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咸陽宮。
扶蘇召開了一次廷議,商議的便是這次改制府的人事選擇。
這一次。
嵇恆起了個大早。
也是早早的趕去了咸陽宮。
殿外。
嵇恆獨自站在末端,顯得形單影隻,而以韓信等人爲首的關東功臣,則稍在嵇恆之前,但隱隱間,都跟其餘朝臣隔着一定距離。
嵇恆的到場。
自是引來了很多人關注。
尤其是前段時間城中發生的事,早就傳入到了千家萬戶之耳,自然也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劉季、蕭何好奇的打量着嵇恆,對嵇恆充滿着好奇,因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扶蘇對嵇恆的重視程度是在他們之上的,而且還高出不少,這自然讓他們心中很是驚疑。
他們可是平定了關東叛亂,如此功業,都沒有得到扶蘇親身相迎,更沒有得到扶蘇這麼禮遇。
嵇恆憑什麼?
還將改制之事全權交到此人之手,這更是讓他們滿心困惑,一個不在朝堂的人,來負責大秦改制,這是不是太過兒戲了?
也是否太過荒唐了?!
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劉季也好,蕭何也罷,都沒有露出分毫,只是好奇的打量着,並未有接觸的想法。
不多時。
隨着臚傳的高聲呼喊,百官魚貫而入的進入到咸陽宮,在一番見禮後,恭敬的坐在了自己位次上。
但現在。
嵇恆的位次不在末端了,而是一躍來到了最前端,幾近跟九卿同列,這一幕,也是落入到了百官之眼。
衆人心頭微動。
對於嵇恆在扶蘇心中的地位,又暗暗提升了一大截,此人不可小覷。
扶蘇掃過全場,將百官的神色盡收眼底,淡淡道:“這次朕將你們全部召集過來,只想宣佈一件事。”
“隨着天下再度歸一,擾亂大秦十幾二十來年的六國餘孽,幾近被全部覆滅。”
“天下即將迎來一個新時期。”
“一個安定平穩的時期。”
“然諸卿不可輕易懈怠,天下方興未艾,百廢待興,需要諸卿出力,獻計獻策的地方還很多。”
“不過……”
“朕即位這幾年,對於政事瞭解更爲深徹,也漸漸察覺到,大秦體制存在着諸多問題,也嚴重阻礙着大秦日後的長久發展。”
“故朕沉思良久,決心對大秦現行制度做一定斧正,讓目下隱隱跟不上天下大勢的制度,重新爲天下認可,也更適合天下形式。”
“此事朕其實早已說出。”
“朕目前已經敲定了相關改制府的人選,今日百官都在場,就一併公示了。”
“諸卿若有異議,但說無妨。”
扶蘇看向下方的魏勝。
魏勝將手中竹簡緩緩打開,聲音高亢宏亮的宣讀着:“事務府人選暫定爲,主官鍾恆,佐官爲蒙毅跟張蒼,下屬官員爲陳平、蕭何,繚可,李左車、李二郎、公輸讓……”
魏勝的聲音很有穿透力。
即便咸陽宮的宮殿很高大空曠,依舊清晰的落入到了殿內百官之耳,只是聽到這份名冊,很多人都面露驚疑,私下更有交頭接耳着。
都在表達着對名冊人選的不理解跟疑惑。
蒙毅張蒼,他們能理解。
都是陛下十分信任並依仗的人,入選其中絲毫不意外,也是在情理之中,但繚可、李左車、李二郎,這又算得了什麼?
還有那什麼公輸讓、孫蓋子,錢產,這又都是些什麼人?他們聽都沒聽說過。
殿內議論不休。
不少人交頭接耳着,詢問着裡面是什麼人,也僅僅知曉孫蓋子是漢中官員,錢產是下邳官員。
但官員都不高。
也是知曉了李左車爲李牧之孫,但只是個降將,還有那公輸讓是公輸盤後人之類。
具體有用的消息很少。
而且這些出身的人,當真值得朝堂委以重任?也當真值得朝堂信任?他們心中很是困惑。
其實不僅是朝臣困惑。
關東官員很多都一臉費解,他們本以爲至少也該有韓信跟劉季的,結果都沒有,反倒是多出了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
這些人他們都很少聽說,只曉得也僅僅是耳聞過幾次,若是問這些人具體情況,那是全然說不出的。
就這羣人,竟入了陛下之眼?還要被陛下委以重任?
很多人都有點懵。
此刻。
李左車也一臉迷茫,他根本沒想過會有自己,而且論軍功,論戰績,論地位身份,無論是韓信還是劉季,都在自己之上,怎麼都輪不到自己。
自己怎麼就入選了?
就因爲自己是李牧之孫?但這更不可能了。
他祖父當年可是跟秦軍對峙的,秦人又豈會那麼尊重和重視?
相較於百官的私語,墨家弟子卻是態度很強烈,因爲公輸讓,這是魯班的後人,魯班跟墨家至人墨翟過去可一直不對付。眼下他們墨家情況剛有好轉,公輸家就來了,這讓他們很難接受。
殿內雜議聲不絕。
半晌。
陶捨出列道:“陛下,這份名冊是否有些太過草率了?其中很多人選,臣認爲不當,也不該入選。”
“尤其是後幾位,更是沒有身在咸陽,這一來二去,來回的時間可就拖長了,臣懇請陛下從長計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
隨着陶舍的開口質疑,一些心中有想法的官員,紛紛開口,都表露着自己對這份名冊的不滿跟不解。
扶蘇頷首。
似早就意料到了這個情況。
他淡淡的掃了嵇恆一眼,嵇恆眼下一副神遊模樣,彷彿對這些質疑聲充耳不聞。
扶蘇蹙眉。
他輕咳一聲,讓百官安靜下來,淡淡道:“諸位愛卿的疑惑,朕同樣知曉,但改制之事,牽涉到方方面面,並不僅限朝堂。”
“這份明冊也從不以朝堂爲依據爲標準,而是以天下實際情況而定,其中牽涉有法、內政、工等等,爲的便是全面而深徹的改制。”
“其中關東跟關中互有對照,以此來保障對天下情況的深刻了解,這只是當下參與改制議論的人選。”
“日後也會逐步充實,相應的官署,以監督落實改制的政策,眼下只是初步擬定。”
“另外。”
“朕還要宣佈一件事。”
“朕決定特赦張良,並特許張良入改制府,參與天下改制。”
一語落下,舉殿皆驚。
前面的名冊,已經讓他們深感驚訝了,但聽到扶蘇現在的話,全都目瞪口呆,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特赦張良?
還讓張良參與改制?
陛下這是失心瘋了嗎?張良可不是跟大秦一條心的,前面的那些人,再怎麼樣,都是朝堂的官吏。
但張良。
他可是六國餘孽。
張良對大秦犯下的罪狀,可是罄竹難書,如此罪大惡極,窮兇極惡之徒,陛下竟要赦免?並委以重任?
“陛下,三思。”稍許,廷尉史祿出列反對,他沉聲道:“陛下,張良此人對大秦犯下之罪不計其數,對大秦造成的傷害跟影響更是滔天。”
“不殺都不足以平民憤,豈能再委以重用?”
“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史祿態度堅決。
身爲廷尉,他卻是不能不開口,不然大秦律令不就成了兒戲?
扶蘇頷首。
他又如何不知,其中的不妥?但正如嵇恆所說,大秦眼下需要張良這樣一個‘對立’面,以此來倒逼大秦改革更徹底。
他笑着道:“愛卿的擔憂,朕同樣清楚,但朕過去聽說過一句話,最瞭解自己的,往往不是自己本身,而是自己的敵人。”
“朕這次的確會特赦張良,但只是讓其作爲大秦的一面鏡子,並不會始終委以重任,若是其真是別有用心,心懷不軌,諸卿可儘管彈劾。”
“朕定嚴懲不貸。”
“朕同樣知曉,改制之事非比尋常,也非同小可,不能這麼輕易草率,但朕同樣有自己的考量。”
“先皇在世時,便不止一次的說過,大秦的功業,從不是所謂的四海一統,而是深徹盤整天下,文明再造,在河山重整,在天下太平。”
“如今四海徹底歸一。”
“天下正式步入到了新階段,對於天下的盤整也該繼續進行了,朕不願將目光侷限在一城一池。”
“而是要放在整個天下。”
“不僅只是對大秦現有制度進行改正,更是想改制華夏文明,盤整華夏河山。”
“這份名冊雖是出自鍾恆之手,但的確是得到了朕的同意,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朕既然決定任命鍾恆改制,便只會堅定不移的相信,然若是其當真難堪大任,或者別有用心,到時朕同樣不會姑息。”
“朕願相信一次。”
“也希望諸位愛卿能相信一次。”
“不過朕醜話也說在前面,若是誰膽敢在改制上亂動手腳,亦或者意欲圖謀不軌,那就別怪朕不客氣。”
“天下百官共監之!”
“陛下英明。”扶蘇的話,剛落下,嵇恆的聲音就緊接着傳出,這也讓其他人眼皮一跳。
不少人冷冷的盯着嵇恆,眼下也只能跟着附和道:“陛下英明。”
嵇恆一臉平靜,對百官的神態,直接無視了,他只需要結果,眼下結果已達成,其他不重要。
嵇恆緩緩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