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兩撇小鬍子,精明又能幹的朱二舅笑眯眯道:“我們老朱家過繼個女孩你們要十兩,我們沒那麼不厚道,雖說我們外甥女差點被打死,看在親戚的份上,我們也不多要,一半就行了。”
一聽要賠五兩銀子,楊氏先不幹了,急眉赤眼的叫道:“我家沒銀子,一文錢也沒有。我不過是踢了一腳,就要我五兩銀子?就這麼個小丫頭片子,我去人市上,二兩銀子就能買一個活蹦亂跳的來……”
“閉嘴!”見她越說越不象話,林老爺子大喝一聲,狠狠的瞪了楊氏一眼。
老公公發火了,楊氏還是很害怕的,自覺很委屈的閉了嘴。
“今兒這事我做主了,老大家的,你去拿二兩銀子,五丫不能被你白踢暈了。他二舅,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們日子過的窮,再多也拿不出來了。”林老爺子一語定乾坤。
朱二舅見得了二兩銀子,總比一袋糧食強,見好就收道:“還是親家老爺厲害,早這麼痛快,咱這事早解決了。”
楊氏磨磨蹭蹭的不走,嘴裡一個勁的嘟囔:“我沒錢,別說二兩,半兩也沒有,沒錢,沒錢……”
見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自己下不來臺,林老爺子也火了,大聲說道:“你不聽我的是吧?那我去請族長和族老開宗祠,讓他們給主持個公道,是送你去見官,還是給你施家法,還是讓老大休了你,我和你娘都不管了。”
一聽說開宗祠,楊氏這才服軟了,不情不願的回她住的那屋裡去了,一會兒就拿了二兩的散碎銀子過來了,啪的一下往炕上一扔,然後沉着臉扭頭就走了。
林琪不知道二兩銀子是多少錢,但看楊氏的臉色,就知道應該不少。
這次偷米飯事件,就此得以解決。
而在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益者,是朱大舅和李氏,他們沒花一分錢就白過繼了一個女兒,還在村民間贏得了口碑。
其次就是朱七娘和林守平,得到了二兩銀子的賠償,這二兩銀子,對他們那個貧窮的家來說,不是小數目。
這次事件中真正遭受銀錢損失的是楊氏,一腳踢進去了二兩銀子,還因爲偷米飯落了個賊名。
而損失最大的,卻是林老太太,不僅沒得着過繼費,反而白搭了一鍋白麪肉餃子,還被楊氏損了林家的名聲。
再有就是林琪,頭又被磕了一次,傷上加傷了。
等捋清這些得失關係後,林琪感覺自己太膚淺了。
她本以爲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古代人很愚昧很落後,肯定沒有她心眼活泛。可僅僅是這一件不算太大的事情,就讓她知道自己太狗眼看人低了。
這些人,雖然不識字,雖然過的窮,但論心眼,哪個都不少。
而且他們比自己還有優勢,那就是他們比她要臉厚心黑。
她再怎麼聰明,兩輩子加一起還不到三十,也沒結過婚,臉皮還薄着呢。
這件事情,給了林琪兩個很好的經驗教訓。
一是讓她很清楚的認識到,這羣親戚沒有一個好相與的,她以後和他們交道,一定要小心謹慎,否則稍有不慎可能就掉坑裡了。
二是要和四個柱子打好關係,有孃家人撐腰,腰桿就是硬。別的不說,如果今天沒有朱大舅兄弟五個來,朱七娘就是哭死了,也要不來二兩銀子。四個柱子以後就是自己的堅強後盾。
當林琪的目光掃過正低頭含笑的四嬸張氏時,林琪這才驚覺,今天這場戲,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清楚楚,幕後推手可就是這一位啊。
如果不是她告訴林琪去看缸裡,林琪不可能知道米飯是楊氏偷的。
正因爲林琪把這事掀出來了,才發生了後面這一系列的事情。
現在,這件事的最終結局就是楊氏吃了虧,林老太太吃了虧,而林守平一家其實也沒得着什麼好。最起碼,掏了二兩銀子的楊氏肯定恨死朱七娘一家了,而林老太太被朱七娘孃家人連嘲帶諷的奚落了一頓,以後肯定更不待見朱七娘了。
既報了楊氏欺負她的仇,又讓朱七娘更不招婆婆待見了,同爲兒媳婦的張氏,終於把兩個妯娌都拉下了馬。
這個女人,好算計,好心機啊。
當然了,林琪還不知道去給朱家送信兒的人就是這張氏派去的,而且她送的信兒是五丫被踢“死”了,不是被踢“暈”了。
這死和暈一字之差,結果可是差太多了。最起碼,若送信兒的說五丫被踢暈了,朱老太太不會被驚的犯病,朱家幾個舅舅也不會那麼火大,沒準也不會這麼多人來幫七妹討公道。正是因爲這一個“死”字,引來了朱家五兄弟,也引起了朱林兩家的戰爭。
如果林琪知道張氏不僅是幕後推手,還是幕後導演的話,肯定對這張氏更加高看,也更加提防的。
林瑜和林琪的事兒都解決了,朱家兄弟就要告辭了,看熱鬧的一看沒熱鬧看了,也都跟着出去了。屋裡只剩了不能動彈的林琪和蘇大夫。
蘇大夫看了看左右無人,笑眯眯的對林琪道:“五丫別害怕,你這頭沒什麼事,不會成爲傻子,叔叔嚇唬他們呢。”他那個得意的樣子,就如同一個惡作劇成功之後的小孩一樣。
林琪這才知道,蘇大夫是看她被欺負了,故意嚇楊氏和林老太太他們,給自己出氣呢。
看來,上次因爲她的原因讓他和晚煙見了面,事後她又沒有把他們的事泄露出去,蘇大夫對她的好感噌噌的,這纔在這關鍵的時候幫了她一把。
“蘇叔叔,謝謝你啦。”
蘇大夫還要說什麼,只聽得院內傳來林老太太嚴厲的聲音:“老大家的,你給我過來。”
“五丫你好好養着,叔叔走了。”蘇大夫背起藥箱,在林琪的“再見”聲中走了出去。
然後林琪聽到外面林老太太虛假的客氣聲:“蘇大夫怎麼不多待會兒?剛纔事兒多,真是怠慢了。”
“林大娘,咱莊裡莊親的,有啥客氣的。五丫的傷,我還有幾句話要交待給三哥三嫂,剛纔人多,我也沒顧得上說。”
“老三家倆口子在後面呢,你和他們說去吧。”
……
和蘇大夫客氣了兩句後,林老太太和林老爺子進了屋。
瞟了一眼正躺在炕上林琪,老倆口誰也沒答理她。
林老爺子上了炕,林老太太倒了茶,老倆口一人一杯,不能沒人問問受傷的孫女渴不渴。
楊氏氣呼呼的跟了進來,不服氣似的往椅子上一坐,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象是在抗議她的不滿似的。
林老太太眼皮都沒撩她,只是自顧坐在炕上喝茶。
到底是楊氏年輕沉不住氣,率先出口抱怨道:“爹你不公平,我就踢了這小丫崽子一下,你就讓我掏二兩銀子,這也太多了吧!”
林老爺子沒理她,林老太太卻大喝了一聲:“你個混帳東西,還有臉說,五丫還這麼小,你就一腳把她踢暈了,你還有臉說!”
“那是她以前就帶着傷的事兒,要不哪那麼嬌氣,在缸上磕一下就能暈過去?”楊氏仍在狡辯。
林老太太把茶杯猛的往炕上一放,大概是用的力道大了,怕把茶杯磕壞了,趕緊拿起來查看了一番,見沒有破裂,這才繼續教訓楊氏道:“你脾氣暴,天天打孩子罵孩子,小晴大虎二虎小敏,哪一個沒被你打過?我和你爹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罷了。現在你竟然還打別人家孩子了,被找上門來了吧?活該你個敗家東西掏二兩銀子。”
楊氏見婆婆發怒了,在下面小聲嘟囔:“二兩銀子太多了,我還等着給大虎蓋房娶媳婦用呢,現在沒有了,大虎蓋房娶媳婦你們當爺爺奶奶的不能不管。”
“管管管,我管你娘呀管,你個蠢貨,就知道錢錢錢,要不是我和你爹向着你,就你辦的這些事,早就被朱家送大牢裡去了。要不是你,大丫能白白過繼給朱家?怎麼着朱家也得掏個四五兩。這裡裡外外,被你個敗家玩意差多少錢去了?”一提起過繼的事來,林老太太恨楊氏恨的牙根直癢癢。
正說到這裡,張氏悄悄的溜了進來。
林老太太大喝一聲:“有你什麼事?天天偷偷摸摸的,走路都沒個聲。滾出去,一個比一個招人煩!”
張氏怨毒的看了林老太太一眼,灰溜溜的又出去了。
她剛出去,就遇到林守平從外面進來了。
“娘發火呢,三哥你可小心點,別和我是的被罵出來。”張氏這話聽起來象是勸告。
林老太太在屋裡聽到了,大聲的罵道:“天天架橋撥火,你這麼愛挑撥事,怎麼不託生只黃鼠狼呢,真難爲閻王爺給你一張人皮!老三,你給我進來,別理那個心術不正的東西。”
林琪這才知道,原來在這三個兒媳婦當中,林老太太最討厭的是四兒媳張氏,原因是張氏人品不好。
自己的孃親朱七娘,由於孃家太過強悍,也不招林老太太喜歡。
那這三個兒媳中,就只剩了楊氏。
雖然楊氏又蠢又笨,但比起那兩個兒媳來,太好掌握和控制,所以在這三個兒媳中,楊氏也算是矬子裡面撥將軍,勉強入了林老太太的青眼。
林守平趕緊進了屋,迎接他的是老孃的一頓炮轟:“你媳婦兒呢?去哪了?他們老朱家好大的陣仗,這是給五丫出氣來了,還是落咱們林家面子來了?”
林守平也不敢還嘴,只是悶悶回道:“七娘去蘇大夫那裡拿藥了。蘇大夫說五丫這病還得喝幾天藥。”
林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似乎對兒子的懦弱很不滿意:“你也是個男人,你媳婦的孃家踩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你屁都不敢放一個。啥時候也能硬起腰桿來,給咱老林家爭爭臉?”
林守平老半天才擠出了一句話:“要不是大嫂打五丫,她家也不會來這麼多人了。”
一聽兒子竟然也向着朱家說話,林老太太當時就火了:“滾,你趕緊給我滾,以後你光認朱家別認林家了。趕緊的,抱着你家那個丫頭片子滾蛋。”
林守平立即說道:“蘇大夫說五丫這腦袋不能動……”
他還沒說完呢,林老太太立刻就說道:“怎麼着,你還想讓五丫在這兒過夜嗎?我可沒空給你們看孩子。”
林琪也假裝撒嬌的對林守平說道:“爹爹,我要回家,我不在奶奶家。”
“聽見沒,孩子不願在這兒,趕緊抱家去。”林老太太生怕林琪住在她這兒,象轟蒼蠅似的往外轟這父女倆。
林守平無奈,只得輕輕的抱起了林琪。
林琪心道,自己就是走了,也不能讓林老太太和楊氏好過,自己被踢一腳的事,自己還得報報仇。
臨出門前,林琪故作天真的對林守平說道:“爹爹,明天還讓大伯母偷咱家的米飯去吧?她把咱家米飯偷了,咱們就能上奶奶家吃餃子來了,奶奶做的白麪肉餃子,可好吃了。”
一聽林琪提起那鍋白麪肉餃子,本來就上火的林老太太更是火冒三丈,咬牙切齒的轉過身,滿臉雷霆的看向了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