,獻可不是無能之輩的詞彙,古代獻這個諡號代表的是聰明睿智的意思。
獻帝崎嶇危亂之間,飄薄萬里之衢,萍流蓬轉,險阻備經,自古帝王未之有也。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劉協算也是盡力了。
與歷代亡國之君相比,他是最不像亡國之君的那個。
這種能人,最好還是死了最好。
“那殿下對宛城之事,可有什麼指示?”
劉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與江東議和的事情,如何了?”
“大部分的議和事宜,都已經完成了,剩下的,都是具體的細則,以及一些要補充的內容。”
孫權戰敗,並且有求於劉禪,希望劉禪能夠幫助他奪得合肥之地。
反正荊州三郡都給劉禪了,其他的,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了。
糧草、軍械都儘量滿足。
青壯勞力,定在一萬五千之數,孫權會在一個月內交付過來。
“倒還是識趣。”
有求於人,自然要做出有求於人的模樣。
“殿下,那仲謀幾次三番要殿下將步夫人還回去,這.”
關銀屏輕哼一聲,將頭一撇,劉禪則是面不改色。
“她硬要來江陵省親,要見一見孫魯育,我也沒辦法,這樣罷,今日便將她送到州陵去罷。”
如今江陵大軍,便駐紮在州陵城中。
“至於宛城之事.”
劉禪考慮一二,決定還是相信關羽。
關二爺並非庸人,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將。
雖有傲氣,但做事粗中有細,即便是其中可能有詐,以二爺的能力,雖不能戰勝,但保全自身,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若真到了挽回不了的地步,到那個時候,他揮師前去,還來得及。
江陵這邊的事務,還是太多了。
不管是議和盟誓之事,還是論功行賞,亦或者是戰後撫卹,安撫民心,建設荊州
總之一項項,都需要他劉禪來操心。
龐統確實有宰輔之才,但有些事情,卻是必須要他劉禪親自來做的。
“命劉封率本部兵馬,前去宛城,交接防務,楊奔所部無當飛軍萬人,休整三日,啓程前去宛城,聽從前將軍指揮。”
給關羽增些人馬還是可以的。
至於親自前往?
恐怕至少還要半個月的時間。
“諾!”
董允當即領命。
“文偉,此戰各軍賞賜,校尉將軍的封賞,你儘快擬定出來,呈與我看,再做改動。”
打了勝仗,自然是要賞賜了。
在賞賜的過程中,自然也是收攏人心的一個手段了。
對軍隊的掌握,那自然是越深越好的了。
不然他這個校長,豈不是被白叫了?
江陵城西。
渡口上。
江東水師派遣出一艘艨艟鉅艦,此刻便停靠在江面渡口邊。
舟船之上,身穿甲冑的淩統自舟船上走下來。
“末將拜見夫人,請夫人上船。”
步練師輕輕點頭,她回頭看向孫魯育,說道:“便送到此處罷。”
孫魯育眼中有依依不捨之情。
她多想步練師能留在江陵,一直陪着她。
可惜
這是個奢望。
“阿孃,到了建業,記得寫信過來。”
步練師上手摸了摸孫魯育的額頭,笑着說道:“小虎,待在江陵,好好伺候你家夫君,將他伺候好了,他不會慢待你的。”
孫魯育重重點頭。
“女兒明白。”
步練師再看向孫魯育身後的孫尚香,終於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輕輕的點頭。
從渡口走上舟船,望向浩瀚的大江,心境又不一樣了。
江風凜冽,江水滔滔。
淩統在步練師上了船之後,也不再停留,命水手開動艨艟鉅艦。
嘩嘩譁~
船槳搖動,艨艟鉅艦破水而出,逐漸開到江中。
舟船順流而下,怕一日內,便可見到夫君了。
然而.
此刻步練師的腦中,卻是在想另外一個男人。
她看向江陵城的方向。
渡口中,未有那人的影子,江陵城牆上,亦是未有那人的影子。
哎~
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當真是狠心的男人。
提起褲子了,便不認人了。
她有些幽怨的摸了摸肚子。
希望,這裡面不會有動靜罷。
葉縣城外。
芳草萋萋。
夜色的籠罩下,很是安靜。
只有呼呼的冬風,吹動起樹木的莎莎聲。
“籲~”
司馬懿拉動手上繮繩,將身下烈馬停住。
他從馬上一躍而下,在微微夜色映照下,找到了關雲長所在之地。
他連忙上前拜見。
“罪臣司馬懿,拜見君侯。”
“罪將葉凡,拜見君侯。”
在司馬懿身後,跟着一位青年將軍,他乃是葉縣守將。
葉縣,多爲葉姓,葉凡則是葉姓中出身尊貴的那一批人。
在秦國之時,更是貴族。
“二位請起。”
司馬懿是早就與他關羽聯絡了,對於其要獻城,關羽早就知曉了。
“你們二人願意棄暗投明,這很好,不過,我得派人前去,先將葉縣接收了,之後才能入城,此非對二位的不信任,還望你二人明白。”
葉凡當即說道:“我等受降,自是順應天命,君侯此舉,乃小心謹慎之舉,自然不無不可。”
司馬遹也在一邊說道:“君侯謹小慎微,此纔是行大事之人所爲。”
見兩人都無怨氣,關羽擼着長美髯,心中也算是放心了。
“平兒,你入城去,接收葉縣。”
“諾!”
關平當即領命,率本部兵卒,跟着葉凡一同前去接收葉縣。
過程很是順利。
大軍入城,將城防,以及城中府庫、縣衙,軍營等要地全部掌握,期間沒有掀起任何風浪。
一個時辰之後,關平便命人前來通稟了。
“葉縣已下,可入城中了。”
關羽呵呵一笑,說道:“我帶來的士卒甚多,便不入城中了,子卿,我給你一千兵丁,你在城中招些鄉勇,爲我守住此城。”
葉縣只是起點,不是他關雲長的終點。
此行的目的,可是要一路打到許都,甚至是洛陽去的。
“諾!”
宗子卿當即領命,跟隨着士卒一同入城。
“仲達,夜已深,便去歇息罷。”
“諾!”
司馬懿亦是領命離去。
啊~
關羽打了個哈欠,他有些困了,但人困是困,軍營周圍守備,卻是不可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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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福,今夜你帶士卒,防備營寨四周,謹防有人前來偷襲營。”
“諾!”
周倉亦是領命出帳。
“你們也下去歇息罷。”
“是!”
趙累、侯音等人,紛紛告退。
中軍主帳,人走完之後,士卒也是將大帳布門關住。
帳中案牘上,油燈的光芒昏黃灰暗,關羽將燈盞拿起來,對着掛在主位後面的潁川輿圖,仔細觀閱起來。
中原不愧是膏腴之地。
尤其是是潁川,不過百十里之地,卻有十九座城池。
這還是被黃巾之亂,以及多年戰亂,瘟疫霍霍過的地方。
潁川以潁水而得名,大禹治水的故事就發生在此,不僅如此,夏朝的首都也坐落在潁川地區。
到了秦始皇的時期,潁川正式被置爲潁川郡,是秦朝三十六郡中最大也是最繁華的一個。
漢宣帝劉詢在位時,當時的潁川郡還多次出現“鳳皇”、“神爵”等稀世珍寶。
可見潁川自古以來就是個鍾靈毓秀、繁華富有的好地方。
此地誕生了無數名人奇士:荀彧、荀攸、郭嘉、鍾繇、辛毗、陳羣等。
此地更是士族扎堆:
潁陰荀氏潁川著姓、長社鍾氏潁川名門、潁川首姓陳氏巨族.
在魏國朝堂之中,聲量很大。
若能得潁川士族支持,那這天下的能人志士,便有一半人可爲你所用了。
關羽藉着昏黃的燈火,伸出手來在面前的輿圖上丈量起來。
若要去許都,得經過七八座城池。
而要保證後路不斷,要攻下的城池,恐怕至少有十座以上。
拿下葉縣,只能說在南陽盆地出口外,有了一個落腳點,但做大本營的,這葉縣太小了。
昆陽城,算是不錯的城池。
明日下昆陽!
希望昆陽城中,也如今日這般順利。
將腦中雜亂的想法拋出去,關羽將油燈放在案牘之後,他則跪坐在案牘之前。
拿起一卷《春秋》,在夜色濃重中,閱讀起來。
次日清晨。
襄城。
城中府衙大堂中。
獨眼將軍夏侯惇坐在主位上,他看着上前來通稟的士卒,問道:“葉縣已被關雲長拿下了?”
那傳令士卒重重點頭,說道:“但關羽並未入城,而是在城外軍營駐紮。”
這關雲長,當真謹慎,看起來要想將他引入陷阱之中,不那麼容易。
夏侯惇看着在下首主位上的鬚髮皆白的謀臣賈詡,問道:“先生可有見教?”
賈詡輕輕搖頭,說道:“一個葉縣,恐不夠雲長胃口,不急,將昆陽、舞陽給雲長吃下去再說。”
現在關雲長只拿下一個葉縣,自然謹慎。
但當他多拿下幾座城池的時候,可還會如此謹慎?
是個人,心中都會生起驕縱之心,更何況,那關雲長,本來就是非常驕傲的人。
“只是.如此多城池讓給那雲長,萬一關雲長不中計,豈非危險?”
給關羽一個葉縣,只是讓他在潁川有一個前進基地而已。
而將昆陽與舞陽都給出去的話,那他在南陽之外,潁川之中,數城連成一片,互相拱衛的話,若是一心想守,便是發大軍前去攻伐,都有可能拿不下來。
“將軍無需擔憂,老朽已有計策。”
一想到從許都出來,曹操對他的吩咐,夏侯惇將心中的憂慮壓下去,他點頭說道:“一切都聽先生的。”
呵呵。
賈詡眼睛微眯。
他眼神深邃,似乎可以看到數十里外的葉縣城外荊州兵軍寨中的關羽。
雲長啊雲長!
這昆陽,可是我爲你選好的風水寶地啊!
埋下你身,足矣。
你可不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