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以後,需糖量大大減少,林琪家也不用趕工了,林守平和朱七娘也探完了親,也迴歸了正常生活軌跡。
林琪見沒那麼忙了,就開始着手抄寫那三百篇《心經》。
字帖方清越早就送來了,上面是方清越自己抄寫的整整齊齊的簪花小楷,筆墨紙硯也是方清越帶過來的,並且一再說明,讓她臨摹經書前,一定要洗乾淨手,還要平心靜氣,不管寫的好壞,一定要工工整整,保持紙面乾淨。
雖然感覺有點麻煩,但既然答應了方清越,林琪肯定是要說到做到的,每次臨摹前,也都按方清越的要求去做了。
十幾二十年沒拿毛筆,這讓林琪感覺十分生疏,雖說春節前方清越教了她兩天,但很明顯,練字這種事,不是一兩天就可以速成的。
林琪沒有立即提筆就寫,而是先拿着方清越的字帖觀摹了好大一會兒,仔細觀看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的走向,看了好多字,覺得心裡有點譜了,這才鋪紙研墨,提筆開寫。
以前學過一點,再加上方清越教了一點,象什麼滴墨點、筆劃粗細不均、東倒西歪等低級錯誤倒是沒有出現,不過她寫出來的字,怎麼看都覺得象無根的柳絮一樣,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力氣。
拿她寫的字和方清越的字一對比,高低好壞,對比的極其鮮明。
方清越雖說是八歲去書塾上的學,可據他說,以前他家裡是有西席的,他四歲就開始拿筆練字了,後來西席回鄉了,他家一時沒找到學問好的西席,才讓他去了書塾唸書。所以說,他練字已經六年了,在寫字方面,算是初有小成了。
這當然是林琪這個初學者拍馬也趕不上的。
想通了這些,林琪也沒着急,而是平心靜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臨摹。剛開始抄寫的很慢,而且寫出來的字和方清越的一點也不象。
方清越每天中午過來,都會看看她寫的字,然後象個老師一樣,對她寫的字進行評點指正,那嚴肅認真的樣子,每每讓林琪看了都覺得有點既好笑又好玩。
不過在這寫字練字的過程中,兩個人倒是把彼此的脾氣喜好都摸透了,也都努力的學着改變自己適應對方。
這兩年來方清越來林家來習慣了,朱七娘和林守平也很喜歡這個乖巧聽話又愛笑的男孩,這兩年來真是拿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再加上剛從鄉下搬來沒多久,一些規矩和禮法還不是那樣重視,根本就沒想過要禁止兩個人見面,所以林琪和方清越,幾乎天天都能見到面。
練了兩個月的字之後,林琪寫的字,在字形上,已經和方清越十分接近了,雖說糊弄不了行家,但糊弄一下普通人還是可以的。
《心經》字數雖少,才二百六十個字,但三百篇寫下來,還是頗費功夫,林琪緊趕慢趕,在傅先生回來前,將將把這三百篇寫完了。
當得知她三百篇《心經》全都寫完了,家裡惟二識字的三柱和四柱都趕過來參觀。
兩人將這三百篇字都看了一遍後,三柱的評價是:吾家有女字初成!
而四柱則對着那三百篇字道:“吾觀其得清越神韻深矣!”
三柱摸着下巴,沉默良久。
林琪沒聽太清四柱拽的這文言文是什麼意思,還以爲是誇她寫的好呢,拿着她最滿意的一篇美滋滋的說道:“我寫的好吧?我覺得這篇寫的最好,和越越寫的最象了。”
三四柱對看一眼,無奈的齊聲長嘆。
方清越對林琪的字是極其滿意的,誇獎了林琪一番,拿着那三百篇《心經》就走了。
爲了感謝林琪,第二天的時候,方清越送了林琪一張黑色古琴爲謝禮。
這種樂器,林琪只在電視上見到過,還從沒見到過實物呢,不免起了好奇之心,端詳了一個夠,把手指按在弦上嗡嗡彈了幾下,左右不成調,於是對方清越抱怨道:“送我這個幹嗎,我又不會彈。”
方清越也伸手勾了一根琴絃,聽琴絃聽了一下後,似不經意道:“別人送的,我留着也沒用,你先放着吧,萬一哪天你要學琴了,正好用現成的。”
林琪看着那長長的琴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嘿嘿乾笑道:“我的手這麼小,那弦那麼長,拂起琴來,可真夠費勁的,還是等我長大後再說吧!”
方清越往前傾了傾身子,看向林琪伸出來的雙手,細膩白淨的小手,精緻如玉,小小的指甲圓融光滑,有着淡淡的粉紅色。
方清越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柔聲對林琪道:“你不想學,就不要學,等以後再說吧!”
“那這東西,你先拿回去?”
“不拿了,怪沉的。你先放起來吧。”
“好吧。”
把琴留給了林琪,方清越又和林琪說了一會兒話,告辭而去。
又過了兩天,方清越又拿來了一張字帖:“上次抄的經奶奶很滿意,又讓我抄一百遍《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琪琪,你再幫我一次吧,等你寫完了,我好好謝謝你!”
一看那厚厚一疊字帖,林琪立馬就不幹了:“我纔不幫你抄了呢,傅先生馬上就回來了,我也快沒空了。”
方清越似乎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個不着急,你有空的時候寫寫就行了。再說了,你的字還沒練成,如果就這樣扔下了,怪可惜的。”
林琪也知道這練字是一項持久的事業,這東西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果她不再練字了,那三百篇《心經》算是白寫了,兩個月的辛苦也就白費了。
爲了不浪費自己的心血,林琪只得又接下了這一百遍的差事。
這次抄寫經書的速度要慢了許多,因爲一進入三月,傅先生就回來了。
傅先生這次的回鄉之旅,看來並不太美好。
一般人過年都會胖一些,可傅先生卻恰恰相反,竟然憔悴了許多,整個人如同一棵失水的小白菜一樣,乾癟而沒有生機。
四個弟子第一次來上課的時候,她只給她們佈置了一點作業,就讓她們散了。
許芳是傳統的大家閨秀,如果沒事,從不在外面多待哪怕一秒鐘,先生一讓回去,她第一個回家了。
孟思筠和林琪是被閔茶送出來的,見離傅先生的房間遠了,孟思筠撞了撞閔茶的肩膀,問她道:“閔姐姐,先生怎麼那麼瘦啊,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閔茶仍是那樣溫溫柔柔,說話永遠是那樣不急不緩:“我也不知道,先生回來什麼也沒說。”
“不是家裡出事,就是被人拋棄了,先生禮儀雖好,可總板着張臉,看着就嚇人,難怪她總嫁不出去呢!”孟思筠胡亂猜測着,那八卦的樣子,好象傅先生真被人拋棄了一樣。
“思筠,不許瞎說!”閔茶厲聲喝道,聲音之大,語氣之嚴肅,竟然讓孟思筠和林琪嚇了一跳。
“閔姐姐……”孟思筠圓睜着雙眼,看着閔茶一臉的不可置信。
閔茶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立刻散去怒容,臉上重新又掛起了微笑,放緩了聲音又說道:“傅先生是咱們的授業恩師,咱們可不許在背後編排她。”
孟思筠剛要再說什麼,卻在看向閔家門口時,攸的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呆住了。
林琪見孟思筠的眼睛比剛纔瞪的還要大,以爲她看到什麼嚇人的事兒了,立刻也擡頭看去,然後她也楞住了。
閔家門口,有一個二十來歲的白衣青年,正衣袂飄飄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長的說不上多麼英俊,但他的面容安詳,神韻自然,整個人身上透出了一股詳和安靜的氣息,讓人見之忘俗,頓生親近之心。
林琪看着眼前這個人,只覺得天地突然一寬,但整個世界卻忽然縮小到只剩下眼前這個人了。
天地寬了,世界卻小了。
聽起來矛盾,但林琪此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哥哥!”閔茶歡呼一聲,飛奔過去就撲進了那個青年的懷中。
林琪這才被閔茶的叫聲叫回了魂,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那個青年身上收了回來。
當她的眼光掃過孟思筠時,才發現孟思筠也如剛纔的自己一樣,正癡癡的看着那個人。
林琪捅了孟思筠一下,孟思筠這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知道林琪看到了自己的癡相,不由尷尬笑道:“這是閔茶的哥哥吧?”
閔茶的哥哥叫閔千悅,這兩年一直在老家爺爺奶奶身邊盡孝,這是孟思筠和林琪第一次見到他。
在平時閒聊時,閔茶總是說她哥哥如何如何英俊,如何如何好,孟思筠和林琪總是一笑置之,從沒當過真。可現在看來,閔茶還是謙虛了,因爲閔千悅已經超脫出“英俊”這個有些庸俗的詞了,當你站在他面前時,你被他吸引的是他那無法言說的氣質,相貌外表在他面前已經全無意義了。
林琪在前生的時候,曾經見到過一個象閔千悅這樣氣質超脫,完全不屬於人間的人物,那是在電視上看到的一位年歲不小的高僧。
當時林琪把臺換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了那高僧幾個畫面,節目就結束了,但林琪對那位高僧記憶相當深刻。因爲那位高僧淡然詳和又深遂如宇宙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
而現在,閔千悅又給了林琪這種感覺。
閔茶和哥哥撒完嬌了,就牽着他的手向林琪和孟思筠走了過來。
孟思筠緊張的手直哆嗦,猛的轉過頭來對林琪低聲道:“琪妹妹,快看看我身上可有不妥之處?”她的手如同沒處放一樣,不停的摸摸頭髮,抻抻衣角。
“沒事,都很好。筠姐姐,他們過來了,你別緊張,緊張就不漂亮了。”林琪一邊勸着孟思筠,她的心也有些起伏不定。
倒不是她對這閔千悅起了什麼心思,而是當你面對一個你覺得特別完美的人時,就會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自己姿態,心中總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有什麼失儀失禮的地方。
“哥哥,這是我的兩個好朋友,孟思筠和林琪。”閔茶向閔千悅介紹着孟思筠和林琪。
“孟家妹妹好,林家妹妹好。”閔千悅微笑着和孟思筠林琪打招呼,聲音如清泉流注般悅耳,笑容如風吹流雲般高渺。
作者有話要說:新人物登場,逐漸長大的孩子們的愛情故事都要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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