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怔了怔,瓷勺到了脣邊,卻沒有探到嘴裡。
“他還要怎麼不放過我?”
已經鬧到這個地步,無外乎就是德陽的股份。
蘇霓都想好了,真鬧到法庭上還不能解決。大不了,她就什麼都不要了……
可溫月的一席話,卻將她僅有的那點希冀,也斷了乾淨。
“霓霓,你也是天真。小靜剛剛接了電話就走,連多留一會都不敢。還能是因爲什麼?”
蘇霓這才明白,手指緩緩放下,那好不容易舀起的暖糯香甜,便又放回了碗裡。
“他動了事務所。”
“不然呢?”
“可事務所,不是我的。我手裡不過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他這樣做只是平白遷怒了其他人。”
慶安律師事務所已經存在了十幾年,是海城排行前三。蘇霓進去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實習生。多年熬下來,才熬成現在的首席律師。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軟糯香甜的粥上,神情和緩了不少。
“他的目的是你,只針對你。”
溫月終於還是和盤托出,“具體我也不清楚,等明天你出院了再去看看。似乎是前些日子的一個女孩案子的事主鬧事。”
蘇霓陷入沉思,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過。就這麼一下一下的,將那軟軟的粥送到嘴裡。
可忽然,就停住了。
美眸揚起,似有些不敢置信,“是小艾那案子?”
“小艾?是吧,小靜只提了句說和女孩有關……”
聞言,蘇霓渾身一僵,倏的掀開被子。
原被她握在掌心裡的瓷碗落在一旁的桌子上,伴隨着清脆的音,晃了許久才停下。
“霓霓,你幹嘛起來,要去哪?”
“去事務所,這案子是我親自負責的,小靜不懂。”
也懂不了。
溫月見她已經在換衣服,立刻就急了,“那你現在趕過去就能解決嗎?既然你纔是案子的負責人,想來他們鬧事也不會遷怒其他人。現在無非是被陸長銘利用,等你身體恢復之後再解釋清楚就是了。”
“不,這案子、解釋不了……”
蘇霓咬咬脣,忍着暈眩感將衣服換下。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小艾的強姦案另有牽涉,她原也是同意雙方私下和解的,誰知道陸長銘會翻出這件事。
於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要走,腳步踉踉蹌蹌的,有些不穩。
溫月攔在面前,上下打量了蘇霓一眼,“先休息,等明天好不好?單醫生說了你這病不好好養着,還有可能反覆。”
“月月,讓開吧。”
陸長銘無非是想報復她,挖出這個案子也算是費了心思,也不知還用了什麼手段。她自己若不出面,怕是沒人能解決。
兩人僵持不下。
病房的門在這時被推開。
“下牀了?蘇小姐,我應該提醒過你,現在還不能下牀。”
單澤奇的臉色,從剛進門時的溫潤變成此刻的陰沉,不過幾秒鐘時間。
病房內的氣氛也跟着他身上的氣息起變化,一下子便變得僵硬。
“抱歉單醫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必須要出去一趟。我這燒也退了應該沒事,請你讓我出院。”
“誰說你沒事?”
單澤奇挑眉,一雙丹鳳眼眯了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看看你的臉色,如果不注意出去吹了風,保管你今晚繼續燒到40度。”
“我會注意……”
雙手緊握,蘇霓用力咬了咬脣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若真是小艾的家人在事務所外面鬧事,她就是非去不可的。
沒人發覺單澤奇的目光越發複雜,明明站都站不穩,還非要裝出恢復得很好的樣子。
明明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卻不肯退半步。
他勾了勾脣,輕笑,“這樣吧,差不多到下班時間了,我陪你走一趟。8點之前必須回來。”
哎?
蘇霓倒是沒料到醫生願意陪同過去,本是要拒絕的,可溫月見狀大喜,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大廈前。
遠遠的蘇霓便瞧見了那舉着牌子站在大廈門口的中年夫妻。
周圍還有些男女老少,約莫是他們叫來的親人,這麼一羣人站在這,倒也是聲勢浩大。
“小靜5點不到就走了,鬧了這麼久,竟也沒有警察過來。”
溫月感到奇怪,到處觀察了一陣卻發現除了看熱鬧的人羣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
小靜在最裡面站着,努力想解釋什麼,卻沒有人理會。
“你們在車上等我吧,我下去看看。”
蘇霓用力揉了一把臉,又裹緊了羽絨服,讓自己的臉色能稍顯好看些。
不遠處,有人在對面大樓往下看,正好能望見那腳步虛浮着的單薄身軀。
“大少,太太到了。”
“嗯?”
男人略有訝異,手裡的菸蒂被隨手按掉,便行至窗邊。
到這時他纔看清楚那道人影,在一片怒氣沖天的人羣之中,那清冷的氣息格外明顯。
“聽說,太太本來在住院的呢。現在跑出來,也不知道身體受不受的住。”
周弋正好又加了一句,可不想在陸長銘這裡根本不受用。
男人只負手立在落地窗前,目光直直落在對面的女人身上,瞳仁深處,有些晦澀情緒。
“呵,苦肉計這東西,她比你用的好。”
陸長銘勾開脣,驀地想起前夜裡那差點被人逼到崩潰的莫雅薇,心裡對蘇霓的憤怒又多了一分!
“同情她做什麼,既是想害人,最好她自己也做好被人害的準備!”
聞言,本還想勸幾句的周弋也乖乖住嘴了。
……
蘇霓自是不知這些。
她只緩緩撥開人羣朝前走,到石階處時緩緩轉身,純白色的羽絨服襯着她的臉更加蒼白。
“霓姐,你怎麼來了?”
小靜生怕她被人圍住,連忙將人拉到一旁,“你身體還沒好就過來,再出事怎麼辦。”
“不要緊,告訴我怎麼回事?”
此時,前面的夫妻兩人已經認出了他,女人瞪着淚眼,倏地揚起手,“就是她!就是她勸我們和解的!”
蘇霓蹭蹭後退了兩步,沒料到對方會用那樣充滿憤恨的目光盯着她。
“霓姐,你真不該來的。小艾割腕自殺了,現在還沒醒過來……”
“什麼?”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印象中的女孩,雖然身心遭受創傷,可仍舊樂觀向上。
小靜跺跺腳,連忙催促着人去叫保安,“還不就是因爲那件事,本來已經私底下和解了。兩邊都沒人提起,可不知道爲什麼這件事突然被人捅到了她學校,鬧得小艾被人指指點點,連帶她父母也被人說閒話,這才一時想不開……”
“誰捅了出去?!”
蘇霓倒抽了一口涼氣。
“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認定是我們做的。反正、反正小艾父母是肯定不會說的,而犯罪的那人……當初也達成了協議絕對會保密。”
除此之外,還會有誰去注意這種事?
蘇霓也知道這點,小艾的事情本就棘手,這件案子她處理下來謹慎再謹慎,偏偏會在這個關頭被人捅出去毀了小艾的名聲?
還在念高三的小女孩,受不了同學指指點點、受不了爸媽被連累,這才鬧到自殺的地步……
“至於現在會變成這樣,剛剛你也看見了,有人在裡面煽動……”
小靜的提醒讓蘇霓忽然想到什麼,目光灼灼往遠處看去。
那正對着這邊的大廈某處,立着一道頎長的身影。
蘇霓像有了感應,視線直勾勾落在那邊,滿帶着不敢置信。
“拿一個小女孩的事來煽動人羣對付我?”
她瞪大顏,用力掐緊手掌,尖銳的目光往對面大廈望去。
那男人一貫是這樣的,爲了維護自己喜歡的人,什麼都做的出來。
可陸長銘,你還能讓我失望到什麼地步?
……
“小艾的叔伯阿姨們,就是她、她叫蘇霓,小艾被人害了之後我和她爸爸就是找的這個女人來幫我們!”
“她口口聲聲說會幫我們討回公道,最後卻勸我們私了。我們也怕被人知道了影響小艾的學習和未來,這才同意。誰知道……”
“誰知道她還是把這件事說了出去,全校的師生都拿有色眼鏡看我們家小艾。可小艾、她纔是受害者啊!”
誰都知道謠言的可怕。
一個十七歲的女生,被人醉酒強姦,因爲沒有上訴,被人說成私生活不檢點、被包養、做外援……
蘇霓可以想象到那個瘦弱的女孩子,是到什麼地步才選擇割腕的。
她沒有猶豫,還是走了出去。
“我真想殺了你爲我女兒報仇!”
一道人影朝她撲過來,蘇霓沒有閃躲,但仍有保安護着她。
這一推一扯,蘇霓站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直到小靜扶住她才穩住身形。
她張嘴說了什麼,努力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可羣情激奮之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
……
“大少,這麼下去恐怕會不受控制。”
周弋擦了擦臉上的汗,警察局那邊已經連續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他們再拖也只能拖一小會,市區寫字樓下這麼大的事故,已經有不少人報警。
若是一個小時還沒到現場,上級查下來,可不僅僅是被罵一頓的事。
陸長銘這才垂眸看了一眼腕錶,下場的眸揚了揚,落在那一片混亂之中,“叫他們過來吧,不用給我面子,該怎麼辦怎麼辦。”
“就怕,會傷着太太……”
“呵,她不是有手段麼,還怕受傷?告訴其他人不許插手,我倒要看看那麼有手段的女人,要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