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將亮未亮。
太子府銀裝素裹一片,早上的露珠早已經成冰。
而一日之間,最冷的時候,也便是早晨這個時候了。
劉禪將眼睛睜開,身上是厚實被子蓋着。
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想不起來昨日發生的事情了。
再一想,只覺得有人拿針往他的腦袋上用力猛刺下去一般,格外的疼。
緩緩起身,這身體卻不是很願意。
愈是寒冷的天氣,這被窩的誘惑,便也就越大。
好在劉禪一番掙扎之後,還是半躺起來了。
“咦?”
劉禪愣了一下,眼神看向牀榻邊上。
只見牀榻邊上,正有一美人頭枕着手,半趴在在牀榻邊緣手,身上只披了一層不太厚實的小被子。
“蘭娘?”
劉禪心中詫異,不想昨日還有與蘭娘相會?
他湊近去看。
冬日裡,早晨的屋舍內並不明亮,房間裡燈光昏暗。
牀榻上趴着的美女,身上僅覆蓋一層輕薄的被子,靜靜地呼吸着。
她的臉上帶着烏黑的眼影,脣色淡雅。長髮披散在牀上,給人一絲想要靠近撫摸的誘惑。
她似乎在做夢,而且不像是一個好夢,身體微微顫抖着,彷彿還在尋找溫暖的懷抱。
劉禪伸手,撫摸着張佩蘭的臉。
絕美的臉上,卻冷得凍手。
再伸手進去,在薄薄的被子下面,那緊握成拳頭的手,如寒冰一般冷冽。
“郎君~”
劉禪的一番動作,也將張佩蘭喚醒了。
她吐出一口白氣,正好打在劉禪臉上。
小臉紅撲撲的,像一個成熟的紅蘋果一般。
“天氣酷寒,怎在牀榻邊上酣睡?身體凍傷了,那怎麼辦?”
說着,他上前一把將張佩蘭抱了起來,將她塞進厚實的被褥裡面,緊緊的將她抱住。
抱着一塊冰塊,確實使人通體生寒,但劉禪臉上卻綴着淡淡的笑顏。
“郎君長大了不少。”
張佩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何以見得?”
劉禪看着頭枕在自己懷中,如小貓一般的美人,問道。
“前年的時候,殿下還沒我高的,現在已經是比蘭娘高了,一把就能將蘭娘抱起來。”
劉禪輕輕一笑,說道:“以後會長得更大。”
兩人在一張被子裡面抱了許久,原本冰冷的張佩蘭,也被劉禪焐熱了,焐得身體柔軟起來了。
她小臉紅撲撲的,此刻將臉都埋在劉禪的胸口上,不敢和劉禪對視。
“咦?”
張佩蘭突然將臉從劉禪胸口中起來,櫻口驚詫一聲,問道:“郎君,你睡覺的時候,難道還抱着寶劍睡的?”
“咳咳。”
劉禪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劉禪剛要繼續說下來,不想懷中的美人的手。
“蘭娘給你拿走。”
嘶~
這下輪到劉禪倒吸一口冷氣了。
“蘭娘且慢。”
張佩蘭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原本便通紅的小臉,此刻便變成了醉紅了。
她騰得一下,從劉禪的懷中掙開,像是受驚的小貓一般,在牀榻上跳了下去。
整個人都支支吾吾起來了。
“這這.這.”
越說,便越羞。
張佩蘭感覺自己今天丟了大臉了。
趕忙說道:“蘭孃家中還有事情,便不在此處陪郎君了。”
說着,便逃也似的離開劉禪房中,只留下淡淡的香風,經久不息。
劉禪搖了搖頭,有些打趣的說道:“倒是有幾分小家碧玉的感覺了。”
說着,也是起身來了。
在侍女的伺候下,劉禪簡單的將衣物穿戴整齊,便走出房門。
大堂中,庖廚早早的便準備好今日的早餐了。
一碗熱騰騰的胡辣湯。
胡椒、辣椒、草果、牛肉粒、羊肉塊、骨湯、粉芡、麪條、菜、花生、木耳.
薈聚一碗,光是端起來,就有濃厚撲鼻的中草藥和羊肉湯香味。
吸溜一口,湯汁粘稠、入口順滑,羊肉、麪筋有嚼頭,胡辣味恰到好處。
配上個驢肉夾饃,一口滿滿的驢肉,一口熱乎乎的胡辣湯,那感覺
美滴很!
費禕在一旁看着劉禪吃早餐,這眼睛直勾勾的,一直在冒口水。
“文偉,不必看着,這釜中尚有胡辣湯,肉夾饃更多,一同吃罷。”
劉禪又看向一旁的董允,說道:“休昭,你也一道來。”
聞此言,費禕‘義正言辭’的推諉一番,說道:“殿下之飲食,臣下如何能共食之。”
但話雖如此,這傢伙還是老老實實的走到那裝着胡辣湯的食釜邊,舀了滿滿一碗的胡辣湯,配上兩個巴掌大小的肉夾饃,吃得那叫一個歡快。
那模樣,彷彿是沒見到好吃的一般,就差將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了。
“如何?”
吃完之後,劉禪看向費禕、董允二人。
“人間美味,一碗下去,一餅下去,整個人熱乎乎的,便是赤裸在外面奔跑,也是不怕了。”
用手巾將嘴上的湯漬擦拭乾淨,劉禪笑着說道:“日後可到太子府來吃早。”
費禕嘿嘿一笑,說到:“美味雖好,但家中婆姨的手藝,又如何能嫌棄呢?”
不想這傢伙倒還是個癡情人?
劉禪輕輕搖頭,說到:“要來的時候,隨時可以過來。”
而在兩人說話的時間裡面,董允默不作聲,已經是幹了兩碗胡辣湯,啃了兩個肉夾饃。
專心致志的當一個吃貨。
將手巾放下,劉禪的手放在身前不遠處的銅盆上。
這個銅盆上正燃燒着木炭,木炭上面放有一壺酒,此刻正咕嚕嚕的沸騰着。
“我回成都,各方面有何反應?”
劉禪突然問道。
費禕當即上前一步,說到:“殿下回到成都,各方都欣喜非常,尤其是成都聚攏的子弟都是欣喜。”
之前劉禪在成都招賢,設下講武堂與崇文館,吸引了成都當地的士子前來。
畢竟入講武堂、崇文館的,不少人如今已經功成名就了。
似那成都遊俠趙越,已經混上牙門將軍的稱謂了。
像那原本的大頭兵楊奔,如今也是領萬人軍,已經實現了階級躍升了。
更不用說向寵、譙周這些,直接得到了劉禪的重用。
有珠玉在前,那些想要出仕,想要得官的士子,自然是朝着成都靠攏過來了。
只可惜劉禪在外征戰,一年多了之後的現在纔回來。居成都大不易。
現在還堅持在成都的,都是些意志堅定之人,聽聞劉禪歸來,自然是歡喜非常,便是城中酒肆都熱鬧了不少。
酒肆中說書人的錢,那是賺得盆滿鉢滿。
“看來在成都,或許可再招一次講武堂學子。”
不過劉禪想了一下,還是問道:“這在成都的士子中,都是益州人士?”
費禕愣了一下,說道:“大多是益州人士,畢竟殿下在荊州招收講武堂學生,荊襄的士子可不會來成都,還有一些,則是自雍涼之地過來的。”
雍涼之地過來的?
其中可有姜維?
不過劉禪只是想了一下,便搖頭了。
姜維現在爲魏人,怎麼可能到成都來?
這個人才,還得他北伐的時候,才能收服。
“全是益州人士,那招講武堂學子,便不宜多。”
上次劉禪在成都已經招收過一批益州人士了,再招,他手底下益州派的勢力,那就有些大了。
“殿下是擔憂益州人士做大?”
劉禪搖了搖頭,說道:“擇才擇優,蜀地的有才學者自然要冒頭,只不過,讓其留在成都,就不太好了。
至於哪裡人士,只要在我帳下,都是爲興復漢室而出力的,沒有地域之分。”
當然,話雖如此,劉禪心中自然也有他的擔憂。
若是講武堂出身的益州人士待在一起,就算原先沒有派別,自然也會成爲派別。
更何況,現在圍繞在劉備身邊,本就是有派系的。
而且派系還不少。
大大小小,有五個派別。
分別是元從派,荊州派,東州派,益州派,涼州派系。
派系集團互相有爭鬥,派系內部其實也有爭鬥。
最初跟着劉備創業並戰鬥的人,自然是元從派,元從派以關羽,張飛爲首,後來又加入了糜氏兄弟,孫幹,簡雍,趙雲,陳到,劉琰等人。
關羽,張飛是劉備創業時的左脖右臂,糜氏兄弟給劉備提供了資金支持還是大舅哥,可以說是大股東一系的。
現在元從派毫無疑問,是劉備身邊權勢最大的人。
但很可惜,這些元從派的大佬,都已經垂垂老矣了。
而二代之中,成才者寥寥。
劉禪一手帶出來的關興、張苞,勉強可以,再加個關平,便很少有拿得出來的人物了。
關羽張飛這些老臣故去之後,元從派誰人可擔此大任?
第二,便是荊州派。
劉備在荊州呆的時間足夠長,並且也足夠穩定,所以在這裡收了非常多的人才。
前期有諸葛亮,等到赤壁之戰後,又陸續收了黃忠、魏延、蔣琬,費禕、馬良、馬謖、向朗、向寵、鄧芝、閻宇、宗預、霍峻、霍弋、龐統、呂乂、楊儀、高翔等人,這批人裡,有文有武,實力非凡。
荊州派與元從派,現在是劉備身邊實力最強的兩個派別。
而派系內鬥,亦是在元從派和荊州派之間展開的。
劉備收了諸葛亮,自此天天和諸葛亮討論工作,於是引起了關羽和張飛的不滿。
經過劉備的調解,加上諸葛亮自身出色的後勤工作,也得到了關,張的認可。
最終雙方完全配合。
等到劉備稱王,開始論功行賞的時候,又出現了問題,那就是關羽聽說自己和黃忠並列的時候,直接說,把我和一個死老頭放在一起,這不是侮辱我嗎,甚至一度都不想接受封賞。
好在有劉禪巧舌,勸住了關羽。
第三次是在漢中太守的選拔上,劉備用了魏延,但是沒有用張飛,讓人一度以爲這是劉備在通過提拔荊州派系,壓制張飛,壓制元從派。
要想勢力間和睦相處,可沒那麼容易。
第三個派別,便是東州士了。
東州派系以法正,李嚴爲首,還有孟達,吳懿、費觀、許靖、董和、董允、吳懿、吳班、陳祗等人。
作爲非本地派系,本身就是劉璋用來壓制益州本地勢力用的。
在劉備與劉璋正式決裂,並且率軍南下的時候,益州派系和東州派系的表現還是有所區別的。
“東州士”表現得明顯不如益州本土大戶有節操,尤其是吳懿、費觀、李嚴等人相繼投降,讓劉備的實力越戰越強。
“東州士”更加歡迎劉備統治益州,劉備消滅劉璋後也給予“東州士”比較高的地位。
譬如法正,便可以稱之爲劉備麾下第一謀士。
甚至娶了吳懿妹妹吳夫人。
東州士這一派,劉備是有意扶持的。
無根無萍,便更只能依附主君了。
第四個派別,自然就是益州派了。
益州派是蜀國當地的本地人士。
以黃權、李恢、馬忠、譙周、王平、羅憲、張嶷、張翼、楊洪、李邈、張裔等人爲代表。
前期以黃權,李恢等爲首,後期則是以大儒譙周爲首。
因爲是益州本地人,現在勢力雖然不強,但若是漢中國還是侷限於益州,隨着益州本土俊才的崛起,他們的勢力,肯定是會越來越強的。
歷史上,蜀國後期,元從派的二代本身也比較人少,還由於斷代,沒能拿到實權。
荊州派的人也漸漸地死得差不多了。
而人家本土益州派卻不斷地有新生勢力補充進來。
於是他們就漸漸佔據了上風。
這也是爲何譙周滿口消極言論,而當時的劉禪還不能對他動手的原因。
第五個派別,便是靠邊站的涼州派。
涼州派說實話,不嚴格能算作派系,主要代表人物就是馬超,馬岱兄弟。
姜維雖然出身涼州,但是他更應該被劃入荊州派系。
馬超在劉備奪益州的關鍵時刻前來投靠,算是幫了劉備一個大忙,並且也有諸侯的身份,所以在劉備進位漢中王時,勸進表排第一。
但是這樣的人,劉備是不敢用的,所以,馬超的後來幾年,就是老老實實的在邊地鎮守。兵權也沒多少。
劉禪思量着如何安排圍繞在權力中心的五股勢力,一時間沉默下來了。
這些派系,既然是圍繞在權力中央,而劉禪即將走到權力中心,那麼,這件事情,他肯定是要處理好的。
而且還必須處理好!
一個不慎,可能便將大好局勢付之一炬了。
漢中國內本來實力就不強,再一內鬥,還北伐個屁?
“殿下.”
見到劉禪沉默下來,費禕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
“我無事。”
劉禪擺了擺手,眼神重新恢復起亮光來了。
“今日府上,可有人遞來拜帖?”
聽到拜帖二字,在一旁的太子詹事董允上前,說道:“太子府中昨夜收到了不少拜帖,計有四十六份之多。”
四十六?
費禕眼睛圓瞪,很明顯被這個拜帖的數字嚇了一跳。
劉禪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但臉色卻是未變,他看向董允,說道:“都是誰送來的?”
董允早有準備,從袖口中拿出表冊,遞到劉禪身前。
“都在其中了。”
劉禪接過董允手上遞來的拜帖,打開一看,眉頭微皺。
好傢伙!
這是劉備身邊的臣子,都給他邀請了個遍啊!
雖是拜帖,但卻有十足的政治意味。
劉禪接下哪個拜帖,無疑會表明他的態度。
未來的漢中王,現在的漢中王太子,站在哪一邊?
或者說
態度更傾向於哪一邊?
張飛、法正、黃權、馬超.
該怎麼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