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回到柴桑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深夜的柴桑很是安靜。
即便此刻柴桑周遭其實匯聚了十多萬人,但軍中宵禁,若是搞出動靜太大,那可是會軍法處置的。
柴桑城中,孫權依然未眠。
他負手站在閣樓窗戶旁邊,望着天上的那一輪明月,眉頭卻是緊緊的皺了起來。
“大王,大都督.陸遜出使,已經回來了。”
“速速召見!”
得知陸遜歸來的孫權,在第一時間便召見了陸遜。
此刻的孫權,連衣甲都未卸下。
“如何?那小子提出了什麼條件?”
陸遜緩緩將劉禪的條件說了出來。
“每年送軍馬三千匹,糧草五十萬石,工匠樂女美姬,按照諸侯國規制上貢,允許漢國通商。並且,賠償漢軍出兵的軍費、士卒陣亡的撫卹。”
這個條件?
孫權的眉頭緊皺起來了。
這個條件,似乎也並非不能接受,起碼比之前的那些條件,要有誠意的多。
孫權疑惑了。
難道那小子肚子裡面又在醞釀什麼壞水?
你打勝仗了,怎麼條件反而更簡單了?
這壓根就不是他那個女婿的做事風格!
“伯言,此事你怎麼看?”
陸遜在從尋陽回來的路上,便已經開始思索了。
到了現在,已經是想明白了個大概。
“臣下以爲,那漢國之所以會是這個條件,便是因爲劉禪覺得自己的收穫已經夠多了,他出兵伐我吳國,本就是爲了讓我吳國通商,如今達成了這個條件,自然願意退兵了。”
“加之,我大吳尚有精銳十萬,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真的能戰勝我們,若是時間拖得久了,軍中損耗大了,豈不是被魏國所趁?這恐怕是那劉公嗣不願意看到的。”
陸遜的一番話,並非是沒有道理。
他吳國怕失敗,難道他漢國就不怕失敗?
若是敗了,不僅尋陽要丟回去,甚至汝南都可能不保。
“若是如此,議和的條件,可以再商量着來,我吳國並無如此多錢糧。”
陸遜斟酌片刻,還是將劉禪在尋陽與他說的話說了出來。
“大王,那漢國太子言之,若是吳國不夠錢糧,便用人丁來換,一人換一石糧草,十人換一匹戰馬!”
“狂妄!”
聽到這句話,孫權的面色當即陰沉下來了。
“百姓對吳國來說,何其重要?豈能以吳人換取糧草戰馬?”
這個好女婿,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大王,以臣下之見,此事也未嘗不可答應,只是運送到尋陽的人丁,非是吳人,而是山越之民。”
吳人乃是漢人,耕種的技藝嫺熟,且非常馴服。
你看現在打仗,家裡的糧食都被徵用過來了,也沒有見他們造反,頂多是舉家搬遷而已。
但山越之民可不一樣。
惹得他們不高興,那就是要跟你拼命的。
孫權掠得不少山越百姓,但是這些山越百姓需要馴化,這也是一個不小的投入。
以山越之民,抵扣糧草戰馬,似乎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畢竟山越之民送走了,還可以再抓。
這南邊山多,這些山越百姓都會自己刷新的。
“此事可以考慮,但是這要賠償的錢糧數目還是太多了,能不能再少一些?”
少?
陸遜苦笑着說道:“之前臣下便與那漢太子劉公嗣如此說了,但他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
“哼!”
孫權冷哼一聲,說道:“孤乃是他的岳丈,便是一點價都講不得?”
現在說是岳丈了?
之前怎麼不說?
陸遜當即說道:“明日臣下再去試一試,但即便能減免,數目恐怕也不會好看。”
孫權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要盡力而爲,我吳國的未來,現在可都肩負在你一人身上了。”
陸遜點了點頭,只是表情不那麼好看。
在劉公嗣口中奪糧,這個難度可就有點大了。
“另外,孤聞之,尋陽防線中,尚有我大吳精兵萬人,將他們妥善送歸,也是你要辦成的事情。”
甲方的要求,實在是太多了。
但此刻陸遜乃是負罪之身,只得是硬着頭皮應諾。
“諾!”
翌日。
陸遜又到尋陽,拜見劉禪。
此時他們已經不是在大堂上見面了。
而是在太子行宮的書房裡面。
“如何?”
劉禪手上捧着書看。
陸遜眼尖,發現那不是他的藏書嗎?
再環視書房,發現這也是他之前的書房,連書房的格局都沒有變過。
這都是我的藏書,我的!
書房還是原來的書房,但是書房的主人,卻已經是換了。
陸遜將思緒收回來,對着劉禪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我王大致上答應漢國的要求,但是數目要減免一些。”
戰事打起來,要燒的錢糧,比現在送上來的,要多太多了。
加之有許多不確定性,孫權答應這個條件,劉禪也不意外。
“數目可以酌情減少,但也減不了多少,這樣罷,若是這些糧草賠款,你吳國在一個月內送過來,便減去兩成,如何?”
一個月內送過來,減去兩成?
別看只是打了八折,但與巨大的數目比起來,這八折所減免的東西,便太多了。
“此時正是春耕的時候,孤打算將民夫放回各地,讓他們去春耕去,不要誤了農時,但這樣一來的話,我軍中的糧草,便只有一個月用度了,需要你吳國轉運糧草過來。”
果然是因爲春耕的原因。
陸遜心道果然如此,腦子裡面當即一轉,看其中有沒有戰機,但只是一想,他便搖頭了。
沒有。
一點都沒有。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漢國重新組織民夫運糧了。
“民以食爲天,殿下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陸遜嘆了一口氣,再說道:“我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那便是在尋陽防線,還有我吳軍萬人,請殿下在達成盟約之後,給這萬人放行,如何?”
放行?
那豈非後顧之憂就沒有了?
劉禪佯裝思索之色,馬上點頭。
“你我兩國,原本是盟約之國,若非你吳國過於跋扈了,我大漢也不會出兵征討,畢竟我大漢的國策便是聯吳抗魏,這一萬人孤可以放,但是.得是在吳國將錢糧送齊了之後,孤再放人。”
聞此言,陸遜心中長舒一口氣。
現在在尋陽防線的萬餘吳軍,可都是吳軍精銳,他們能安然歸來,吳國的實力,便又能恢復一些。
畢竟這些人,原本是當做棄子處理的。
這麼一看,與漢國議和,我吳國也不是沒有收穫。
劉禪看着陸遜的表情,心中一陣好笑。
就像是後世你王者榮耀抽到珍稀皮膚一般,你大喊:馬化騰虧麻了。
確實
我確實虧麻了。
但等你將錢糧送歸來,再得知我漢國北伐爲真,伐吳爲假的時候,我看你會不會哭。
“一言爲定!”
劉禪當即朗聲笑道:“放心,我大漢向來守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聞此言,陸遜滿意的離去了。
而劉禪,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來了。
吳國來議和?
他本來就沒想繼續伐吳了。
最後再在吳國榨取些許利益,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而且
若是來年要伐吳了,他還有一個完美的藉口。便是這一次的盟約。
劉禪對於吳國的信用,或者對於孫權的信用,一向是懷疑的。
是故他要在最短時間,兌現盟約中的物資,哪怕是打個八折。
最起碼東西是到手了。
每年送五十萬石糧草,三千匹戰馬以及美姬樂女工匠這些.
以孫權的尿性,到時候他肯定不會送到漢國。
屆時若是漢國想要伐吳,這不就是最好的藉口?
“將費禕喚過來!”
劉禪書房中侍奉的侍女。
這些侍女各個姿色不凡,乃是尋陽豪族貢獻出來的。
莫看只是侍女,但是她們之前可都是豪族的貴女。
沒辦法,現在劉禪檔次上來了,便是侍奉的侍女,都是些貴女來侍奉。
當然
這也是收心之舉。
畢竟見其容貌絕色,途中感覺來了,將其臨幸了收入房中,那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片刻之後,費禕匆匆而至。
“文偉,時候差不多了,從今日開始,開始遣散民夫,並且,先讓阿會喃先帶着無當飛軍前去襄陽。”
去襄陽只是第一步,明面上,是說要去支援汝南。
但其實.
是準備經過東三郡,進入漢中。
這個時空的漢國,比之丟失荊州的蜀漢,要強大太多了。
掌控荊州,有東三郡在,便有一條路可以溝通漢中與荊州。
雖然道路難走,運送糧草物資的話,由下到上比較艱難,但起碼也是一條路不是?
到了漢中,便可以支援北伐!
“諾!”
到現在,費禕也知道,伐吳這邊的事情,已經是告一段落了。
現在漢國要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北伐上面。
“糧草輜重沿水路送到成都,後勤之事,孤交由你來負責。”
成都的糧草,會運往漢中,而其餘地方的糧草,則是匯聚到成都中去。
按照劉禪的估算,漢國北伐,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了。
他要防備,在魏國與吳國知曉漢國現在的主要精力是在北伐之後的反應。
吳國
或許會惱羞成怒,或許會對尋陽用兵。
是故,尋陽中的兵卒,可以撤走些許,一定要有足夠的兵力來守住尋陽。
有一點他和孫權很像。
這吃下去的肉,沒有吐出來的道理。
“諾!”
費禕當即領命。
此事尚還是絕密,現階段來說,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費禕離去之後,劉禪看向身側侍女,當即將其抓到懷中來。
一上手,便知道發育得不錯了。
“你叫甚名?”
那侍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身子一直在微微的顫抖着。
“殿殿下,奴婢徐文燕。”
文燕?
名字不錯。
劉禪輕輕一笑,說道:“今夜便由你來伺候罷!”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在你有了權力之後,什麼美人,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玩物而已。
也難怪有人會說出紅粉骷髏這四個字。
在所謂的美人只是玩物,唾手可得的時候,那還有什麼珍貴的呢?
是夜。
陸遜又雙叒叕白衣渡江,到了柴桑。
來來回回的出使,這兩天來,陸遜就沒有睡過多久。
因此這臉上的疲憊之色那是看得出來的。
陸遜面色不佳,孫權臉上的表情,也只能用憔悴兩個字來形容。
每日擔驚受怕,便是有時間休息,他也是睡不好。
“如何了?”
陸遜歸來,孫權當即迎了上去。
“尋陽防線中的萬餘吳軍,他可願意放行?”
相比於那些錢糧賠款,孫權現在最看重的,還是那萬餘吳軍精銳。
要訓練出一支一萬人的軍隊,配上甲冑兵刃,這付出可不比獻上的錢糧少。
“漢國太子答應放行尋陽防線中的吳軍,不過是要在錢糧送完之後,他纔會放人。”
錢糧送完之後再放人?
“此話何意?”
孫權都有些迷糊了。
“漢國太子得知大王欲要少些付出錢糧,便提出在一個月之內送上盟約中要求的錢糧數目,可減免其中的兩成。而尋陽防線中的吳軍,也會在我吳國送完錢糧之後,再放行。”
兩成?
這可是大數目!
這個女婿,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惡。
“一個月準備如此多的錢糧,恐怕我大吳力有未逮啊!”
孫權又憂愁起來了。
“況且,現在吳國之中,戰馬是有三千匹,但都是吳軍正在用的。”
三千匹戰馬,可是吳軍的老家底了,現在要送上去?
“戰馬可以用山越之民來抵扣,糧草倒是可以用柴桑的軍糧送上去。”
孫權搜刮整個吳國,如今這些糧草,都堆積在柴桑城中了。
“只是將這些糧草送給漢軍,我們吃什麼?”
陸遜當即苦笑說道:“只得將大部分吳軍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孫權的眉頭皺緊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之前被劉禪偷襲偷怕了,現在孫權都有些懷疑,這事情是那漢國太子劉公嗣的詭計。
“此事有沒有可能,是那劉公嗣的計謀?”
陸遜想了一下,搖頭說道:“漢軍已經將民夫遣散了,在臣下離去的時候,其更是將無當飛軍調往汝南方向,似乎是要防備魏國的進攻。”
虛虛實實,讓人難以看清。
孫權心中還有些猶疑之色。
“孤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漢軍的期限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足夠刺奸屯去探查情報了,大軍轉移,動靜很大,那劉公嗣是掩飾不住了。”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但是
現今那小狐狸如此爽快,總感覺裡面有不對勁的地方。
但具體這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
“罷了,便先準備錢糧,以及山越之民罷!”
之前抓來的山越之民,有數萬被安置在豫章郡,現在,便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
只是,這些山越之民雖然抓着簡單,但好歹也是勞動力啊!
雖然給吳國創造的錢糧沒有吳人多,但將他們送出去,孫權還是有一種剜心的痛。
他本是鐵公雞,可以說是一毛不拔,現在面對着這個‘好女婿’,卻是被其敲骨吸髓。
這個‘好女婿’當真是我的剋星啊!
孫權心中雖然猶疑,但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心中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畢竟失地賠款,以奴婢屈膝討好,雖然丟了臉,但是吳國卻是保住了。
似乎
今晚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可惜王后還在吳國之中,不然.
今夜勢必要翻雲覆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