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種景象,原本情緒方纔穩定的孫權徹底的蚌埠住了。
你們一個個慷慨激昂,話說得有多狠。
打!
打!
打!
動動嘴皮子誰不會?
我也會動嘴皮子,但是要你來應敵的時候,一個個又支支吾吾起來了。
現在吳國闇弱,百姓疲敝,軍隊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不如漢國。
糧草儲備同樣如此。
惟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水師了。
但是除了吳國水師,就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了。
步卒?
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披甲率堪憂,連列陣都列不好,行軍口令都無法聽清楚明白。
讓這樣的人去與漢軍作戰?
那不是扯的嗎?
沒錯。
在這段時間內,孫權與孫登檢閱了吳國的幾支‘王牌’步軍。
最後的結果,讓人窒息。
從上到下,就沒有幾個是能入他的眼的。
與這些蟲豸在一起,怎麼能建設好吳國?
這也是孫權不敢言戰的原因。
戰?
根本就不是對手。
但是不戰
這漢國的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一些。
孫權的眉頭緊皺,他有些擔憂了。
若是他一再答應,一再讓步,那漢國會不會得寸進尺?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也是孫權最擔憂的事情。
他孫權能退一步,能退兩步,但是不可能一直後退。
更不用說,吳國太子孫登是他指定的繼承人,將繼承人送到成都,萬一被暗害了,那吳國社稷豈非是不存了?
這是孫權不能接受的。
“有誰能爲孤抵禦強敵?”
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孫權眼中蘊含着殺氣,掃射殿中羣臣,無一人敢擡頭,與孫權充滿殺氣的眼神對視。
最後,還是陸遜硬着頭皮上前,說道:“若是漢國真敢來侵犯,我吳國必要向魏國請援,這樣一來,便不至於我吳國一人面對漢國的進攻了。”
求援魏國?
陸遜的這句話,無疑是給衆人打開了思路。
“不錯,若是能讓魏國出兵,那劉公嗣必定忌憚,不敢全力來攻!”
“本就是三國鼎立,有魏國在一側虎視眈眈,那劉公嗣定然不敢出手。”
“如此一來,那漢國的條件,不過是強人所難,那漢使之所以敢如此囂張,不過是裝出來的,只是紙老虎罷了,不足爲慮。”
吳國臣子自我排解,孫權卻是冷笑一聲,說道:“若是魏國不願意出兵,那該如何?”
不願意出兵?
“這這不可能罷?若坐視漢國將我吳國侵佔,對他魏國有什麼好處呢?”
“別忘了,那劉公嗣手上還有一張牌,那便是臧霸。若是漢國默許魏國進攻徐州,而他進攻江東,那會如何?”
孫權冷冽之語,一時之間,讓吳國臣僚爲之一靜。
不得不說
這種事情,還真有可能發生。
國與國之間,從來都只有利益。
對於魏國來說,巴不得吳國與漢國交戰,而在兩國交戰的時候,能夠將徐州拿下,那就更好了。
魏國進攻徐州,與漢吳兩國征戰還是不一樣的。
最起碼,魏國那邊可以提前結束戰鬥,而漢吳之間,短時間內恐怕難以結束戰鬥。
換句話來說,在魏國結束徐州戰事的時候,還可以轉過頭來偷雞。
對於魏國來說,這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更何況,就算是徐州拿不下來,看到漢吳兩國交戰,也絕對是魏國願意看到的。
就算是他什麼都不做。
看兩國因爲戰爭而損耗國力,那也是魏國拍手稱快的事情。
“將希望寄託與他國?這是取死之道!”
孫權右拳緊握,指甲已經插入皮肉之間,都快要流血了還不自知。
“散朝罷!今晚都給孤去好好想一想,若是吳國沒了,爾等的富貴,當真可存?”
說完這句話,孫權疲憊極了。
咳嗽一聲起身,朝着後殿而去。
而在殿中的內官當即扯開公鴨嗓,大聲喊道:“退朝~”
羣臣皆離去。
吳國太子孫登卻是跟着孫權的步伐,一路跟了上去。
“父王。”
時間已經過去了挺久的了,但是孫登的身體依舊沒有恢復的意思。
面色蒼白異常,便是各種補藥都吃下去了,這身體也沒有朝着壯碩的方向發展。
看着孫登跟了過來,孫權停下腳步,詢問道:“太子有話要說?”
孫登點了點頭,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孫權點了點頭,說道:“那便到偏殿去。”
王駕轉道偏殿。
孫權端坐在上首主位,而孫登則是站在下首。
偏殿之中,只有父子兩人,沒有其他的耳朵。
孫權說道:“至此艱難之時,太子是有計策要獻?”
孫登面色慘白,沉吟了片刻,但還是說道:“兒子的意思是,答應漢國的條件!”
答應?
孫權原本便沉鬱的表情,便更加難看了,遠遠的看過去,這臉上就像是扣了一口黑鍋在上面一般。
“太子可知道,你這句話的意思?”
“兒臣自然明白!”
既然說出了這番話,孫登便已經是豁出去了。
“吳國現在難戰,父王難道不知道?前番我等便已經是定下了休養生息,示敵以弱的計策,難道父王都忘記了?”
“孤當然沒忘!”
孫權硬聲說道:“但是我吳國已經是退了一步,現在若是再退一步,日後豈不是漢國有要求,我吳國便要答應?你是吳國社稷的繼承人,是國儲,若是你到了成都,那吳國的社稷要寄託在誰的身上?”
到現在,孫權也是硬氣起來了。
“與其窩囊度日,不如搏一搏!”
孫權是想要求穩,但是被人逼到牆角了,他也並非是一個沒有血氣的人。
當年赤壁之戰時,曹操號稱百萬大軍,他都敢力主戰之。
現在這劉公嗣不過是十萬大軍,其中能戰的,不過半數,那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輸了,大不了一死。
但若是贏了,便能一掃頹勢。
若是怕輸,連最後一搏的膽量都沒有,在漢國的溫水煮青蛙之下,那吳國還有未來?
或許在數年之後,連這個最後一搏的機會都沒有了。
最起碼,他孫權現在還有一拼的資本!
你劉公嗣想戰是吧?
那我孫仲謀,便陪你一場好了。“臥薪嚐膽,勾踐方纔能有霸王之業。若是這點屈辱都受不了,談何霸業?談何保住吳國?”
孫登死死的看着孫權,說道:“漢魏之間,必有一場大戰,這天下的變數,在數年之內便會來,我吳國一定要撐住這數年的時間,只要撐住這數年的時間,未來便在我吳國之手。”
看着自己的父親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孫登繼續說道:“現在漢國之所以還有動作,無非是覺得我吳國難信,既然是難信,便取信於漢國便是了,爲我吳國大業,爲我孫家大業,父王,這一次,還要忍!”
忍忍忍!
他孫權已經是忍夠了。
再忍下去,當真要成孫子了。
“若漢國便是求戰,我吳國也難逃一戰!”
孫權從主位上起身,緩步走下來,他雙手握住孫登的肩膀,一字一字的說道:“與其將這些煩擾都留給你,爲父拼一拼,讓你接手的吳國,不至於如現在這般人人欺負!”
只是
兒臣當真能活到接手吳國的時候嗎?
孫登臉上露出苦笑之色出來。
這些日子來,孫登每天的胃口都不好。
吃下去的東西不如吐出來的東西多。
而且時常嘔血,這明顯是身體敗壞的表現。
孫登感覺,自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以殘破之軀,換取吳國的未來,在孫登看來,這個買賣十分值得。
但是要和自己的父親說自己已經沒有幾年可以活了,這話卻又說不出來。
一方面,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抱着僥倖。
興許有神醫,能夠醫治?
聽說在成都的華佗,乃是天下第一神醫,若是有其醫治,是否能根治這暗疾?
另一方面,若是他對孫權說了,他的身體有問題,活不久,那孫權即便是再喜歡他,也會以吳國的大局爲重,將他剔除於吳國太子的選擇之上。
孫登了解自己的這個父王。
他的有情的前提,是在你有價值上的。
他孫登能繼承吳國社稷,有這個價值,是故他能夠得到重用。
所以他那個弟弟孫慮,即便是被封爲建昌侯了,也能被廢。
若是他沒有這個價值了,現在的權勢之位,豈不是一去不復返了?
這是孫登絕對不能接受的。
“吳國的大計,吳國的未來,不能因爲父王的一時憤怒便葬送了!”
看着孫登急切的模樣,孫權心中既是感動,又是爲其不爭。
“若你去了成都,你以爲你的吳國太子之位能保住?爲父爲了吳國的社稷着想,便不得不另選他人,你可懂?”
“兒臣自然清楚,自然明白,但是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孫權拍了拍孫登的肩膀,說道:“一味與之衝突,確實不智,若是可能避免此禍,我自然也是願意的,辦法,讓爲父來想,你便回去,替父王安撫那些士族臣僚,不管戰還是不戰,他們都是要拉攏過來的。”
孫登欲言又止,最後只得是對孫權行了一禮,說道:“諾!”
待孫登離去之後,孫權嘆了一口氣。
目光卻是轉向另外一邊。
吳國太子孫登送質成都,是孫權接受不了的。
但.
孫登的這個兒子不能送,那能否送其他的兒子?
你說我不講信用,那我送你一個兒子到成都,順便將王后也送過去,買一送一,你總不能說我吳國沒有誠意了罷?
若真是如此,你漢國還不滿意,還要得寸進尺。
那便是你漢國蓄意挑起爭端了。
都被欺負成這個樣子了。
他孫權,何懼一戰?
“去王后寢宮!”
坐在王輦之上,孫權對着身側的內官吩咐道。
後者聞言,當即扯着公鴨嗓說道:“起駕椒房殿~”
旋即,吳王儀仗便朝着椒房殿而去了。
而吳王宮,步練師的寢宮之中,正有一個美人對鏡貼花黃。
美人兒穿着鵝黃雲裳,賽霜勝雪的絕美容顏沒一絲可挑剔的瑕疵,雪白的嬌顏透出淡淡紅暈,清秀可人,一雙剪水瞳人,清澈若泉,那脣角微弧,喜中含笑,嫺靜之餘,帶有似水溫柔。
烏黑頭髮自後梳起,盤雲高挽,碧玉釵簪着的如雲秀髮散落香肩兩側,柳絲般的秀髮隨風飄散。碧玉釵上那顆漆黑的珍珠映襯着烏黑秀髮熠熠生輝,鵝黃的雲裳凸出的玲瓏曲線更顯萬種風情。
如果誰能娶得這樣的女人,真是夫復何求!
然而此刻美人眼中卻是有幽怨之色。
明明送信了,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有回覆?
那漢使明明又到朝堂來鬧了一場的。
難道他已經忘了我了嗎?
想到此處,這連化妝的心情都沒有了。
過了這麼多時間,生育帶來的後遺症,已經在步練師身上消失了,她的身上,重新變得妖嬈與緊實起來。
然而如此美豔的身軀,卻是蝕骨知味,寂寞得很!
當初的滋味,她現在都沒有忘記。
正在他想入非非的時候。
“大王駕到~”
遠遠的便聽到這個聲音,步練師將價值七十九金的純金鑲嵌寶石的眉筆放下,匆匆出了內室,上前來迎接孫權。
她纔出大殿,便見孫權氣沖沖,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
“臣妾拜見大王。”
步練師對着孫權行了一禮。
“起來罷。”
孫權擺了擺手,徑直的坐在了主位之上,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心中有心事,口中又有難言之隱,這表情好看那就怪了。
“不知大王到臣妾此處來,是.”
孫權今日是吃了火藥了,聞言當即冷哼一聲,說道:“吳王宮中,孤去何處,難道還要有個理由?”
被堵了一句,步練師心中也膩歪起來了。
但她臉上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悅之色。
反而是上前,柔嫩的小手放在孫權的太陽穴上,爲他輕輕的按揉着。
“大王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了?”
孫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僅是煩心事,還是關乎吳國社稷的大事,王后,現如今我大吳,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
說着,孫權將今日在吳王宮大殿中發生的事情與步練師細細道來。
步練師雖然早就知道了漢使的條件,但此刻臉上還是露出驚詫之色。
“這漢國,當真是太強人所難了,大王,不能答應他的要求!”
哎~
孫權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步練師,說道:“只是不答應漢國的要求,以吳國現在的軍力,如何是漢軍的對手?”
他拉住步練師的手,柔聲說道:“太子乃是國儲,關乎我大吳社稷,必不能讓其去成都,慮兒爲我所廢,便是派到成都,漢國也會以爲我心不誠,不會信我,如今,便只能讓霸兒入成都了。”
在孫權柔聲說話的時候,步練師心中已經有不妙的感覺了。
但一聽要自己的兒子入成都爲質,步練師還是繃不住了。
她的聲調驟然提高了好幾個檔次,說道:“霸兒還是嬰孩,大王怎麼能讓他去成都爲質?”
孫權當即點頭,說道:“是故,要王后隨他而去。”
讓我隨他而去?
步練師先是意動,但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當即跳起來了。
“要臣妾入成都,豈不是要被人所辱?若真是如此,臣妾寧死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