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元年四月二十,河北平原上遍地都是的槐‘花’開始紛紛綻放,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綴滿樹枝,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槐‘花’美麗,而槐‘花’的‘花’蕊被百姓們稱爲槐米,是一種能夠用來做菜也能當飯的美味。微微苦澀的味道,是絕大多數北方百姓記憶中不可磨滅的味覺,尤其是對於許多老年人和中年人來說,槐米甚至是每年青黃不接時的救命糧,百姓們對於槐米的感情是現在秦藩許多沒捱過餓的少年孩子們難以理解的。
秦藩制度,州縣所在城廂地區稱城,人口聚居滿5萬以上的村莊、屯集稱鎮;人口不滿5萬的村莊、屯集稱鄉。鄉鎮都隸屬於縣。河北易州易縣白馬鎮,過去是一個鄉,不過歸秦之後人口大量增加,許多百姓從南面的成德鎮涌入易定,白馬鄉聚居人口超過五萬,改鄉爲鎮。秦藩縣以下,還有鄉鎮級的鄉公所和鎮公所,其主官鄉長或者鎮長爲正九品官,真正的芝麻小官。
今年的天時不錯,潔白的槐‘花’開始盛開的時候,新興的白馬小鎮外平原上的小麥也開始變的金黃起來,金燦燦的,讓人看了就合不攏嘴。在白馬鎮的鎮堡街道上,白馬鎮撤鄉建鎮後的第一任鎮長臬捩‘雞’正穿着淺綠‘色’的圓領官袍,頭上戴着折翅烏紗帽,那官袍上的徑一寸小‘花’朵繡紋和淺綠‘色’的官袍,都表明,臬捩‘雞’這個鎮長與一般的鎮長不一般。
深綠‘色’官袍和徑一寸小‘花’朵繡紋這都不是九品官能穿的,那是六品官獨有的標記。秦藩之中,尤其是近幾年官制改革之後,等級制度十分嚴格。官員的官服規模顏‘色’,都是有嚴格規定的。三品以上着紫‘色’;四品,深緋;五品,淺緋;六品。深綠;七品,淺綠;八品,深青;九品。淺青。品服的‘花’飾:三品以上繡紋:一品,徑五寸獨科‘花’;二品。徑二寸獨科‘花’;三品,無枝葉散答‘花’。四至七品繡紋,均是徑一寸的小朵‘花’;八至九品無繡紋。
臬捩‘雞’確實是一個七品的鎮長,而且還是一個正七品上的鎮長,一個比一些小縣縣令品級還要高的鎮長。這既是因爲白馬鎮是一個重要的鄉鎮,從天津到易州,然後經蒲‘陰’和飛狐二陘穿越太行。連接蔚、代,直達雁‘門’的秦藩重要的津雁國道,就在白馬鎮通過。做爲津雁要道上的一個重要支點,尤其是太行山飛狐和蒲‘陰’二陘的東面出口。白馬鎮越發的重要。
這座人口已經達到近十萬的新興鎮子,早已經是一座帶有軍事要塞堡壘的鎮堡。鎮上常駐有城防守備軍的一個營戍守,雖然白馬鎮長並不擔任駐軍職務,但白馬鎮卻擁有整整五百人的民兵營,這支民兵營設有專‘門’的指揮使。但民兵預備役的‘性’質,使得鎮長雖不直接管理民兵營,卻是民兵營的最高指揮。
臬捩‘雞’是在年初裁軍時轉業回鄉的,雖然臬捩‘雞’這幾年重返戰場後打的很賣力,拼的很勇猛。不過他本來就手有殘疾。這幾年戰場上又留了幾處不小的新傷,一條‘腿’也都有些瘸。再加上他又是沙陀人,軍中大量撤裁蕃兵,有隻保留兩成蕃兵比例的命令,臬捩‘雞’再不願意也只得黯然返鄉,戀戀不捨的告別了自己的將軍夢。
好在臬捩‘雞’這幾年戰場表現不錯,跟着楊威利着實打了幾個硬仗勝仗,再加上楊威利又是極得上面看重的耀眼新星,因此他這個部下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提拔升職也沒少過。轉業之時,臬捩‘雞’已經帶着摘去肩章領‘花’卻鑲滿軍功章的軍服回鄉,離開軍隊時,臬捩‘雞’已經是從六品上的振武校尉,營指揮使的準校中級軍官。而且,他還撈了一塊英勇勳章和一塊鷹揚勳章,在轉業之前,被授予了武士爵位。
轉業回鄉,臬捩‘雞’如其它的軍官們一樣,降級使用,從六品的振武校尉,轉爲文階後,改授爲正七品上的朝請郎,原本是得穿淺綠官袍,戴一樑冠,持竹子木笏。不過軍官轉業,給予保留深綠官袍待遇。
上面給臬捩‘雞’安排的新官職是白馬鎮八品鎮長,但授予正七品朝請郎散階,這是一個低配。正七品的官階,擔任正從品的官職。不過白馬鎮是一個大鎮,十萬人的規模,鎮內甚至還駐有一個團的守備軍一個團的民兵,守着津雁國道,和太行二陘山口,地位重要。
雖然脫下了筆‘挺’貼身的軍裝,摘下了鋼盔,解下了鎧甲,換上了輕柔的綠‘色’官袍,烏紗官帽讓他有些遺憾,不過能成爲一個全鎮三萬餘戶,十四萬餘人的大鎮的鎮長,臬捩‘雞’還是很高興的。臬鎮長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書請求將自己的名字改爲漢家名字。秦藩中如今部族人口衆多,按照規定,胡人都得剃髮,改漢姓名字。臬捩‘雞’一直想改成李姓,可這樣的“國姓”又不敢冒然‘私’改。最後,還是請求改名聶烈基,上面對他的這個小要求也沒有爲難,直接同意了。
自改了名後,聶烈基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高大了幾分。憑着這些年在軍中的歷練和文化學習,這個沙陀人竟然也把白馬鎮管理的井井有條,今年第一季度的州上考覈時,得了個優的好評。
眼看着就要夏收了,聶烈基騎着跟隨自己數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戰馬往鄉下的家中返回。他穿着一件柔軟吸汗的棉布制官袍,腰間束着一條銀帶,手抖着繮繩,一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樣子。
夏收在即,鎮上的民兵們也都返家準備夏收。白馬鎮的民兵有很多,遠不止一營五百人。實際上,白馬鎮近十五萬人裡,足有總數兩成的青壯年都是登記的民兵。不過民兵也有不同,白馬鎮上的五百民兵,屬於常備民兵,一年的訓練時間至少有三個月,而其它的民兵則是預備民兵,一年的集訓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半個月。
不過夏收的季節就要到了,就算是常備民兵。只要不是戰時,這時也要解散回鄉幫忙收割糧食。這是耽誤不得的,聶烈基雖然現在是鎮長了。可他在鄉下依然還有地。那是當初官上分給他的,他轉業時。官上又分了一塊地給他,擔任縣長,又有一塊職田,還有一塊勳田,加上永業田,聶烈基現在也算是個鄉下土豪,小地主了。加上他置買的土地。家裡的土地加起來已經有三十頃地了,三千畝的土地,雖然其中職田和‘露’田等離職和去世後是得‘交’回的,但剩下的永業田依然有兩千多畝。
哪怕秦藩如今的制度。田賦是攤丁入畝,而且除規定的每人限量內田畝外,再購置土地,得繳納極高的‘交’易稅,可已經完全和漢人們一樣的聶烈基卻是很在意這些土地。哪怕繳納了重稅,也置下了三千畝地。這可是傳家之地啊,許多轉業軍官們都拿着賞賜和轉業費等去辦工廠、開礦、買船、買商鋪,甚至是買債券、存利息等,可聶烈其卻最終選擇了買土地。雖然因爲關外的擴疆。以及高額的土地‘交’易稅,讓許多人都打消了置地的打算,可這卻無法阻止聶烈基。
騎馬走在寬闊的雙向六車道的津雁大道上,聶烈基對於這片土地,越發的熱愛。
他身後跟着八個青壯漢子,讓聶烈基看起來越有種前呼後擁的感覺,雖然秦王不喜官員排場,許多官員的排場舊制都被更改,鳴鑼舉牌開道等排場都大爲縮減,如他這樣的小小鎮長,更不敢頂着幹。但聶烈基依然帶着八個手下,倒不是他喜歡和上面對着幹。而是這些人其實都是他的傭人,準確點說是他的合同僱傭工。
早在數年前,秦王就下過命令,取消境內一切奴隸,恢復他們的自由身。雖然這自由身恢復有些代價,需要去參軍或者去關外拓荒,但這也依然讓無數奴隸感‘激’涕零。按秦王的命令,是不允許奴隸制度的存在,只能是僱傭。
聶烈基有三千畝地,又是個七品的鎮長,也算是個官員土豪了。雖然不能買奴隸,但他也確實僱傭了不少的僕傭。現在唐人已經很難僱傭到了,只要他們捨得背井離鄉,都能在關外得到一大片屬於自己的土地。聶烈基僱傭的,都是近幾年海商們從南洋運來的崑崙奴。朝廷對於海商們這種明顯的人口販賣,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徵以重稅,然後對入境的黑人們管理嚴格,禁止奴隸‘交’易。
只要是入境的黑人,都是自由民。他們先要‘交’給官府,由官方徵詢他們的意見,只要他們願意去關外墾荒的,都能立即獲得自由身份,還能分得土地等。而如果不願意去關外的,那們他們也是自由民,但卻無法獲得土地等。這些不願意去關外的崑崙奴,最後大多數成爲僱傭工人,在世家豪強家中,或者新興商人們的礦上、工坊和商船上勞作,或者在地主土豪們的農莊裡耕種。
聶烈基家中三千畝地,但他們夫妻早已經不再親自耕種了。聶烈基僱傭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下差不多百來口人,除了自己城裡的宅子和鄉下的莊園外,他在鄉下還有兩個小農莊。他僱傭的大多是一家人,年輕力壯的耕種墾田,年老的看家護院。年紀大的‘女’人帶孩子,做飯種菜、年青的則是廳堂斥候以及洗衣織布等。年少的‘女’孩則做丫環,青少年則做長隨書僮。這樣安排下來,看似僱傭了很多人,可實際上僱傭費用卻不高,而且傭人們更安心做事。
八個傭工都長的很壯實,他們趕着兩輛大車,裡面裝着從鎮上買回來的煤炭,另外還有不少的百貨。聶烈基是個腦子很活的人,或者說是個很會算計的人。他雖然成了鎮長老爺,可卻跟個土老財一樣不放過賺錢的機會。這幾年易縣繁榮了,鄉下也一樣富裕了。聶烈基就在鄉下開了一個雜貨店,還有一個煤球坊。專‘門’製作蜂窩煤出售給附近鄉村百姓。雖然他是鎮長,可他卻絲毫不以爲意。在秦藩多年,貪污剋扣的事情他很聰明的不會去幹,可正當賺錢他去不會錯過的。反正官員不許經商的紅線是五品以上官員不得參與經商,但他這個七品鎮長,卻是不用顧忌這些的。這些年秦藩商業繁榮,也使得商人地位大大提高。他一個鎮長經營一點小作坊小商鋪,也沒有人另眼相看。
黑漆一樣皮膚的崑崙奴,趕着兩大車同樣黑漆漆的煤炭走在暖風徐徐的大道上。
這些南洋黑漢子們‘操’着熟練的唐韻官話邊走邊聊着天。有說有笑的,聶烈基也不時的和他們說說笑笑。主傭關係十分融洽。聶烈基是個很開放的人,走南闖北見識過的事情太多了,他很清楚,在如今的秦藩,這些人今天是他的僱傭工人,可說不準哪天人家就搖身一變,成了一位軍官或者一個地方官員。甚至成了一個大商人,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他聶烈基數年前不就是一個代北來的戰俘嗎?可現在呢,他在這裡有了自己的農莊,有了老婆孩子。還成了十幾萬人的民政長官,還是一位武士爵位的低級貴族,這樣的事情,以往能想象嗎?
聶烈基是聰明的,秦藩沒有了奴隸。這些人只是僱傭工人而已。他們都是自由民,不再是賤民,誰也說不清楚大家的明天會是如何。跟工人們關係‘弄’好些,仁善大方一些,回報也是很豐厚的。這筆帳他還是算的很清楚的。
“老黑,咱家的麥子哪天開始收啊?”聶烈基騎在馬上問其中一個年老的黑漢子。
那漢子其實也並不老,也就四十餘歲,但那黑乎乎的樣子,總顯得有些老。這個老子是占城人,十幾年前就被販到了中原,過去就是一個占城城主的農莊奴隸,最擅長的就是種植占城稻,是個老把式。在中原呆了十幾年,如今又成了一個地道的北方農夫,對於麥粟豆等作物種植也是十分的‘精’通。聶烈基家的三千畝地,種的都是麥子,掌舵的就是老黑。
五月天裡,老黑赤‘裸’着上身,‘露’出亮油油能反光的黝黑皮膚,顯示着強健的身體。他只穿了一條麻布沙灘‘褲’,腳下一雙大赤腳在平坦的馬路上啪啪的踩着。和他的主人聶烈基一樣,他也剃了頭,有點區別的是聶烈基留了一個軍中最普遍常見的鍋蓋頭,而老黑則是颳了個油光閃亮。他一邊大步走路,緊跟着馬車旁邊,一邊手裡還拿着一杆煙槍,不時的吸上一口,吞雲吐霧,金銀‘花’和薄荷還有茶葉等配製的菸絲在煙鍋中燃燒,化爲一股清爽提神的味道在喉間打轉,沁人心脾。
他巴嗒巴嗒吸了兩口煙,然後擡頭看了看天,慢慢回道:“嗯,我選了個日子,五月初八這天祭神,然後開鐮收麥,這天是個好日子哩,東家覺得可以不。”
“五月初八,嗯,好日子。就定這一天,到時,把豬圈裡的那兩頭‘肥’豬給殺了,再宰幾隻羊,再到漁墉抓點魚,鎮上買點牛‘肉’,大家努力幹活,我也不會虧待大家的。”聶烈基很豪放大方的一揮手說道。
這大方表態立即贏得了八個壯漢的歡呼,殺豬宰羊捉魚,還有牛‘肉’,這個麥收季節可就痛快了。東家這麼大方,大家肯定也會賣力幹活的。回到家裡,妻子早已經帶着兒子在‘門’口迎接了。
看着一邊等他還一邊捧着本書在詩的兒子,聶烈基不由的十分高興。跳下馬,撫着兒子的腦袋,“好好讀書,將來考個狀元回來。你爹我要不是書讀的少點,又怎麼可能轉業回鄉。哎,要是不轉業回鄉,再過幾年,你爹我肯定也能肩膀上掛顆金豆豆,怎麼也得掙個男爵子爵什麼的。”
妻子一身對襟大袖長袍罩在裡面的裙外,對着丈夫微微笑了笑,“塘兒已經很用功了,你就別再給孩子壓力了。”其實石氏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很滿足了,丈夫能夠轉業回業,她其實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在外打仗,她總是擔驚受怕的,生怕出點什麼事情。哪像現在,丈夫雖說降階轉業任用,可他卻再也不用擔心了。守着丈夫孩子,相夫教子,又有着這麼一份不薄的家業,這樣的生活在夢裡都時常會笑醒呢。
“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塘兒出息。都怪爹沒用,要不然,塘兒這麼聰明,要是能進斯巴達訓練營,跟諸位王子和各家的公子們在一起。今後必然更加前途無量啊。”聶烈基有些嘆息。兒子雖然聰明,可畢竟斯巴達訓練營是所有人都想擠破頭送孩子去的地方,他聶烈基雖有個聰明兒子。但他的級別還是太低了。
聶烈基把馬‘交’給老黑的兒子牽去了,轉頭對石氏道:“剛纔老黑說下月初八是好日子。選那一天開鐮。”
“嗯,我們‘女’人也都準備好了呢,等那天也一起下地去。”麥收是大事,男人割麥子,‘女’人除了做飯送飯送水,也得下田去捆麥子。每年這時,不說一般的農夫農‘婦’都要下地。就是地主地主婆,皇帝皇后,也都會一起下地,割麥拾穗。
聶烈基看了看虎頭虎腦的兒子。“到時讓塘兒也一起下地去。”
“你就不怕耽誤他讀書啊。‘
“每年夏收秋收,連秦王和秦王妃們都要親自下地,這可是大日子。塘兒平時多讀書,可卻也不能忘了本份。”
石氏點了點頭,臉上揚起笑容:“今年的麥子長的可喜人了。麥穗沉旬旬的,聽老黑說畝產得能有三石呢,可了不得,以前在代北時,家裡的地最多也就畝產一石啊。”
畝產三石。聶土豪家三千畝地,這可就是九千畝麥子啊。就算去殼出糧,減去三成,最後也能得六千多石麥。一想到這麼多的糧食,全家人都不由的歡喜滿顏。
“這都是上面派來的農技員指導的好啊,以前還真沒想過,原來種地也還有這麼多的‘門’道講究。你看其實也沒做什麼,就是把漁塘裡的淤泥蓋地裡,平時的牲口糞積了撒地裡,再加上漚的那些爛草葉子什麼的撒上加上草木灰,這樣一‘弄’,加上他們的一些指導,居然增產了這麼多。”
“多就好啊,以後要多積‘肥’,這牛糞羊糞馬糞可不能‘浪’費了,拉在外面的都要撿回來堆‘肥’。”聶烈基根本就不像是個官員,反而跟個摳老財似的認真講着。
一旁的老黑這時走過來,‘插’話道:“老爺,我看咱是不是把鎮上那些公廁的糞給包下來?雖然要‘花’點錢,可鎮上的公廁可不少,要把這些糞都包了運回來,這地以後每畝都能有三石,只多不會少哩。”
聶烈基大手一揮,豪情萬分的道:“包,都包了,問問別人包的是啥價,咱們比他們多出一點。”
“還有那津雁大馬路上的驛站,隔二十里就有一家,咱們也可以包了。”
“嗯,包了。”
“咱們莊上有馬車,我看還可以每天派幾輛馬車去城裡收夜香,雖然要一家家收,可鎮上幾萬戶人口,這要收起來,可不比公廁的少啊,而且完全是不要錢的。”
聶烈基一想到十幾萬人的糞‘肥’,立馬豪情萬丈,“嗯,收,都收了,沒事的時候,家裡的馬車都拉去鎮上收‘肥’。對了,也不能白收,要不然,人家也不一定給我們。這樣,第一次去收的時候,帶些蔬菜瓜果什麼的去,每家放點。他們吃了咱們的瓜果蔬菜,還好意思不把‘肥’倒給我們?吃人嘴軟,拿人手軟,以後偶爾給他們送點瓜果什麼的,這‘肥’肯定就都是我們的了。”他越說越‘激’動,這個時代種地也沒有化‘肥’,除了牲畜糞便,便主要靠大糞了。雖然聽起來不好聽,可一畝地多收的不是三五斗,而是一兩石,翻倍啊!
“糧站已經過來打過招呼了,夏收過後,他們就會過來收糧。還說今年不用各家往鎮上送,到時糧站會直接到鄉下來收。今年的糧價都出來了,每石兩百文錢。”
這個價錢並不高,相比於如今外面的需求,這個糧價甚至低的嚇人。要知道,長安的糧價現在基本上是每石突破萬錢了。相比起來,是秦藩的百倍。不過雖然有些‘肉’疼,但聶烈基也沒多說什麼。秦藩全境,實力的是糧食統購統銷,就算是地主家,這糧食也是得按官府的價錢出售給糧站的,他們自己打下的糧食能留下的都有計算好的,比起城裡的供應額要高些,但也不會太多。而想‘私’下出售大批糧食,這在秦藩可是犯罪。
不過官府收購價雖然不高,但這些年秦藩的糧食也一直是平價。多少的價格收購,銷售的價格也基乎是收購價。不過聶烈基也知道,雖然官府這樣做,讓地主們發不了糧食財,可也好過其它藩鎮那樣的強徵豪奪,雖然發不了戰爭財。可也保證了農夫們足夠的利潤。畢竟,如早些年一樣,糧荒的時候。市場糧價幾千上萬,可那是糧商賺了。農夫們出售的糧食價格其實並不高。襾一旦到了豐年,糧商們卻又狠壓價,導致鬥米二三錢這樣的價格,使得越是豐年農民越是虧本。關鍵就是糧商們的囤糧居奇,惡意‘操’縱擠兌糧價,最終‘肥’了糧商一個而已。
而現在秦藩的這種糧食收購方案,卻使得不管是糧農還是買糧的百姓。都維持了一個穩定均衡。
石麥二百文,這個價格不高不低,聶烈基算算,扣除各項成本。其實還是賺了不少的。三千畝麥子,能收穫九千石麥子,就算去殼也能有六七千石。若再算上一年兩季,還有漁塘、山林、桑麻田,以及家裡的紡織。以及雜貨店、煤球場和木匠坊等的產出,總的來算,聶烈基還是很滿意的,就算不是日進斗金,也基乎是天天財源廣進了。
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還是被轉業了。要不是身體輕傷殘疾,哪能退伍啊。想想那個年青上司楊威利,年紀輕輕,現在可是都已經剛晉升爲中校了,兩槓三星。毫無疑問,十年之內,說不得就能掛上金豆豆了。現在轉業回業,他也絕了仕途之心了,心裡想的也就是兒子能夠比他有出息,那就足矣。
回到屋裡,聶烈基依舊先去了武廳,廳中擺放着武器架,上面‘插’着十八般武器。尤其是在上首,排着三個木頭人,上面穿戴着三套鎧甲。左邊一套鳳翅兜鍪山文戰甲,右邊一套外面披着一層鍊甲的牛角盔牛皮甲,最中間則是一套藏青‘色’虎式狼盔全身戰甲。
在三套鎧甲前,還擺着一個刀劍,上面橫放着一把鋥光‘交’亮,鑲金嵌‘玉’的武士勳刀。
在勳刀兩側,左邊一把丈三馬槊,右邊一把八尺騎槍,另外旁邊還供着一把馬刀和一把陌刀。除了這些,還有騎弓步弓各一張。盾牌三面,鐵骨朵,鋼鞭銅鐗雙刃戰斧單手斧各一。
這裡簡直就是一個小武器庫,同時也是聶烈基的全部收藏,多數都是他用過的武器。大部份是發下來的制式軍械,還有一部份是戰場上的繳獲。秦軍禁武令的開放,加上他身爲一個獲勳軍官,才得以收存這些老夥計。每次回家,他總要細心的擦拭他們,這些,將是他們的傳家之寶。
細心的擦拭着山文甲上的每一個甲條,屋中沉靜無比,虎頭虎腦的石敬塘也拿着一塊布坐在聶烈基一旁擦着,父子倆說不出的平靜安寧。
這時,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馬嘶聲,伴隨着隆隆的馬蹄之聲,在屋外響起。
正擦拭鎧甲的聶烈基如同條件反‘射’似的如彈簧般彈起,石敬塘驚訝的看着父親,這時的父親是陌生的,沒有平常的滿臉笑意和土老財似的‘精’明模樣,而是一種肅然,銳利直衝而起。
“兒子,別擦了,剛剛是戰馬的奔馳和嘶鳴,快跟我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聶烈基放下手中的鎧甲,拉着兒子跑到大‘門’,剛到‘門’口,就看到從村‘門’口策馬跑來一騎,那名騎兵穿着一身火紅的皮甲,更關鍵的是他的背上也‘插’着一面火紅的旗幟。
這時村口那座石塔上的大鐘終於鐺鐺的響了起來,村子裡的人紛紛的跑出家‘門’,向聶烈基家‘門’口的這個大曬場跑來。
石敬塘被父親牽着手站在‘門’口,他擡起頭望道:“阿耶,‘插’旗騎馬,敲鐘吹哨,是不是又要集結民兵啊?”
聶烈基神‘色’鄭重,他點點頭道:“兒子,沒錯,這是集結的命令。這已經是今年第五次民兵集結令了,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如前四次一樣的虛張聲勢,嚇唬南邊,還是真的要開打了。”
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一名穿着皮甲的壯漢帶着兩名同樣皮甲的彪形大漢策馬趕到。爲首的漢子見到聶烈基,連忙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前來,啪的併攏腳跟,舉手敬禮:“職下白馬鎮民兵營指揮使趙泰見過鎮長!”
聶烈基熟練的還了一禮,“是要集結嗎?”
趙泰也是一名退伍的老兵,曾經在戰兵部隊中擔任過營指揮,和聶烈基的官職是一樣的。不過他少了幾塊勳章,也沒授爵,而且階位比聶烈基稍低些。轉業後。調入了常備民兵營任營指揮,級別好像沒變。不過從戰兵營到民兵營,卻是降級使用了。
此時三十六歲的趙泰神情興奮,‘激’動道:“是集結,大動作,這次是真正的大動作。剛剛傳下的命令,周帥已經下令出兵成德鎮,這次我們河北各州常備民兵也都要隨軍出征。”
“我們也要出征?”聶烈基一臉驚訝。
秦軍現在可是兵強馬壯。剛剛還裁撤了百萬大軍呢,怎麼現在卻還要民兵上戰場?
這時村長已經跟着那位傳令兵過來,他也騎了一匹馬,這村長也是個退伍老兵。五十出頭,雖然退伍前也纔是個隊頭,但在軍中多年,在村子裡,就算是在聶烈基這個鎮長面前。也還是很有些資格威望的。此時村長在馬上一路大喊:“秦王令下,五月南征成德,周郭三帥統兵南征,河北民兵隨軍搶收成德、魏博二叛鎮麥子...”
村長在‘激’動的宣佈着命令,民兵的任務是隨軍卻搶割河北二鎮的麥子。而且秦王說了,隨軍出征,每人每天官府補償一百文錢,同時,各人搶割下的麥子,軍隊按每石兩百文的秦藩收購價就地收購。民兵若是自帶馬驢,官府每天還會照行市補貼腳錢,自帶車馬,同樣補貼車馬錢...
老村長走過的地方一片片沸騰,村裡的民兵們都‘激’動的在大喊,“南征去,南征去!”
“自願隨去的民兵,可自備鎧甲弓箭刀兵,到村公所來報名!”村長還在那裡喊道。
許多民兵都曾經是服過役的士兵,他們有的在戰兵中,有的曾經在鄉兵、團結兵中服役。如今退役在家,聽說要上前線,不但沒有人恐慌,反而是一片‘激’動沸騰。
聶烈基站在大‘門’口,手裡牽着兒子的手,一張臉漸漸通紅,一顆心劇烈跳動,一股久違的熱血直涌腦‘門’,全身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
“上戰場,上戰場,終於又能上戰場了!”他嘴裡低聲唸誦着,‘激’動的無以倫比。
他突然低頭看了一眼兒子,“兒子,爹去徵南,一定給你掙個斯巴達訓練營的名額!”
趙泰也站在那裡,傻呵呵的笑着。
秦藩軍功極重,沒能獲得一個勳爵,一直是趙泰最大的遺憾,現在,他那顆心終於又‘激’動起來。
還有許許多多的民兵們也跟聶烈基和趙泰一樣的想法,搶割成德魏博二鎮的糧食雖然很不錯,可這不是他們最‘激’動的原因。他們最‘激’動的是得到了一次意外的機會,可以帶着自備的鎧甲馬匹刀兵,去戰場。
富貴需從書中求,功名只在馬上取,匹馬上疆場,萬里覓封侯!
返回家中,聶烈基直接趕往武廳,一進去,卻發現妻子石氏已經站在廳中,正在從木架上取下那套他獲得武士勳爵時穿着的藏青‘色’虎式狼盔全身鎧甲。
“娘子!”聶烈基意外的叫了一聲。
石氏盯着聶烈基,強作笑顏,“夫君,讓妾身爲夫君披甲戰甲。待來日,妾身還在這裡爲夫君解戰袍!”
“娘子,你同意我去了?”
石氏笑了笑,同不同意又有什麼用呢。他早看出了丈夫轉業後的心中遺憾,這次隨軍出征,既是官令,無法違抗。同時何嘗不是太遠的一個心願,不管如何,做妻子的雖然不願意丈夫征戰沙場,日夜擔心。可這個時候,她除了全心支持,讓他無牽無掛的出征,她還能做什麼。
“妾身在家等着夫君凱旋!”
“嗯!”聶烈基點點頭。
“早去早回,平平安安!”
“嗯。”聶烈基再次點頭,心頭一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