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楊氏說七妹拿了人家的白麪,朱大舅轉過身來嚴厲的對朱七娘說道:“七妹,你拿人家白麪是怎麼回事?你若是偷拿的,看大哥不剁了你的手!”
知道大哥這樣子是做過別人看的,朱七娘也假裝委屈的說道:“大哥,我沒拿他家白麪,那是五丫大伯送給我們的。”當下就將前天的事兒又說了一遍。
一聽外甥女已經兩次被楊氏弄暈了,本來就是前來爲妹妹打抱不平的朱家兄弟更爲火大,朱大舅強壓着怒火,說話的口氣相當的硬:“咱們兩家也結親十幾年了,這麼多年,我七妹過的什麼日子,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兄弟幾個都想幫襯七妹,可七妹說怕折了你們老林家的面子,讓外人笑話七妹夫是靠丈人家吃飯,說什麼也不用我們幫襯。七妹天天在你們老林家吃糠咽菜,我們兄弟幾個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既然七妹找了你們家這樣的窮人家,是她命不好,我們認了。可現在你們又這樣對我們外甥女,兩次三番的往死裡折騰孩子,我們這些當舅舅的要再忍,就枉爲男人了。”
能言善道的朱二舅接着說道:“本來有大哥在這兒,我不應出頭,可我也是七妹的哥哥,有些話也說得上。親家太太,以前我們體諒你們老林家過的不好,七妹吃多大苦受多大委屈,我們這些當哥哥的也沒出聲。現在既然你們老林家已經窮到偷米飯過日子了,看來是養不起七妹一家了。要不這樣,七妹一家,我們就帶走,也給你們老林家省點糧食。”
“行。我看這主意行,咱們老朱家不缺七妹這口吃的。帶七妹一家回去!”其餘的哥哥們都嚷嚷起來,大有真把朱七娘一家帶走的意思。
當着這麼多人,被朱家人好一頓數落譏笑,林老太太臉上就掛不住了。
“我家雖窮,可也沒窮到吃不上飯。今天中午我還做白麪肉餃子給孩子們吃了呢,你們要不信,問問二柱,問問三柱。是,五丫這孩子是受了委屈,可誰也不是成心的。我大兒媳再不好,也不至於總對一個小丫頭下手。五丫這丫頭,從小就淘氣,惹大人生氣是常有的事兒……”林老太太還想維護楊氏,就拿五丫說起了事。
她剛說到這兒,李氏就將她的話給截住了:“喲,親家太太這話說的,誰家六歲的孩子不淘氣呀,難不成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泥塑的性子,偏偏就我們五丫是個淘氣的不成?親家太太這意思,孩子不聽話了,就得往死裡打是吧?你們捨得孫女,我們老朱可不捨得外甥女。來,五丫,他們老林家不要你,大舅母要你,來,和大舅母回你姥孃家。還有,大丫在我們家住了一年多了,我好吃好喝的供着,現在看來,堅決不能讓大丫回來了,省得也被你們老林家打死了。”
聽到這裡,林琪這才明白了,敢情大舅母李氏之所以一直在向着她說話,原來仍是打的林瑜的主意。想來朱七娘已經把林老太太要銀禮的事說了,所以李氏跟着來,就是要找機會,把銀禮這事賴掉。林老太太沒想到這一層,現在就吃了個暗虧。
林老太太一聽李氏提到大丫,立刻也明白了,李氏這是打着心疼外甥女的旗號,要白白過繼大丫,她怎麼可能讓到手的錢飛掉呢,趕緊說道:“她大妗子,咱們一碼是一碼,先說五丫的事,大丫的事咱以後再說。”
李氏立刻把她堵回去了:“那親家太太你說五丫這事該怎麼辦吧?孩子捱了她大伯母兩次打,已經暈過去兩次了。這事兒你們總得給我們個交待吧。”
見李氏不再說大丫的事了,林老太太鬆了口氣,口氣不由就有所緩和:“按說吧,大兒媳是五丫的長輩,這長輩教訓晚輩,也是應當應份。大兒媳是做的過分了點,我也不護着她,要不這樣,讓她給五丫出治傷的藥錢,怎麼樣?”
李氏尖酸刻薄的譏諷道:“喲,就光出個藥錢啊,我們五丫白疼啦,白捱打啦?親家太太還說不護着你大兒媳婦,我看你老那心,可都偏胳肢窩去了。”
朱大舅也說道:“孩子被打暈了兩次,這就是拿到公堂上去說,也不僅僅是賠點藥錢的事吧?咱們既然是誠心要解決這事兒,你們就別想着糊弄我們,趕緊拿個真章出來。我們來了這麼一大會兒了,守業大兄弟咋連個面都沒露啊?”
林老太太說道:“守業不在家,和守全哥倆去鎮上了。這事兒我做主就行了,我能當得了兒子們的家。要不這樣,再讓老大家給五丫家一袋糧食,這行了吧?”
李氏譏笑林老太太道:“親家太太,你可真會算帳,和我們要錢的時候,是十兩八兩的要,怎麼換成你家往外掏錢,就論糧食了呢?就你家那一袋糙米粗糧,能值幾個錢呀。”
五丫的二舅母俞氏驚奇的問道:“大嫂,什麼十兩八兩的,你還和親家太太買東西了?”
李氏一直把話題往大丫身上引,好不給過繼費,早就等着有人提大丫這話題呢,現在終於有人問起來了,她立刻精神倍增,加油添醋的說道:“你大哥一個世代書香的好友,想和我家結親,他那長子今年十七歲,家境富足,人又俊俏。我家婧兒才十一歲,我尋思婧兒太小,大丫和那孩子年歲正相當,就想把大丫說給他。可人家是書香門第,看不上林家的家境,我和你大哥就商量着把大丫過繼到我們名下,就說大丫是我們閨女,這樣不就配得上人家了嗎?我和你大哥純粹是爲了孩子好,你說書香門第的長子嫡孫,這身份這地位,大丫要是在林家,能找得着這麼好人家嗎?我和你大哥商量了,過繼過來以後,大丫的嫁妝也我們出。可偏偏我和你大哥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親家太太說過繼嗣女,和我們要十兩銀子。”
李氏話音剛落,屋子裡一片譁然。
“十兩銀子?要的也太多了吧?”
“過繼個兒子纔多少錢哪?有的爲了要財產,還上趕着讓別人過繼呢。”
“是啊,這過繼個丫頭還給錢哪?”
“這舅舅和舅母可太好了,這種好事哪找去呀?還和人家要錢,也太黑了。”
……
林老太太雖然知道自己要的過繼銀禮多了點,但她是給朱家留出還價的餘地來了,在她的想法裡,朱家不可能給十兩這麼多,但五六兩還是能給的。而且說實話,她並沒有打算和朱家當面談要銀禮的事,她只希望朱七娘在中間傳個話就行了。畢竟要過繼銀禮,和賣孫女也差不多少,林老太太還想要這個臉。
如果朱家不來人,那麼她一味的給朱七娘施壓,沒準就會多要點銀子來。可現在,李氏在大庭廣衆下這麼一說,特別是李氏擺出來的條件是一心爲了大丫好,這讓她立刻就成了衆矢之的,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林老太太怨毒的看了一眼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楊氏,雖然討厭楊氏壞了她的事,但畢竟是一家人,林老太太還得圓這個場。於是林老太太乾笑的說道:“她大妗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說要的十兩銀子,不是給我們林家要的,我們老林家再窮,也不能賣孫女不是?我那是給大丫要的。上次你小姑子和我說這事的時候,沒說你們陪嫁妝,我尋思大丫能嫁那麼個好人家去,咱總得陪點嫁妝吧?可你也知道,我們家過的不富裕,哪有錢陪嫁妝呀。我這不也是爲孩子好嗎,尋思要點過繼銀禮,好給孩子添嫁妝。早知道你們給大丫陪嫁妝,我何苦當這個壞人呢?”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林老太太一通胡說八道,就把形勢給扭轉過來了。
朱七娘還想辯解幾句,見林老太太死死的盯着她,就沒敢再吭聲。
李氏一聽林老太太說不要過繼銀禮了,這才心滿意足的放過了林老太太,欣喜道:“當着這麼多鄉親的面,那咱們就說定了。大丫過繼給我們,我們負責給大丫陪嫁十六臺嫁妝。”
一聽說十六擡嫁妝,屋裡又炸了鍋。
“十六臺嫁妝啊,這可比得上一個大家小姐了。”
“是啊是啊,你看人家大丫命多好,碰到這麼個好舅舅好舅母。”
……
李氏聽着村民們的讚揚聲,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而又吃了個悶虧的林老太太,臉拉得象馬臉那樣長。
大丫的事兒解決了,朱大舅夫妻滿意了。
朱二舅接手了五丫的事,對林老太太說道:“親家太太,咱們都是至親,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爲了孩子好,我們有什麼言語不周的,您可別怪罪。”
林老太太強扯了麪皮咧了咧嘴:“他二舅你這樣說就見外了,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是,就是因爲咱是一家人,那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守業家的雖說是長輩,可兩次把五丫打暈了,還差點把我娘嚇出個好歹的來,這事咱得好好掰扯掰扯。孩子的傷,肯定是要治,可孩子受的疼受的委屈,可不能白受。剛纔蘇大夫也說了,孩子弄不好就成傻子,這傷有多重想必您也知道。今天您若不拿出句公道的話來,我們就把七妹一家接去了,以後您要想見兒子孫子,就去我們老朱家吧。”朱二舅拉着個長音,不緊不慢的給林老太太施加壓力。
俞氏也和自己的丈夫唱雙簧,在旁邊插話道:“親家太太,只要你捨得兒子孫子,我們也不用你們給孩子治傷,也不用你們賠什麼銀錢東西了,我們這就帶了小姑子一家回朱家。回頭就稟了衙門,按入贅算,把小姑子一家的戶藉都遷過去。我們朱家不嫌人多,我們也養得起這麼多人。”
入贅,是男方嫁到女家去,生出來的孩子都得隨女方的姓,若不是窮的實在沒辦法的人家,是沒有人願意去入贅女方的,這不僅是被人笑話的問題,這還是改了祖宗的大事。
朱家都拿出這種話來了,林老太太還沒出聲,坐在炕頭上沉默了半天的林老爺子可沉不住氣了:“行了行了,這話提都別提。你們就說想要什麼吧?楊氏理屈,我們不護着她。她是林家媳婦,五丫也是我們老林家的孫女,這總有什麼吵的?”
見林老爺子發話了,林老太太就息聲了,她也知道,今天楊氏若不出出血,這事恐怕是解決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