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曹彰之後,曹真臉上很是難看。
他早就知道不該見漢國使者了。
這其中必然有劉公嗣的陰謀。
但沒想到來做使者的是曹彰,這陰謀就變成劉公嗣的陽謀了。
他不得不招架。
只不過這一招架,將人心給招架住了。
此刻曹真面色陰沉,看着周圍的魏軍軍將們,忽然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陰沉的臉色忽然如撥雲見日般,頓時燦爛起來了。
“哈哈哈~”
曹真大笑一聲,說道:“諸位無慮矣!此乃劉公嗣惑敵之策!魏平鎮守軍寨,豈會被漢軍所趁?再者說,便是三萬頭豬,一夜也抓不完,更何況是三萬人馬?”
頓了一下,曹真再說道:“這必是劉公嗣欲我等着急,要引我軍出城浪戰,城外必有漢軍埋伏,諸位,我等不能中了劉公嗣的計!”
曹真表態了,郭淮在一邊也是大笑着說道:“敵人愈要我們做什麼,我們便愈不能做什麼!堅守雍縣,頂不住的必定是漢軍!”
費曜亦是在一邊說道:“前些日子已經是收到洛陽急報了,陛下命司馬懿率精兵十萬,再去攻伐潼關,只要我們此處能夠吸引漢軍軍力,則在最後,疲於奔命的,絕對便是漢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們不能做!”
雍縣城中,三人表完態,其餘軍將們的臉色,終於是好看起來了。
他們亦是隨之附和。
“劉公嗣此計真乃妙計,欲以此亂我軍心,吾等豈能輕信?”
“劉公嗣狡滑多端,此必是他的陰謀,我等不可上當。”
“大將軍所言極是,我軍需保持警惕,不可爲漢軍所欺。”
見軍心漸定,曹真懸着的心也是放下了不少。
當然
這些軍將嘴上這麼說,但實際上心裡面是怎麼想的,曹真就不知道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穩定軍心。
“加強雍縣防守,一刻也不能鬆懈。”
“諾!”
衆軍將領命,之後緩緩退去。
待所有人都離去後,曹真在人前裝的勝券在握額模樣,便也就不復存在了。
他臉上有着擔憂之色。
如果曹彰所言是真的,那該怎麼辦?
不!
一定不會的!
曹真猛地搖頭,將腦子裡面危險的想法甩出去。
哼!
我豈能中那劉公嗣的奸計?
雍縣城外。
漢軍營寨。
曹彰緩步走入龍帳,對着劉禪行了一禮。
“末將參見陛下,陛下萬年。”
劉禪身着輕甲,劍眉星目,身形壯碩,讓人不敢輕視之。
“君侯快快平身,此番入曹營,結果如何了?”
曹彰當即說道:“已經是將消息放出去了。”
劉禪再問道:“曹營諸將如何反應?”
曹彰如實回答,說道:“先是驚愕,震驚,後來是懷疑,陛下讓臣下去雍縣,恐怕沒有什麼效果罷?”
在一邊,孟達臉上也有疑惑之色。
“陛下將魏軍營寨破了的消息散佈出去,豈非打草驚蛇了?萬一魏軍突圍了怎麼辦?現如今在雍縣城外的漢軍不過兩萬人,若是曹真全力突圍的話,恐怕難以抵擋。”
圍城肯定是要比突圍要佈置更多的兵力的。
圍城是要在四面佈置兵力,而突圍只需要在一面,甚至是在於一點,雙方的區別可想而知,所要用的兵力也可想而知。
面對孟達的疑問,劉禪輕笑一聲,說道:“正因爲朕歸告訴他們魏軍營寨爲我大漢所破,他們纔不會出城突圍,方纔能爲我大漢調兵圍城爭取時間。”
“陛下的意思是?”
關興有些反應過來了。
“不錯,你越要他們不出雍縣,他們便越要出雍縣,而現在你要他出雍縣,反而他們因爲我軍在城外有埋伏,反而就不出了。”
玩心理,他是在行的。
只要你曹真沒有做好全軍突圍的打算,憑藉着小股魏軍出城,是很難突圍成功的,就算是突圍成功了,也很難將消息送回來。
劉禪對拿下雍縣,拿下曹真的把握,又大上了不少。
嘿嘿。
我在等CD(其餘地方漢軍到位),你曹真在等什麼?
另外一邊。
隴關中。
將軍府。
郝昭一夜未閉眼,生怕漢軍突然夜襲,加上射殺同袍,也給他加了不少壓力,此刻的郝昭,感覺自己就像是鐵板上的魷魚,給他們狠狠的炙烤。
不過
好在一夜無事,風平浪靜。
“漢軍有何行動?”
郝昭盯着兩個黑眼圈,看向來通稟情況的副將。
“漢軍在關外十里處紮營,未曾攻城,但”
“但什麼?”
見副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郝昭眉頭微皺。
“漢軍從四處驅趕營寨潰兵到關外,人數也有數百了,末將不敢擅開城門,也不敢射殺他們,這”
好惡毒的計策!
郝昭的臉色頓時就陰沉起來了。
“這是誅心之計!”
郝昭從坐榻上起身,在堂中來回踱步,眼神閃爍,似乎在思索應敵之策。
“將軍,若是長此以往,恐怕軍心受挫,不若,還是開城門讓他們進來罷?”
開城門?
但萬一將隴關給丟了,這個罪責,誰承擔得起?
“城外漢軍在離隴關多遠結陣?”
副將旋即說道:“千步之外。”
千步?
若是騎軍的話,豈不是須彌可至?
“不能開城門!”
郝昭斬釘截鐵的說道。
現在開城門,風險太大了。
“或許可以放吊籃,讓城下袍澤一個個吊上來?”
吊籃?
這或許是個辦法?
但郝昭思索片刻,還是搖頭。
“不可,萬一城下之人都是漢軍細作,讓他們入了隴關,豈非徒增隱患?”
副將在一邊勸道:“在他們上來的時候,可以做些甄別,若是漢軍細作,一問便露餡了。”
這個時代可沒有普及普通話,甄別的時候,問一下聽他們的口音,便可以分別出敵我了。
再深入一點,詢問其所在,尋常人還真不好隱藏。
“不行!”
郝昭還是搖頭。
“便是甄別身份沒問題,他們也有可能是被漢軍收買了,一絲一毫的風險,我們都不能冒!”
郝昭所言,當然是有可能的。
但.
副將有些擔憂的對郝昭說道:“待漢軍來攻之時,難道又要射殺他們?再如此下去,末將怕隴關城中兵卒都要營嘯了。”
郝昭冷聲說道:“有我郝昭在,何人敢營嘯?若是隴關破了,他們以爲能活着不成?聽聞魏軍俘虜到了漢國,都是被安排去挖礦的,常常幾個月便死在礦上了,運氣好的被賣做奴隸,整日耕作勞累,也是下等人,他們難道想要如此?”見副將難爲情的模樣,郝昭對其說道:“召集百夫長以上將校,我要親自與他們說其中的道理。”
便是最後守不住隴關了,如果給他們時間準備的話,他們還能跑。
但是
如果隴關突然城破,他們便是要逃,都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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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逃回魏國,繼續當兵。
還是在漢國做奴隸,當礦中苦力。
郝昭心想,這其中應該是不能抉擇的。
但郝昭或許能安定守關將士的心,但有些人心,他卻是安定不了。
譬如說.
隴西的士族。
辛秀如今爲千河谷地鎮守,他出身隴西辛氏,算是隴西勢力比較強的士族了。
西漢是便出了破羌將軍辛武賢、左將軍辛慶忌,到了曹魏,族人辛毗爲侍中,身具高位。
是故,隴西辛氏不僅是在隴西本地有影響力,在中樞影響力更是不小。
而正是因爲有辛家在中樞的緣故,辛秀被曹真任用,擔任千河谷地鎮守。
手握五千世家兵,他是可以決定戰事如何發展的人。
前方的戰報,很快就到他的手上來了。
“王師敗績,王師敗績啊!”
辛秀看着手上的戰報,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王師敗績?”
出身隴西李氏的李煜上前詢問。
“鎮守,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煜接過戰報,之事看了一眼,臉色就劇變起來了。
“這”
李煜愣住了,久久不能言語。
“我主力大軍一朝盡喪,便是大將軍順利拿下雍縣,於大局來說,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辛秀嘆了一口氣,臉上閃爍着無奈之色。
“鎮守,我等此刻該如何是好?”
辛秀之所以能鎮守千河谷地,便是因爲這五千人,有兩千都是辛家拉出來的,加上隴西其他世家豪強東拼西湊的三千人,合計有五千人馬。
他是大股東,這支軍隊,自然就非他不能帶了。
“郝昭要請兵兩千,李兄,你帶兩千兵卒,前去隴關支援罷!”
李煜眼神閃爍,詢問道:“鎮守,難道我們不做些什麼?”
辛秀看向李煜,眼睛微眯,冷聲說道:“李兄覺得,我們該做些什麼?”
“哈哈哈~”
李煜大小一聲,對着辛秀拱手行禮,沒有再說,其他話,道:“既是如此,那我領兵去吧!”
世家之中,沒有絕對的忠誠。
情勢不妙,變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辛秀能理解,但他不會這樣做。
因爲隴西辛氏,大房的都已經遷到中原了,剩下留守的辛氏族人,都算是偏支了,他若是一反,豈非洛陽的辛氏族人都爲他而死?
這種決定,辛秀還做不出來。
李煜離去之後,辛秀緩步走入後院。
千河谷地,不是說這個谷地有一千條河,而是因爲這個谷地是一條名曰千河的河流沖刷形成的。
千河是一條古老的河。
秦襄公沿千隴河谷開始了艱難的攻戎東擴戰爭。
公元前763年,秦文公親率將士,借“東獵”之名沿着廣闊平坦、土地肥沃、物產豐饒的千河谷地,在“千渭之會”建立都城。
周秦時千河河水充沛,水勢盛大,魚類衆多。
到了三國,千河水勢小了不少,但還可以維持谷地運作。
“姑娘可在房中。”
辛秀對着院中女眷問道。
後者當即說道:“二爺,姑娘在房中。”
聞言,辛秀緩步入內,很快便在房中見到了正在織繡的女子。
“叔父。”
見到辛秀前來,辛憲英當即起身。
她的面容如同精雕的瓷器,眉如新月,眼似秋水,波光瀲灩,彷彿能吸引人的心神深陷其中。
紅脣微微上翹,不笑也含春,盡顯嫵媚之態。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如瀑布般流淌在她的腰間,隨着她的步伐輕輕搖曳,宛如流動的黑色絲綢。
辛秀越看眼睛越亮,但最後卻是嘆了一口氣。
“哎~”
“叔父爲何嘆氣?”辛憲英疑惑不解。
“見憲英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若非是關中戰事,怕是去年就可回洛陽,與羊耽成婚了。”
去歲辛家有老人過世,辛毗原本是想要來奔喪的,卻被曹丕勒令不準,辛毗於是只得是讓辛憲英,辛敞姐弟前去奔喪。
不想這一去奔喪,因爲戰事原因,連洛陽都回不了了。
“不是說大將軍戰事得利,收復關中有望嗎?”
聞此言,辛秀又是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已經是之前的消息了,現在最新的戰報傳來了,王師敗績,我軍主力被漢軍所破,情勢急轉直下。”
辛秀對着辛憲英說道:“戰局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我這個做叔父的,也只能派三百人護衛你,繞漢陽北地,走幷州入洛陽了。”
或許是怕辛憲英拒絕,辛秀在後面說道:“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辛憲英愣住了,但思索片刻之後,她說道:“走北面繞道草原,風險太大了,現今局勢看來,回隴西老家方纔是正確的。”
回隴西老家?
辛秀愣住了。
“再拖下去,你都成大姑娘了。”
泰山羊氏可是高門!
羊耽可以等你一年兩年,難道還能等你一輩子不成?
“個人之事與家族興衰相比,微不足道,若是局勢真到了不可挽回之地,叔父未嘗不可撥亂反正。”
撥亂髮正?
辛秀愣住了。
“我若是歸漢,大哥怎麼辦?洛陽的族人怎麼辦?”
辛憲英表現卻是很冷靜。
“父親在朝中居高位,影響力巨大,叔父此處成事,父親只是仕途受損而已,性命必定無憂。”
現在的魏國,世家的力量纔是主導。
有時候,便是皇帝要殺人,世家要作保,這個人他也是殺不得的。
“那”
辛秀看向辛憲英,問道:“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
辛憲英展顏一笑,說道:“順其自然便是了。”
她這般條件,還怕沒人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