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是朱家正式過繼林瑜的日子。
如果是過繼嗣子,那得大張旗鼓的通知族人,還要把嗣子的名子載入祖譜。
嗣女嘛,由於不記入祖譜,就沒有那麼正式了。
朱家也不過是自家擺了幾桌酒席,讓林瑜改口認認親。
這種場合,做爲林瑜的父母,朱七娘和林守平應該是要去參加的。
不過爲了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心,朱七娘很堅決的沒有去。
在她看來,因爲家裡窮而把孩子過繼出去,是一件顏面無光的事情,這讓她在孃家人面前,有些擡不起頭來。
不過她人雖然沒去,心可是去了。
一整天在家裡魂不守舍的,拿東忘西,前言不搭後語。
看來,她對這個大女兒還是極有感情的,想想也是,哪有當孃的不惦記自己孩子的?好歹也養了十四年,現在女兒去喊別人爹孃去了,這讓她心裡如何能好受?
可不管她怎麼悲傷,林瑜還是過繼出去了,日子還得照樣過。
朱家人來鬧了一場,雖說壓住了林老太太的氣焰,但在朱家人走後,林老太太就開始想法子往回找失去的面子了。
在朱家人走後第二天,林老太太就對外宣稱生了病。
不僅讓兒子兒媳去伺湯伺藥,還要兒媳婦們天天做好了飯送過去,而且做的飯菜稍不順心,就罵兒子兒媳不孝順。
好在林老太太有三個兒媳婦,妯娌三人一人一天輪流伺候,還能稍微減輕一些負擔。
大兒媳背了賊名讓林家丟了人,她看不上眼。三兒媳帶孃家人給她難堪,她看着就生氣。四兒媳品行不端,看都懶得看她。
三個兒媳她統統看不上,整天連罵帶訓的,沒有多長時間,就讓三個媳婦苦不堪言。
朱七娘受委屈回來後,總要罵林守平出氣,林守平知道自己的孃親這是在找茬,也不敢還嘴,不僅全部承受了妻子的怒火,還天天陪着笑臉陪着小心。
林琪看不慣林老太太欺負朱七娘,只得給朱七娘支招,送飯這差事,交給林守平,然後讓林守平說五丫這幾天頭疼的厲害,朱七娘在家熬藥沒空送飯。
面對自己兒子送來的飯,林老太太挑剔的次數明顯減少了,這讓朱七娘大大的出了一口氣。
林老太太的折騰,再加上林瑜過繼的事,讓朱七娘心力交瘁,沒過幾天就病倒了。
長年辛苦勞作,有病都是硬挺,再加上連續生了六個孩子,讓朱七娘的身體虧空的厲害,這一病就病的很沉重。
偏偏在蘇大夫診脈的時候,又診出朱七娘懷了第七胎,既要治病,又要安胎,蘇大夫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沒敢下方子。
林守平沒有辦法,只得借車拉了朱七娘去城裡醫館,請一位名醫給診了診脈。
結果診費和藥錢加在一起,不僅新得的四兩銀子花費一空,就連林守平和朱七娘多年的積蓄也花了個一乾二淨。
當朱七娘得知她的病已經花掉了蓋房子的錢時,她憤恨的用雙拳捶打着肚子,哭罵着這個害她花掉了所有積蓄的小生命。
怕她把孩子打掉了,林琪趕緊拉住了她的手。
不管從哪方面說,這個孩子都是無辜的。
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不是它能選擇的。
要怪,只怪這個落後的世界沒有tt這一偉大的發明。
一場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給二柱蓋房娶媳婦成了泡影,這讓朱七娘心如死灰,整天躺在炕上一動也不動,連話都懶得說了,偏偏孕吐又很嚴重,吃什麼吐出什麼,每當把她折騰慘了的時候,朱七娘就會使勁的捶打肚子,恨肚子裡的小生命讓她吃這麼多苦頭。
林琪知道,朱七娘這是拿肚子裡的孩子泄憤呢。
攢了一輩子的錢,本以爲能給兒子蓋房娶媳婦呢,可結果,因爲要顧忌肚子裡的小生命,大夫給開的藥都是好藥,家裡那點銀子,能夠支付那些藥費已經是萬幸了。
朱七娘徹底消沉了,林守平只得接下了照顧孩子燒火做飯的擔子,天天忙的團團轉。
四個柱子只要吃飽就行,在二柱的帶領下,仍是在外面瘋跑。
只有林琪不敢出去,天天在屋裡看着死氣沉沉的朱七娘,生怕她發瘋了,真把肚子裡的小生命捶掉了。
枯坐無聊的時候,林琪又開始琢磨掙錢的路。
家裡已經快吃了上頓沒下頓了,不掙錢怎麼行啊。
這一天,三柱生日,林守平給三柱煮了兩個雞蛋。
三柱很懂事的一個也沒吃,分給了六柱一個,又遞了一個給林琪。
林琪心道,家雖然窮,但這些小哥哥真的挺懂事的,從來沒有吃過獨食,都知道讓着弟弟妹妹。
“三哥你吃吧,我還不餓呢。”林琪又把雞蛋塞給了三柱。
三柱把雞蛋殼剝掉,送到林琪嘴邊道:“五丫,你先咬一口。”
不忍拂了小哥哥的意,林琪小小的咬了一口,連雞蛋黃都沒露出來。
三柱又把雞蛋送到了四柱嘴邊:“四柱,你也咬一口。”
這邊兄妹幾人正在友愛的分一隻雞蛋,那邊已經快把一個雞蛋吃光的六柱嘟囔道:“真好吃,就是沒味,蘸鹽吃就更好吃了。”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竟然讓林琪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了。
對呀,雞蛋沒味不好吃,她可以賣有味的雞蛋呀。
茶葉蛋,滷雞蛋,這些都不用什麼本錢,雖然利潤也薄一些,但總比一家子坐吃山空好啊。
只是不知道這個社會有沒有滷雞蛋或茶葉蛋,不過即便是有,她還是可以賣的,大不了,她和二柱他們走街串巷賣去。
想到這裡,林琪先問了問二柱:“二哥,你吃過茶葉蛋嗎?”
“啥是茶葉蛋?”二柱很疑惑的問道。
“滷蛋呢?”
“沒吃過。”
問完了之後,林琪就覺得自己問的都多餘。
林家這麼窮,估計帶孩子們進城的機會都少,就算城裡有賣茶葉蛋滷蛋的,也不可能花那閒錢給孩子們買。
“二哥,咱們這裡離城裡幾裡地呀?”林琪想着,如果離的不遠,她就去城裡實際考察一下。
大概是以前誰帶他去過城裡,這個二柱還真知道:“十幾裡吧。要走半天才能到呢。”
十幾里路要走着去,想想都覺得腳疼。
不過爲了瞭解一下市場,林琪覺得她有必要去一趟。
怎麼去城裡,這還是一個問題。
讓林守平帶她去,這根本不太可能。一是林守平得照顧生病的妻子,二是沒有正經事,林守平肯定不會帶她去的。
林琪想了想,把主意打到二柱身上了。
二柱已經十二歲了,是個半大孩子了,應該能帶她去一趟城裡。
第二天吃罷早飯,林琪就對林守平說,她想姥娘了,讓二柱陪她一起去姥孃家看看。
這不過是個藉口,因爲朱家就在城裡住,這樣說起來方便。
林守平本不想讓林琪去,可女兒在家養病悶了這麼長時間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本想帶孩子去,可看了看炕上躺着的妻子,只得囑咐二柱路上要注意安全,帶着妹妹走路邊,千萬不要被車撞了之類的話,然後看着兩個孩子走上了去城裡的路。
林琪倒不怕車輛,她怕的是被拐賣了。
不過在路上和二柱閒聊時她才知道,這個社會人販子很少,附近幾個莊裡就沒聽到過誰家丟孩子的。
想想也知道,這個社會一對夫妻少說也有三四個孩子,多的七八個,人販子就是拐來孩子,賣給誰呀。隨便真有人販子,人家肯定也是挑長得好看的孩子拐,象他們這種長得不出衆的孩子,人家是看不上的。
而且這條路上走的人都是南北幾村的,誰家孩子基本都能認個差不多,即便真有危險,也能幫一把手的。
知道沒什麼人販子後,林琪就放了心。
一路上和二柱兩個,順着進城的土路往前走。
剛一開春,楊柳吐芽,鵝黃滿梢,微風輕拂,原野綴綠,一派生機勃勃的春光盎然。
這些詞聽起來很美好,但當林琪走在這春天裡的時候,她可一點也沒覺出美好來。
土路太難走了,路上灰塵大,沒走一會兒,鞋子上就蒙了一層土。而且路太長了,要一步步走去,對一個六歲的小孩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走了一個多小時吧,林琪就覺得雙腿發酸,累的不想走了。
二柱心疼妹妹,非要揹着林琪走,不過到底他也不大,走了沒多遠,就背不動了。兄妹兩人只得找了個地方坐着休息。
林琪本想着能不能搭個車什麼的,結果走了一路,也沒碰到幾輛牛車馬車,大多數人都和他們一樣,是走路前進的。
走一會兒,歇一會兒,走一會兒,歇一會兒。
兄妹兩個累得氣喘吁吁,林琪腳上都打水泡了,才終於在中午的時候,趕到了城裡。
還別說,這個城還真不小。
那高大雄偉的城牆,不知有幾里長,反正林琪是沒看到頭。
城門口有一個高大的門樓,上面題着兩個雄渾大字:宛陽。
正當林琪在腦子裡翻她知道的歷史上有沒有宛陽這麼個地名的時候,激動的二柱已經拽着她跑進了城裡。
城門口雖然也有兵丁把守,不過沒有收入城費。
城內很整潔,街道上全都是黃土硬路,平整的很。兩邊的房屋鱗次櫛比,沒有象林琪家那樣又矮又小的。城內,店鋪林立,車水馬龍,十分的熱鬧。
這倒讓林琪有些意外了,她還真沒想到,五丫家原來不是窮鄉僻壤,而是離一個大城市這麼近。
二柱眼睛雖然盯着熱鬧繁華處看個不停,但手一直緊緊拉着妹妹的手,一點也沒鬆開過。
林琪雖然也對這種古代原生態的城市感興趣,但她是帶着任務來的,所以她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一個個飯店小吃鋪還有街邊擺的小吃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