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流了一夜的血。
懸掛在東市的屍體,有數百具之多,如此震撼人心的場面,一時間讓長安城中的百姓心中恐懼,那些敢言之投降的人,似乎也一夜之間銷聲斂跡了。
傷亡最是慘重的,便是京兆杜氏、京兆韋氏子弟,基本上只要是留在長安城中的,都被張郃找出來殺了。
而且
殺這些京兆杜氏,京兆韋氏子弟的,非是他的親兵,而是那些與京兆韋氏,京兆杜氏有關係的軍將,官吏。
昨夜,他召集那些與京兆韋氏京兆杜氏有關聯的、卻不是出自京兆杜氏,京兆韋氏的官吏軍將,一人給了一把刀。
言之:殺一人可活命!
他們若是想要活命,便要殺一個京兆杜氏,或是京兆韋氏子弟。
否則,死的便是他們。
在生死存亡之際,有的人屈服了,有的人爲求活命,只得是屈服於張郃的淫威之下,只得是用京兆杜氏、京兆韋氏子弟的鮮血,換得張郃的信任。
經此一殺,長安安分多了。
當然
張郃也清楚這種高壓政策,這種恐怖統治,一個不甚,便會讓滿城的百姓羣起而攻之,是故,他大開長安府庫,以財帛賞賜守城軍卒,更是將城中作亂的京兆杜氏、京兆韋氏的女眷,賞賜軍中,充爲軍妓,供軍將士卒享樂,這一套套的動作,無疑是張郃收心長安守軍的舉動。
這些大頭兵,都是俗人,你跟他們講家國大義,人家聽都不會聽。
但是你跟他們說錢帛,你跟他們說女人婆姨,他們可願意聽了。
若是伱賞賜給他們錢帛,賞賜給他們女人,那他們便會死心塌地的爲你征伐!
對於這些大頭兵們的想法,我張郃太清楚了。
而現在,要守住長安,唯有掌控住三萬多守城的魏軍,方纔有作用。
至於城中的百姓,都是耗材。
若是到了關鍵時刻,這城中的百姓便是死完了,又能如何?
至於之後朝廷會不會有懲罰?
那也得等到他活着守住長安了再處罰。
況且,以他守住長安的大功,陛下焉會處罰?
“父親,城內外的軍將,都已經換上了信得過的人了。”
爲防止有人作亂,便是胡兵,張郃都將其打亂編制,然後用他本部兵馬的人充當基層軍官,牢牢的控制住守衛長安的各軍各部。
在發賞的餘韻之下,城中的士卒反抗的勢頭不大,便是有,也翻不起什麼波浪出來。
至於在打散編制之後,軍隊的戰鬥力會不會變弱,也已經不在張郃的考量之內了。
他現在已經是絕了出城野戰的心思了。
既然不必出城野戰,那軍隊的戰鬥力下降些許,那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畢竟城外的漢軍過於精銳,不管是張飛,還是趙雲,都是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的猛將,便是出城野戰了,張郃也自付不是對手。
野戰打不過,那便只有守城了。
守城,戰鬥力弱一些,那也無關緊要。
“漢軍還在填護城河?”
張雄點了點頭,說道:“日夜不停,照這個速度下去,怕是三五日之內,護城河便要被他們填平了。”
不出城襲擾,那麼護城河便會被漢軍填平,但是出城襲擾,又打不過漢軍。
難啊~
“父親,還是得發兵去將這些民夫驅趕了,若無護城河之利,怕是長安危矣!”
張郃沒好氣的瞥了張雄一眼,說道:“誰去?你?”
也不看看你領兵出城應戰,結果是怎樣的?
給他的臉都丟盡了。
被張郃如此輕看,張雄拳頭緊握,但之前出城應戰的事情太過丟臉,卻是讓他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只得是低着頭,懦懦不敢一言。
“城上箭矢射下,減慢漢軍動作便是了,只要我們再守住二十來日,則增援必至,增援到了,長安便也就守住了。”
出城被教訓了好幾次,張郃現在也就一門心思的想着守城了。
只要長安不丟,這魏國最大的功勞,還是在他張郃身上的。
汧水城邊汧水旁。
一支騎軍風塵僕僕而來。
正是曹真率一萬騎軍先行而至。
從涼州到關中,經過一段長途奔襲,曹真彷彿剛從地獄的烈火中掙脫出來。
他的面容被風塵和疲憊刻畫得深沉而憔悴,皮膚呈現出一種黯淡的青銅色,如同被歲月和戰爭共同磨礪過的古老銅器。
涼州的風大,隴右的沙子割臉。
他的雙眼深陷,佈滿了血絲,彷彿是兩團燃燒的火焰,透露出不屈的鬥志和深深的惱怒。
烏黑中帶着些許蒼白的頭髮散亂而油膩,粘在臉上,幾縷灰白的髮絲在風中飄揚,猶如戰場上的旗幟。
呼哧呼哧~
曹真胯下那黑色戰馬也顯得疲憊不堪,馬蹄鐵與地面的摩擦聲,如同戰爭的鼓點,迴盪在空曠的原野上。
看着近在眼前的汧水城,曹真臉上的眉頭並沒有舒緩下去。
直娘賊的!
漢國狡詐!
來騙,來偷襲!
他之前在聽到涼州叛亂的時候,心中便有疑慮。
畢竟他纔在涼州戡亂沒幾天,便是西域諸國都見識到他魏國的兵鋒,爭相納貢歸附,那些涼州豪強,豈會不懼?
結果呢?
好傢伙!
原來是那些涼州豪強與漢國勾結,作亂爲假,將他關中精銳從長安吸引到涼州爲真。
搞得現在長安危機。
曹真現在有一種想要罵孃的衝動。
煮酒論英雄,你劉玄德小人行徑,算得上什麼英雄?
“將軍,我軍長途奔襲,且後軍尚未趕到,應該在汧水城歇息一段時間,再做攻伐。”
在得到漢軍沿着陳倉道入關中的消息的時候,曹真的大軍已經是到了武威郡了,之後又從武威郡長途奔襲而來,像是步軍輜重那些,都已經是落在後頭了,只有一萬騎軍方纔能先到一步。
“愉麋情況如何了?”
漢軍有一部漢軍駐紮在愉麋城中,並且在要道險地都修築了堡壘,很明顯,便是爲了遲滯他支援長安的。
“愉麋有數千漢軍阻攔,守城的是馬超。”
錦馬超?
曹真愣了一下,旋即眉頭緊皺起來了。
“錦馬超勇不可當,且他在雍凉之地十分有威望,要突破愉麋城,恐怕不容易了。”
馬超畢竟佔據過關中,與關中的羌氐、西涼羌人關係不俗。
他手底下守城的數千人,除了劉備給他的三千人之外,其他的大多數歸附過來的羌氐。
劉備將馬超帶到關中來,也是存着利用馬超來收心關中羌氐的心思在裡面的。 “可有愉麋城防圖?”
在曹真身後,雍州刺史,鎮西將軍府長史郭淮說道:“這個,恐怕得入汧水城之後,再來問詢了。”
知曉愉麋被馬超鎮守之後,曹真便熄了以騎軍攻城的心思。
換做是別人,曹真還真敢這麼做。
畢竟愉麋不是堅城,攻是可以這麼攻的。
但鎮守愉麋的是馬超,以他在關中羌氐的影響力,怕現在手裡已經是聚起了數千羌氐騎兵了,要想以騎兵的優勢在馬超身上佔便宜,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年先帝擊敗馬超的時候,割須斷袍,差點命搭在馬超身上了,面對此人,曹真不敢輕視。
在汧水城守將迎接下,曹真緩步走入汧水城。
這宴席還沒開,酒菜還沒上,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曹真便看向汧水城守將。
“愉麋那邊情況如何,這段時間你可有去探明情況?”
汧水城守軍當即說道:“愉麋城原本是小城,但被漢軍加固加高了之後,要想攻下,恐怕需要費一些波折,另外,在愉麋城周遭,漢軍新建了三個堡寨,一個矗立在離愉麋城西南五里處的臺塬上,一處矗立在愉麋西北方向的一個谷口處,還有一處在汧水對岸,三個山寨堡壘,加上愉麋城,將所有的道路都堵住了。”
曹真眉頭微皺,繼續問道:“漢軍兵力佈置如何?”
那汧水城守將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只好說道:“前些日子還好,我軍斥候還能探查到愉麋的些許情報,但隨着漢軍騎兵變多,莫說是派斥候去探查情報了,斥候一出城池,便被漢軍羌兵襲殺,連門都出不去。”
也就是說,在一開始的時候,漢軍在愉麋的守備還是不怎麼森嚴的。
但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羌氐歸附馬超,也讓愉麋的城防,變得越發堅固。
“漢軍的兵力佈置,要先弄清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若是連漢軍的情況都沒摸清,這還怎麼打?
郭淮當即說道:“末將願領兵,清掃漢軍斥候。”
曹真想了想,本來想要拒絕的,但還是點頭。
“到時候看看馬超所部騎軍的成色。”
若是其騎軍費拉不堪,便不懼與之野戰。
人的名。樹的影。
對於馬超這種打出過名聲的宿將來說,基本的尊重,曹真還是會給的。
“此事明日再去做吧。現今,或可派一人前去,說降馬超。”
曹真臉上綴着神秘的微笑。
“說降馬超?”郭淮愣住了。
“不錯。”
曹真呵呵一笑,說道:“錦馬超現在雖然被漢國封爲驃騎將軍,領涼州牧,進封斄鄉侯。但這都只是虛職而已,似馬超這種野心勃勃之輩,如今入了關中,便能憑藉往日的威望招納舊部,嘯聚之下,做一方諸侯,尚未可知,便可以此爲誘餌,讓馬超爲我等所用。”
郭淮思索一番,說道:“馬超半生爲梟雄,歸順劉備,寄人籬下後常心懷危懼之感,此事或能成,但前些年,益州發生的彭羕之事,也未見馬超起事,此事,他焉會反漢?”
數年前,彭羕攛掇馬超反劉,聽到彭羕說出這種話大吃一驚,默不作聲。
彭羕走後,馬超便將彭羕的話如實上報,於是彭羕被逮捕囚禁,之後劉備聽取諸葛亮意見處死彭羕。
如此之人,真還有勃勃的野心?
要知道,現在的馬超,已經四十七歲了。
“當年馬超在益州腹地,周圍無可用之兵,自然不敢妄動,如今他至關中,如虎入山林,龍入大海,嘯聚之下,便可能恢復往日榮光,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若是馬超投降,不僅漢國苦心建造的愉麋防線淪爲擺設,他大魏更是能擁有馬超以及西涼羌氐作爲打手。
一來二去之下,擊敗漢軍,守住關中的把握,也就更大了幾分。
“誰可爲使者?”
曹真說道:“西涼韓遂舊將田樂曾在馬騰帳下爲將,他本是西羌人,可爲使者。”
這個田樂,便是後面將韓遂頭顱斬下之人,將頭顱獻給曹操之後得封關內侯。
“便讓此人去試一試錦馬超的口風罷!”
正事辦完了之後,曹真懸着的心也是落下了一半,他將面前的酒樽端了起來,對着郭淮敬了一禮,當即滿杯飲下。
作爲沙場宿將,曹真知曉,便是再着急的想要馳援長安,也得一步一步來。
若是着急了,說不定反而會被漢軍所趁,那就不妙了。
愉麋城中。
馬超端坐城中府衙大堂的主位之上。
他的身形已不如年輕時那般健壯,卻依然散發着一股不容小覷的威嚴。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如同歷史的痕跡,見證了他的輝煌與滄桑。
他的甲冑,雖然依舊華麗莊重,卻已經略顯寬鬆,不再緊緊貼合他的身體。甲片上的光澤也黯淡了許多,但仍然透着一股堅不可摧的氣勢。
馬超端坐着,雙手交迭在膝頭,目光深邃而寧靜。他的身形已不如年輕時挺拔,微微佝僂的脊背彷彿在訴說着歲月的無情。
然而,他的眼神卻依然堅定而有力,彷彿能夠穿透一切虛妄,直視事物的本質。
“兄長,魏軍使者求見。”
曹真先頭上萬騎軍到達汧水城的消息,馬超早已經知曉了。
原本以爲他會趁夜來攻,不想卻是找了個使者來見他?
找使者來見我?
難道我還會投降不成?
“咳咳。”
馬超捂嘴咳嗽一聲,說道:“誰人爲使者?”
馬岱當即說道:“兄長,是關內侯田樂。”
“是他啊!”
馬超腦子裡面回想起田樂那憨厚的笑容,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讓他進來罷。”
但是說了這句話之後,馬超又覺得有些不妥,再說道:“也將安漢將軍請來罷。”
馬超獨自領軍,劉備也派了糜竺前來跟隨,算是監軍。
對此,馬超心中並未有不悅之色。
一來他與糜竺談得來,二來則是劉備將他的兒子與弟弟都放在他身邊,信重之意,難以言表。
不管是爲了馬家的前途,還是爲了報答劉備的收留之恩,此番守備愉麋,便是身死此處,也要阻擋曹真大軍,爲漢國收復長安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