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跑掉了,林琪本來也想走,可一起身,眼前有點發黑。
這次用太大力了,頭撞的真的挺疼的,而且血流的很多,用袖子抹了一大會兒都沒抹淨。
其實林琪也知道,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一定能再回到以前的身體裡去了,那具身體肯定已經火化了,她回去也只有溪爲孤魂野鬼的份了。
可從錦衣玉食中一下子落到這貧窮落後的地方,林琪的心裡還在抗拒着這裡,還不能安心的接受這一切。今天也不過是借朱七娘的訓斥,把心底的不安和絕望發泄出來罷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
林琪是死了,五丫還活着。
五丫的腦袋撞了樹,疼的還是林琪。
除了接受,林琪已別無他法。
林琪無精打采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忍着疼痛往來路上走。
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後面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喊道:“妹妹,你別動,我找姨娘來了。”
姨娘?
是他姨呀還是他爹的小妾呀?
林琪好奇的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
小傢伙正拽着一個纖細的身影往這邊跑,見他跑的太猛,那女子一個勁的拉着他柔聲道:“慢點,仔細摔倒了。”
待他們走近點了,林琪看清了那女子的長相。
大概二十來歲的樣子,體態纖弱,姿容秀美,眼似水杏,眉露輕愁。
美女呀……
可惜太柔弱了點。
林琪看清了她的模樣,她也看清了林琪的樣子。
“哎呀,真是流了好多血呢。”她低呼一聲,趕緊跑了過來,從袖中抽出一條手帕,先幫林琪擦了擦臉,然後又將手帕捂在林琪頭上撞破的地方,低下頭對那個小傢伙道:“越越,你快去把你小舅叫來。”
那個叫越越的小傢伙聽話的又跑了。
“小妹妹,來,先坐在這石頭上。”美女一手捂着林琪的腦袋,一手扶着林琪坐到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林琪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沒事,不太疼。”
美女柔聲道:“本來應該帶你回去包紮一下,可今天是我舅奶八十大壽,我怕他們有什麼忌諱,一會兒我叫我小弟先找大夫,給你上點藥就好了。”
古人忌諱多,林琪是知道的,說實在的就算是美女讓她去,她肯定也不去,人家一家歡天喜地的慶大壽呢,他這麼個髒兮兮滿腦袋血的孩子去了,肯定會擾的好多人不高興。
不過對於美女的好意,林琪是感激不盡,趕緊道謝道:“謝謝姐姐了。”
林琪沒有順着小越越的輩份叫這個美女阿姨,她的靈魂畢竟是二十多歲的大人,這個美女看起來比她還要小一兩歲的樣子,林琪還真叫不出口,只得折中一下,叫了個姐姐。
美女顯然沒在乎這些,溫柔的問林琪道:“你這頭是怎麼弄的呀,頭上傷口挺大的。”
林琪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是想撞死,只是含糊說道:“跑着跑着撞樹上去了……”
大概沒想到這答案會這麼奇葩吧,美女撲哧一聲就笑了:“那你以後走路可小心點,咱們這裡別的不多,樹還是挺多的。”
“七姐,你叫我幹啥?”一個虎裡虎氣的聲音從大老遠就傳了過來,然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很快就出現在了林琪的視線裡。
美女吩咐他道:“這個小姑娘的頭破了個大洞,你去清河村請蘇大夫過來,讓他帶點金創藥什麼的。”
“好嘞。”那個和二柱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一溜煙就往北邊跑了。
林琪這才知道,她所在的村子,應該叫清河村。
那麼說,現在這個村子,不是她們村了?
看來,她這一能瞎跑,竟然跑到別的村來了。
“姐姐,這是什麼村啊?”
美女回道:“這是蒲東村。小妹妹你不是這村的?”
“我可能也是清河村的,我們村就有一個蘇大夫。”五丫究竟是哪個村的,記憶中沒什麼印象,不過她聽朱七娘和林守平說的話,那個蘇大夫似乎是村裡的。
“清河村呀……”美女的話,輕輕嫋嫋,尾音輕淡,頗有一股遺憾的意味在裡邊。
嗯?
聽這口氣,美女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莫非她和清河村的某個男子談過戀愛?這樣子應該是沒成。
古代不是不允許自由戀愛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愛情的火焰不管怎麼壓迫都是熄不滅的,這古代出現個把談戀愛的,也不是不可能。
“小妹妹,來,我揹着你,往那邊送送你。”美女蹲下身,示意林琪趴到她背上。
“不用,我能走。”頭雖然疼,但腿沒事呀,林琪還沒有那麼矯情,她很乾脆的邁開小短腿,自己往前走。
美女輕笑道:“小傢伙還挺倔的。”
在旁邊看了半天熱鬧的小胖子越越幾步跑過來,扶住林琪的胳膊道:“妹妹,我扶你。”
林琪……
這一家子,可真夠熱情的。
一邊走着路,小越越象個小大人一樣,時不時的就關心一下林琪。
“妹妹,你疼嗎?”
“妹妹,你挺着點。”
“妹妹,你別走太快了,小心傷口疼。”
“妹妹……”
“妹妹……”
林琪雖然感動於這麼小的孩子這麼貼心,但不要一口一個妹妹好不好,他叫她阿姨還差不多!
順着一條兩邊栽滿了柳樹的小土路,三個人緩緩向前走。
那條長長的路還沒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面就急匆匆的走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連蹦帶跳的越越的小舅,另一個是揹着木頭藥箱的年輕人,應該是蘇大夫了。
蘇大夫大概二十來歲的樣子,白衣黑冠,清俊秀雅,好象一個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
從蘇大夫的身影出現後,林琪發現,她身邊的美女那眼光好象粘在了蘇大夫身上一樣,沒有移開過哪怕半分毫。
而蘇大夫,也是一直緊緊的盯着美女,眼中的激動,顯而易見。
一看見兩人這目光癡纏,林琪就明白了,敢情這兩人是戀人,這個社會大概男女獨自見面的機會很少,現在好不容易見面了,自然是郎情妾意。
“子軒……”當蘇大夫站到美女的面前時,美女估計是按捺不住心裡澎湃的激情了,不由的喊出了蘇大夫的名字,那聲音,柔的能滴出水來。
蘇大夫雖然也激動的很,但他明顯比美女自制力強多了,他靜靜的站在美女面前,微微一笑:“晚煙,好久不見。”
林琪這時才知道,原來蘇大夫叫蘇子軒,美女叫晚煙。
大概這聲問候勾起了晚煙的什麼心事,她看着蘇大夫的眼睛,漸漸溼潤,她習慣性的去袖口掏手帕,掏了好久什麼也沒掏出來。
蘇大夫從袖口中抽出一方白帕,遞給了她。
晚煙毫不遲疑的接了過去,在眼角沾了幾下,就將帕子攥在手裡,也沒還給蘇大夫。
蘇大夫笑了笑,也沒往回要,而是將目光移到了林琪身上,然後驚訝道:“五丫?你這頭怎麼回事?”
已經被忽略了許久的林琪暗暗嘆了口氣,看來沉浸在愛情中的男女,是最不靠譜的人。
她是病患好不好,他來了這麼長時間了,竟然纔看見她。
林琪還沒回答,晚煙已經笑着替她說了:“她跑着跑着撞樹上了。”
她這一笑,眼波流轉,雙頰微粉,讓蘇大夫眼睛都看直了。
他倆在那你看我我看你,又忘了下面有個傷員了,還是越越小朋友厚道,上去就拽蘇大夫的衣袖,焦急道:“大夫,你快給妹妹治傷啊,她流血了。”
被小胖子這麼一催,蘇大夫依依不捨的移開眼睛,這才俯下身來,先拿掉了晚煙蓋在上面的手帕,然後去看林琪的傷口。
“沒傷到骨頭,是皮外傷,上點藥就好了,手帕是你的?”蘇大夫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他隨身帶來的藥箱,竟然沒有先拿藥,而是把那帶血的手帕先扔進了藥箱,然後纔是去翻藥。
晚煙一把搶出那沾滿了血跡的手帕,嬌嗔道:“髒成這樣,洗不掉了。以後我繡條好看的給你。”
“那你可別忘了。”得到佳人的保證,蘇大夫這才滿意的找出一小瓶藥水,給林琪擦洗傷口,擦完後,灑上了一層藥粉,又向晚煙道:“把那個手帕還拿來,她這傷口還得蓋着點。”
晚煙只得又將那手帕蓋到了林琪頭上,蘇大夫囑咐林琪道:“用手捂着點,不出血就好了。”
眼看着那兩人眼中又只有對方了,林琪還能說什麼?
只能默默的伸手捂住了腦袋。
小胖子踮着腳幫林琪捂住了頭上的帕子,熱心道:“妹妹,我幫你捂着。”
這傢伙是雷鋒轉世嗎?
這麼愛幫助人?
旁邊被忽略了好久的小舅大概是沒意思了,向晚煙說了聲:“七姐,沒事我回去啦。”
晚煙囑咐他道:“要是有人問我,你就說我送個受傷的小姑娘回家去了。”
那個小舅答應着,迅速跑遠了。
懂點事的走了,只剩下了兩個六七歲的小娃,那對戀人大概覺得沒什麼顧忌了,說話也放開了。
“你過的好嗎?”
“就那樣唄,你呢?” wWW ✿ttκá n ✿Сo
“看病,治病,採藥,製藥,天天還是這點事。”
一陣沉默。
“子軒,我對不起你……”晚煙忽然哭了起來,哭的十分的傷心。
蘇大夫也是臉帶戚容,不過他到底是男人,沒有落下淚來,只是狠狠攥了攥拳頭,有些憤懣道:“這不怪你,要怪,只怪我家太窮,我太沒本事了。”
晚煙忽然一把抱住蘇大夫,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嗚嗚咽咽的喊道:“子軒,你帶我走吧,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不要再回去了,跟着你,吃糠咽菜我也願意。”
“晚煙……”蘇大夫也緊緊的抱住了晚煙,眼中也有淚流了出來。
林琪在旁邊眨巴着眼睛,這是多麼狗血的私奔經典劇啊。
一對男女相愛了,一方家長嫌另一方家裡窮,然後逼兩人分開,男娶富妻女嫁豪門,但兩人藕斷絲連,舊情不斷,最後相約私奔,然後又被逮着了,男被逼走女被沉河,多少年以後,男的會捲土重來報仇血恨……
林琪這邊看的正入神,眼睛卻忽然被一隻小手蒙上了,隨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嚴肅道:“大人抱抱,小孩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