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歡特地變了個音色，從袖子裡取出那張藥方，朝女大夫遞去，說道：“我身子倒是沒什麼不適，我這裡有一張藥方，想問一問大夫，這是醫治什麼病症的？”
那女大夫接過藥方後展開來看了看，面色稍變，擡頭時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環視了一眼四周，女大夫對宋意歡道：“姑娘請隨我來。”
宋意歡隔着紗簾，看不清女大夫臉上的神色，但是她敏銳的從對方那鄭重的語氣中察覺出了什麼異樣，起身跟着女大夫走到了醫館後方的一間小屋中。
將門合上，那女大夫轉過身來看向宋意歡，問道：“敢問一句，姑娘這藥方是從何而來？服用此藥的又是何人？”
聽着女大夫的問題，宋意歡攥緊了袖子，穩住心緒答道：
“這藥方是我無意中撿到的，我也不知服用此藥的是何人，只是出於好奇這纔來醫館詢問。我心中想着，若這是什麼治療什麼重疾的藥方，那我便盡力尋找這藥方的主人，將藥方物歸原主。”
那女大夫松了一口氣，道：“那便好。這藥方醫治的倒不是什麼重疾，但對於女子來說，卻等同於不治之症，足以讓一個女子痛不欲生。”
宋意歡知道宋南歆下身淋漓不盡，不能有孕，倒確實能讓一個女子痛不欲生，可女大夫下一刻說的話，讓宋意歡如墜冰窟，手腳上的溫度霎時褪盡。
“這藥方啊，是醫治女子小產惡露不止的，你瞧這劑藥，還有這劑，除了止住惡露，這藥方還能醫治女子不孕。”
小產？惡露不止？
這纔是長姐不能有孕的原因，而不是什麼來了癸水落了河身子受寒！
宋意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家醫館的，七月的陽光打在人身上，驀地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微風拂過的時候，她這才發
現自己身上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身子被人撞了一下，行人咒罵道：“快走開，別杵在這裡攔路。”
宋意歡扶穩了頭頂的帷帽，深呼吸一口氣，快步離開了西市。
京都城南永寧巷，最近幾日京都沒有雨，但這永寧巷內有許多處都有着積水，不時看到有百姓在其中穿梭，每個人經過積水時都會不小心濺到些許泥水。
此時，兩道人影跟在尚陽坊的邑長身後向着巷子深處走去。
左邊那人身長近乎六尺，身姿魁岸如鬆，雙肩寬闊可靠，步伐邁得穩健雅緻，但周身的氣度卻又帶着殺伐之氣，讓人下意識對他產生敬畏之意。
而右邊那人，身量雖不及左邊的高大，在男子中也算翹楚，他身穿紅色官服，舉手投足都帶著書卷氣。
只是，兩人雖是走着，中間卻相隔甚遠，從頭至尾也沒有任何眼神交流，看上去就像是陌生人。
這兩人，正是姬陵川與顧雲箏。
那樁數個女子一夜之間被殺的案子查到如今已是第七日了，姬陵川與府衙一起合力查了許久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最可恨是，那兇犯似是知道府衙在下令抓他，挑釁般地又接連殺了兩個人，還在府衙中留下了三日內會再殺一人的預告，不僅鬧得城裡人心惶惶，也讓府衙十分頭疼。
還是姬陵川在翻看案卷時，發現案卷中均有提到屍體附近都有水漬和青苔，判斷兇犯是通過城中水路潛入死者家中行兇，案子纔有了突破。
前方的文邑長身子微微弓著，極爲恭敬地對身後兩人說道：“他就住在永寧巷二二三戶，常年在畫舫支著一個小麪攤，認識不少開船的，只是近來畫舫生意不好，他又做起了泥瓦匠，有一段時間沒去畫舫賣面了。二位大人來得正好，他今日正好休息，定能見到他的面。”
姬陵川沒有開口，倒是一旁的顧雲箏溫和道：“多謝邑長，若能得到線索破了案子，府衙自會記得你的功勞。”
文邑長笑得合不攏嘴，卻又不敢太過張揚，道：“能爲兩位大人辦事，是小人的榮幸。”
不多時，邑長就帶着姬陵川與顧雲箏來到了一扇虛掩的門前，走得近了，還能聽到刨木聲從裡面隱隱傳來。
文邑長擡手敲了敲門環，揚聲喚道：“老齊，老齊，你可在家？我有事找你！”
刨木聲戛然而止，隨後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向着大門走來，大門被人從內拉開，露出了一個略顯壯碩的中年男子，他膚色黝黑臉上留着虯髯，身着藍色短打粗布衫，額上和臉上都有着不少汗水，雙目炯然有神。
而看到對方的那一刻，姬陵川瞳孔驟然一縮，眉頭下意識擰了起來。
竟然是他！那個在市集中讓宋意歡露出燦爛笑顏的男子！
姬陵川的目光帶有幾分審視與壓迫感，讓齊磊瞬間就感覺到了，不由得也朝姬陵川看去，這一看心中便暗暗吃驚。
眼前的男子英挺俊朗，裝束雖然簡單至極，但通身氣度不凡，那肩膀與雙臂一看便知十分強壯有力，那不是尋常人會有的氣質。
這樣的貴人怎麼會出現在他家門外？
齊磊雖只是一介布衣，但他痛失所愛，對於權貴帶着天然的敵視，不過只是眨眼之間，齊磊與姬陵川目光便交鋒了一個來回。
最後以齊磊後退一步收回視線爲結束，他擺出一份小心翼翼的模樣，朝文邑長問道：“文邑長，您這是……”
文邑長沒有察覺到姬陵川與齊磊之間的暗流涌動，笑眯眯道：“老齊，我先來和你介紹一下，這二位是府衙來的陵大人和顧大人，”
隨後又轉過身去，指著男子道：“二位大人，這位便是小人同你們說的老齊，齊磊。”
齊磊順勢拱手朝姬陵川與顧雲箏行了一禮：“草民齊磊，見過二位大人。”
“齊磊。”姬陵川啓脣念著齊磊的姓名，目光幽深冰冷，“起來吧。”
齊磊直起身，文邑長看了看齊磊身後，道：“外頭說話不方便，不如咱們進屋去說？”
齊磊忙讓開身子，拱手迎道：“二位大人，邑長，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