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漢中王府。
雪依然是簌簌的下着。
直到正午時分,劉備才從牀榻上起身。
之所以起得這麼晚,並非是昨夜跟吳夫人窩裡鬥了。
而是昨夜喝得太多了,直到日曬三竿的時候,這才昏昏沉沉的起來,到現在爲止,這頭還有點痛。
“夫君,喝藥了。”
一襲宮裝打扮的吳夫人,用紅盤端了一碗藥湯過來。
吳夫人臉龐白皙如玉,皮膚光滑細膩,宛如桃花般嬌嫩。她的雙眼大而明亮,眼睛深邃有神,透露出智慧和溫婉嫺靜之色。
當然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她那隆起的肚子,看來過幾個月,便要誕下一個新生命了。
這劉備多日的操勞,也算是有成果了。
不過
現在的劉備,可沒有什麼成就感。
看着那中草藥味濃厚的藥湯,劉備的眉頭頓時緊皺起來了,如同一個川字。
但他眉頭雖皺,手還是接過藥碗,強忍着不適,將那渾濁的藥湯一口乾了。
喝完之後,只覺得口舌苦澀無比,當真是如同受刑一般。
當你健康的時候,你不會覺得這健康是上天給予你的恩賜。
而當伱生病了,身體不行的時候,你纔會發現,不管是取得了多少成就,身體要是垮了,其他的都是浮雲。
身體纔是最重要的。
此刻的劉備,便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
“阿斗回來了,你看他可長大了?”
劉備問出這樣的問題,倒是讓吳夫人有些詫異。
她微微愣了一下,心中浮現出那少年郎的模樣,旋即說道:“比之前年在成都的時候,已經是高了個頭不止了,殿下能出征在外,能幹出如此功績,人人都說他是真龍天子,類高祖皇帝。”
高祖皇帝?
劉備搖了搖頭。
他纔像高祖皇帝罷?
屢戰屢敗,卻又屢敗屢戰。
而他的這個兒子,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更似那始皇帝一般。
“阿斗軍略無雙,便是不知道他的政治手腕如何?御下之道如何?”
會打仗的人太多了。
像是那西楚霸王,更是能稱得上是天下無敵,結果呢?
天下還是給老劉假給奪了去。
打天下是本事,但能守住殿下,那才更是本事。
“以妾身對殿下的瞭解,他應該不是那種不知政事的莽夫。”
吳夫人思索良久,這才小心謹慎的說道。
“報~”
正在這個時候,王府堂外有管事前來通報。
“啓稟大王,軍師求見。”
這個軍師,指的自然不是諸葛亮,而是法正。
諸葛亮現在還在荊州處理後續的手尾,還沒有回到成都來。
法正面如冷酷的石像,雙目深邃卻透露出一抹銳利的光芒。他高挺的鼻樑、勻稱的五官、微微上揚的嘴角都顯露出一股自信的氣息。緊身的黑色長袍下,他身材挺拔,沒有一絲贅肉。
但細心觀察,會發現他腰間一柄瑩潤的長劍,宛若蛟龍一般,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臣下,拜見大王。”
劉備緩緩起身,而吳夫人也很是識趣的朝着裡屋走去。
“孝直,坐罷。”
堂中的使者在劉備前面放置了一個鹿皮坐墊。
兩人便對立而坐,在兩人的中間,便是燒着炭的火盆,火盆上面的一壺酒水,在法正來了之後,正汩汩的沸騰着。
“你看,你來得正是時候,這酒正好沸騰,來。”
劉備提起酒壺,在身前食塌上的酒樽上倒滿了兩樽酒。
“來,天氣酷寒,暖暖身子。”
說着,使者將那樽熱酒放在法正的食塌之上。
“臣下,謝大王賜酒。”
說完,法正掩袖,輕輕地抿了一口熱酒,臉龐也是變得微微的紅潤起來了。
這酒水經過沸騰之後,相當於是蒸餾了,度數大了不少。
劉備一小口熱酒喝下去,原本有些蒼白的老臉上,也是泛起了一抹紅暈。
“好酒,當真是好酒,這荊州的美酒,孤已經多時未曾飲到了,也多虧了太子的商盟,讓我能回味年輕時的滋味。”
法正笑了笑,嚴肅的臉上也是變得柔和了不少。
“殿下的商盟開源,可謂是神來之筆,商盟與間軍司密探混合,當真是讓我漢中國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如果說之前漢中國間軍司得到的消息是一的話,有了商盟之後,間軍司得到的消息,那便是十,甚至是二十了。
而且之前是花大價錢收買人心,買情報,現在花的錢反而更少了,效果反而更好。
“商盟之舉,確實是解決了荊州的不少問題,商道繁榮,荊州民生恢復得,便也就越快,不過.這商盟,也並非是人人都能效仿的。”
劉備在一邊說道。
“是啊!”
法正是亦是感慨。
“商盟雖好,爲何魏國不效仿之?那琉璃豈是好造的?那美瓷魏國豈能有之?更不要說什麼香水、肥皂之類的,都是殿下仙人授書才得的,非是一般之物,這也是坊間傳聞,殿下有龍氣的原因啊!”
提到劉禪,劉備又飲了一口酒,目光看向法正,說道:“太子天資聰穎,精通軍略,只是在政事方面.”
法正呵呵一笑,說道:“這個殿下不必擔心,殿下能收復荊襄九郡,收復汝南之地,便是因爲其精通御下之道,政治手腕,定然是不差的。”
劉備自然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力出衆,不過
他看向法正,說道:“還是要試一試,不然的話,我不放心將基業交由他手,若是不放心,便只能讓你們代爲監國扶持了。”
劉備便是看,他需不需要安排託孤之臣。
“只是.”
法正眉頭微皺。
“這種事情,如何試探?難道是要讓太子監國?”
只是前番,太子已經監國過了。
看起來也不是不行。“太子監國,確是能夠體現他的能力,不過之前他並未過問政事,而是將政事都交由臣子去做,大的決策方面,都是士元把關的,看不出能力來。”
“那”
法正眉頭緊皺。
“那我等要如何試?”
劉備呵呵一笑,將手中酒樽變涼些許的酒液一飲而盡,說道:“其實,考校早已經開始了。”
早已經開始了?
法正愣住了。
“大王的意思是”
“太子初歸,便收到四十六份拜帖,那他會先接待誰?”
四十六份拜帖?
法正臉頰一紅,說道:“這四十六份拜帖中,有臣下的一份。”
劉備絲毫不在意,說道:“有如此出色的兒子,你們上前交好,亦是可以理解的。”
劉備沒有怪罪法正。
而拜帖之所以有四十六份,其實劉備也是在後面推波助瀾的。
沒有他的默許,誰敢名正言順勾結太子?
他劉備是病了,但還沒死呢!
“那大王希望殿下做出怎樣的抉擇?”
“親疏有別,若是要召見接待,自然是先親後疏。”
法正眉頭一挑,卻是問道:“那誰是親,誰是疏?”
“自然是翼德最親。”
現在元從派的實力,是最強的,也是最親的,自然要區別對待了。
“臣下倒是以爲,應當見有才學者,畢竟人才是未來的股肱之臣。”
誰有才學?
自然是荊州派,東州士了。
劉備輕輕一笑,說道:“那便讓我等拭目以待罷!”
太子府。
劉禪在大堂中,確實面臨着一個選擇。
這四十六份拜帖,到底要見誰,不見誰,先見誰,慢見誰。
劉禪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瞥向堂中的太子府屬官。
費禕、董允、關興、張苞.
他擡頭一望,問道:“這四十六份拜帖,我要先見誰?”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皆不敢說話。
實在是他們身在局中,說什麼都是錯的。
但劉禪就是不放過他們。
他直接點名。
“太子府左衛率,你先來說。”
被劉禪點了名,張苞只得是硬着頭皮上前。
“殿下,依在下來看,我父親的拜帖,應是殿下率先要看,率先要處理的。”
劉禪眉頭一皺,說道:“這是爲何?”
爲何?
張苞支支吾吾,卻又是說不出理由。
他是你岳丈,還是大王的結拜兄弟,元從派的領頭人,不管是地位,還是與你的關係,都是最親的。
這不該第一個見?
“文偉,你說我該如何做?”
劉禪沒有繼續爲難張苞,而是看向費禕。
被劉禪點名,費禕感覺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烤。
他支支吾吾,思索良久之後,才說出了一句順暢的話來。
“殿下,依臣下之間,那便是誰都不見。”
誰都不見?
在一邊緊皺着眉頭的董允露出煥然大悟之色出來。
誰都不見,那誰都不會得罪!
劉禪將目光看向董允,後者連忙上前說道:“臣下與文偉意見相彷彿。”
劉禪再將目光轉向關興。
後者挺胸拱手,向前一步說道:“俺也一樣!”
見下面的這些人都達成一致了,劉禪卻是搖頭。
“誰都不見,卻是讓人看不出親疏,但也將人得罪了,或者說人心沒有籠絡到。”
劉禪這句話,倒是讓費禕愣住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劉禪哈哈一笑,說道:“我的意思是,誰都見。”
誰都見?
張苞愣住了。
“如何誰都見?”
“我太子府置宴,宴請城中羣貴。”
我這個太子,可是穩固得緊的,我幹嘛瞻前顧後,誰都不見?
相反
我全見了,讓他們認識認識我劉公嗣。
日後我可是你們的主公,現在來互相瞭解一些,最是不錯了。
至於漢中王的心思.
他怕是樂得如此!
一個氣吞萬里河山的未來漢中王,總比一個唯唯諾諾,瞻前顧後的漢中王太子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