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參點點頭。
他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我有些過於求穩了。”
“希望蕭何這次能平安歸來,不要被秦廷盯上,不然日後有的麻煩。”
這時。
呂雉走了進來。
她將手中的熱湯放下,眼熱道:“這算什麼麻煩,被朝廷看重難道不是好事嗎?剛纔聽你們說還是大秦儲君,蕭何若是真被大秦儲君看重了,日後豈不要一步登天?”
劉季冷哼道:“你一個婦人懂什麼。”
“扶蘇就算再親近楚人,但他也終究是秦人,秦楚是有別的,而蕭何是楚人,就算扶蘇想對蕭何委以重任,你真以爲這是想重用就能重用的了的?秦廷那些官員會把位子讓出來?”
“太想當然了。”
“若是天下事事都能這麼順心,楚國也就不會亡了,這次多半隻是去考覈一下,但想要真的重用,還不知是何時,而且蕭何一旦展現出太多才能,反倒會被秦廷裡面的人盯上,那時纔是真正的麻煩了。”
呂雉不滿道:“你都說了,扶蘇是儲君,他一個儲君,還不能做主了?”
劉季白了呂雉一眼,不悅道:“我們說話,你不要插話,儲君又怎麼了?儲君難道不是人?當年信陵君在魏國多威風,還是魏王兄弟,結果呢?還不是被排擠出去了。”
“官府上層的齷齪多着呢。”
“根本就不是你一個婦人能夠想象的。”
呂雉冷笑一聲,不屑道:“就你知道的多,你這次出去最好死在外面,省的一天盡來些狐朋狗友,我也可以徹底清淨了。”
劉季怒道:“你這潑婦.”
就在這兩口子又要爭吵起來時,曹參也是連忙開口,打斷了兩人的罵戰,他好奇的問道:“剛纔聽嫂夫人說,劉兄你要外出?”
劉季點了點頭,目光陰沉道:“官府剛下來的通知,讓我押送一批刑徒去驪山。”
聞言。
曹參目光微凝,疑惑道:“爲何我沒有聽說這事?”
呂雉臉色稍緩,尖酸道:“這還用想嗎?自然是郡裡直接發下來的,他前幾年可是當衆戲弄了縣廷的官吏,眼下這人高升到了郡裡,這不剛升上去就給他安排了差事。”
“這幾年押送刑徒的路上,刑徒逃亡的人可不少。”
劉季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雖然呂雉話語刻薄了一些,但話糙理不糙,這幾年,徒役途中逃亡的人的確越來越多,就算他在地方有些威望,恐也不一定能壓得住。
甚至。
他自己都做好了逃匿的想法。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嘴上卻是另一副說辭。
劉季道:“這是郡裡直接下來的通知,我只是一個亭長,又豈能拒絕?不過也好,眼下蕭何要外出瞭解天下情況,我這次也要前往關中,沿途也能去打探一些消息。”
“若是蕭何真爲扶蘇器重,沒準我跟蕭何還能在咸陽相見。”
“哈哈。”
對於劉季的話,曹參卻不敢苟同。
劉季就算這次逃過去了,但下次呢?當年劉季戲弄的那名官吏,眼下可是高升到了郡裡,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劉季區區一個亭長,根本就毫無反抗餘地,對方稍微施展手腳,就能將劉季壓得死死的。
曹參凝聲道:“劉兄,你是怎麼想的?”
劉季看了看四周,眼中露出一抹猶豫,最終還是出於對曹參的信任,壓低聲音道:“我其實想過,如果真的有刑徒在路上跑了,若是真的攔不住,那乾脆也就不攔了,大不了,也跟着落草爲寇。”
“反正這亭長是當不下去了。”
“我也不想當了。”
劉季眼中露出一抹狠色。
如果之前,他多少會猶豫一下,但眼下蕭何要離開沛縣,沒有蕭何在暗中幫自己斡旋,自己根本就擋不住那官員的算計,與其一直受氣,還不如直接撂攤子不幹了。
他纔不受這鳥氣。
聞言。
曹參面色微變。
劉季可是亭長,一旦也逃了,那可是罪上加罪,到時就算蕭何想說情,恐也沒辦法迴轉了。
他勸道:“不到萬不得已,萬不可這樣。”
“秦律嚴苛,你若是逃了,到時不僅自身會爲朝廷通緝,還會將你這一家上下都給害了。”
劉季不滿道:“那還能怎麼辦哩?”
“刑徒的情況你作爲獄掾比我更清楚,這些人豈會甘心去驪山給皇帝修陵園?他們一定會跑的,我就算能抓回來幾次,但要是這些人鐵了心要跑,我抓不完的。”
“而且就算這次把人全部送到了。”
“下次呢?”
“當然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做,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這麼做,如果真到了這種情況,也顧不得其他了,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還顧得上其他人。”
即便呂雉在旁,劉季也絲毫不避諱。
唯有呂雉黑了臉。
若非曹參在一旁,不然已將碗砸過去了。
曹參也感到頭疼。
劉季現在的確進退兩難,也的確是沒路可走了,他短時也實在想不到解決辦法去幫劉季解決困局。
良久。
曹參只得長嘆一聲,怒罵道:“這是什麼世道啊。”
“秦法不法。”
“難道就只能任由這些小人作祟。”
這時。
劉季目光滴溜溜一轉,眼角露出一抹異樣神色,他凝聲道:“其實若想讓我安然無恙,其實還真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曹參好奇的看向劉季。
劉季摸着頦下短鬚,神色怪異道:“你前面說蕭何是接到了朝廷的令書,即將前往嶺南,但令書的真正內容恐只有蕭何知道,所以.若是令書上准許蕭何帶個隨行呢?”
聞言。
曹參雙目猛地瞪大。
他滿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劉季,顫聲道:“劉季,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這令書可是朝廷下發的,上面的內容也只僅限蕭兄一人,你這篡詔,若是爲朝廷知曉,可是斬首的重罪。”
劉季擺擺手,完全沒放在心上,一臉輕鬆道:“哪有那麼嚴重,而且令書的具體內容,就看過令書的人知曉,就算縣令去問蕭何,蕭何難道就會逐字逐句的說出來?”
“定只會說個大概。”
“所以渾水摸魚的機會不就有了嗎?”
“而且沒那麼嚴重。”
劉季滿不在意道:“我又不是讓蕭何替我篡詔,只是讓他把我帶上而已,這其實只算是扯虎皮拉大旗,借一些那位儲君的餘威罷了。”
“只要蕭何一口咬定,他可以帶一個隨從,而且是儲君同意的,就算縣裡郡上有意見,難道還真敢刁難?”
“而且蕭何眼下可是爲扶蘇看重,就算這些官員心中門清,又豈會因我一個小小亭長,去把蕭何給得罪了?”
聽到劉季的解釋,曹參心中稍安。
他還真怕劉季讓蕭何做一些違令的事,這種事劉季可是做得出來的。
他在腦海想了一番,感覺的確可行,點頭道:“這倒的確是一個辦法,等會回去,我便跟蕭何商量一下,只是蕭何畢竟是替殿下處理政事的,你這跟着前去”
曹參面露揶揄之色。
劉季擺正自己的竹皮冠,很是自信道:“我劉季怎麼說也是個亭長,大的政事沒有處理過,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沒少管,只要不犯太大的錯,基本出不了事的。”
劉季對自己很放心。
見狀。
曹參也點點頭。
他道:“那我先回去跟蕭何說一聲,但最終成與不成,我可不敢保證,但以你跟蕭何的關係,此事應當不難,只是郡上縣裡會不會刁難,可就難說了你自己多少要有點心理準備。”
劉季頷首,樂觀道:“放心,縣裡不會有意見的,縣令日常本就指着蕭何幫忙處理政事,而郡上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我昔日得罪的那人,也就只是在郡上官員面前能搭上話而已,那些官員又豈會因這廝得罪蕭何?”
“至少蕭何沒回來前,這些人是不敢得罪的。”
劉季看的很通透。
現在蕭何扯上了扶蘇的大旗,只要蕭何還在扶蘇的那個事務府中,泗水郡上下的官員,就無人敢真對蕭何表露不滿。
曹參深深的看了劉季一眼,也並沒有繼續逗留,直接起身離開了。
等送走了曹參,呂雉直接拿着紡墜就朝劉季砸了過去,劉季連忙閃躲,嘴中還破罵着:“真是個瘋婆子,早晚我要休了你。”
“哩個鳥。”
在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夫妻二人終於消停下來。
而這時一個憨厚青年,從陰暗處走出,望着散落一地的雜物,彷彿早就習以爲常,俯下身,將屋中散落的雜物拾起,重新放到原本的位置。
等一切做完,重新回到自己屋。
對於劉肥的出現跟離去,劉季跟呂雉都沒放在心上,夫妻兩人各自坐在一邊,經過前面一統發泄,呂雉的氣已消了不少。
她冷冷的看着劉季,問道:“你真要跟蕭何去嶺南那邊?”
劉季冷哼一聲,對呂雉的質問很不悅,不滿道:“我做什麼事,還不需要你去指手畫腳?而且跟着蕭何離開,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不然恐就真就只有落草爲寇這一個辦法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能見到大秦儲君?”呂雉神色略顯激動。
呂雉心中想的什麼,劉季心中是門清,冷聲道:“那是自然,不僅能見到扶蘇,還能幫扶蘇處理政事,若是我劉季被扶蘇看重,到時就跟着回咸陽了,等我劉季真的發達了,一定第一時間把你給休了。”
“再娶個十個八個,那纔是人生享受。”
聞言。
呂雉臉色一黑。
不過她這次倒沒有給劉季甩臉子,而是耐住性子,問道:“你說這扶蘇爲什麼突然會把蕭何徵調過去呢?”
“這有些不合常理。”
劉季搖搖頭,道:“這我怎麼知道?可能就是看蕭何每年的上計考覈都很好,生出了愛才之心,或者是朝中有人看中了蕭何,向扶蘇引薦了,不過這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若不是蕭何被扶蘇看重,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脫身。”
劉季心中也是頗感慶幸。
他其實這幾日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過去,他並不會認爲自己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只是這段時間,他跟四周的遊俠交流時,卻也隱隱打聽到一些消息,就是近來各地徭役刑徒徵發的數量在不斷減少。
這無形間讓地方對秦廷的怨恨降低不少。
若是他帶隊去驪山途中,刑徒逃亡,到時他恐真就要被逼上絕路了,而這條絕路,在目前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的確像是一條絕路,所以劉季這幾天一直在猶豫。
眼下隨着蕭何受到朝廷的令書,他心中最大的擔憂也化解了。
他不禁長舒一口氣。
呂雉道:“你若是到了嶺南那邊,當規律一點,那邊的官員可不像地方,若是得罪了那些人,你這出仕的路可就真斷了。”
劉季一臉不悅,不滿道:“區區一個亭長,斗大的一個小吏,有什麼好堅持的,沒了就沒了,你這一天天的,淨說些沒用的廢話。”
劉季再度吐槽起來。
呂雉同樣不嘴軟,冷聲道:“你不是在人前那麼誇耀自己嗎?怎麼?現在四十多了,不還是一個亭長?若不是人家蕭何不時替你說話,你這亭長恐都保不住。”
“蕭何怎麼了?難道不是我結識的?這說明我劉季會看人,看人看得準,我劉季就是有人照拂。”劉季一臉得意。
說着。
劉季目光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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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突然多了一抹雪白。
原來剛纔兩人大打出手時,他無意間將呂雉的衣袂給拉開了,露出了頸下的一片雪白,見狀,劉季不由心中一熱。
最後,他不由分說,直接走了過去,一把摟起坐在地上呂雉,沒有想着回到榻上,就這麼在大廳,一邊解着自己腰帶,一邊嘟囔着:“等兩天,我就跟蕭何去嶺南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沒一會。
屋裡響起了婉轉的聲響。
等到兩人衣衫不整的從大廳離開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
劉季心情很愉悅。
嘴中不時哼着小曲,顯得很是輕鬆快活。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