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的時候實在太認真,認真到蘇霓渾身一顫,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她幾乎能嗅到男人身上那絲絲熟悉的薄荷味道,還有淡淡的菸草香。
莫名的混亂。
蘇霓伸出手,抵在他胸口處。
揚起的眉眼清澈,直勾勾映着他的模樣。
“陸先生以爲的討好,是做一頓飯,還是提一小袋東西?”
陸長銘愕然,眼底閃過一絲挫敗感。
她說話的時候雖然輕輕淺淺的,可幾個簡短的字眼,卻總那樣有殺傷力。
再看下去,蘇霓臉上的笑,比夏日陽光更要燦爛。
“比起這些小恩小惠,或許把德陽的股份還給我、又或者買個千萬的項鍊之類的,效果會更好呢?”
項鍊他買了。
是她不要。
陸長銘還記得那被她棄若敝屣的首飾,事後被他隨意仍在房間櫃子裡,就此封塵。
他有瞬間失神,見蘇霓那樣倔強的模樣,便緩緩地將手收回來。
直起身體。
高大的身軀在夕陽斜射下,投落厚厚的陰影。
遮住了她小半身子。
男人雙手放在身側,瞧見她那落了光華和陰影的面龐,指尖一動。
似是忍不住要揚起手去觸碰了,可蘇霓正好站了起來。
她就站在他面前,脫下了外套。
“你喜歡做菜,就去做好了。”
她往房間走去,顯然還有事情要處理。
聲音冷冷的模樣,沒半點親暱的氣息。
蘇霓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嗯”字,這才離開。
沒發現,有人用那指尖,觸着她的影子,在她胸口那處,一下又一下的點着。
……
蘇霓在房間裡呆了十幾分鍾,等出來的時候,已經能聞到淡淡的肉香味了。
男人依舊在廚房忙碌,還在客廳就已經能聽見發出的聲音。
其實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如何處理這些菜色?
夕陽最後一抹光亮也落了下去。
此刻再往窗外看去,早已沒了先前的落日餘暉,餘下的只是黑到深沉的暗色。
蘇霓換了衣服走進去,就靠在廚房旁,斜斜地望着他。
男人身上套了件圍裙,套着高大的身軀,看起來格格不入。
他有些手忙腳亂的,一邊對着外婆留下的菜單仔細研究,一邊又拿出手機百度各類廚具說明。
“很快就好了,出去等。”
沒回頭,可陸長銘卻知道蘇霓的出現。
他眼角餘光撇在蘇霓身上,發現她還站在一旁,便沉聲開口,“放心,會成功的。”
蘇霓聳聳肩,卻沒有走出去。
她反而朝他靠近,忽然有些好奇了的,揚起臉靜靜凝着他。
“怎麼了?”
陸長銘不想承認,她靠的這麼近,自己心臟砰砰砰跳動着。
便立刻避開她的目光,裝作忙碌的樣子。
“想看看你現在臉上,有沒有心虛兩個字。”
蘇霓覺得自己有些自找沒趣,他無非是心血來潮,以爲做些以前他沒做過的事,就能讓自己感動?
又或者,是以爲她會因爲這頓飯,重新投入他懷抱?
蘇霓扯了扯脣角,覺得有些沒意思,便挑了一顆他剛剛炒好的宮保雞丁嚐了嚐。
“味道還不錯。”
他大約很有天分,從沒做過的事,也能做的那樣好。
男人正好蓋上鍋,把料倒了些進去。
“怎麼,看夠了?”
他似笑非笑的模樣,讓蘇霓愣了兩秒。
隨即回頭,直勾勾凝着蘇霓。
蘇霓在心裡繁複琢磨了一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到後來便點頭,“沒看出來有沒有心虛,倒是想問問你,我和莫雅薇,誰比較好看?”
怎的突然提這個。
陸長銘沒經歷過這些問題,就像不會有人問他媳婦和媽同時掉入水裡先救誰一樣。
他有些發怔。
在心底斟酌許久,一張臉甚至有些僵硬了的,才遲疑着開口,“以前覺得她好看,現在、你比較漂亮。”
他自認,這個答案還算過的去。
畢竟以前的莫雅薇,是海城出了名的名媛淑女。
多少富家公子哥暗地裡給她們排名,莫雅薇長居第一。
他沒法否認這件事。
可說完,蘇霓卻彎着腰不住笑起來。
那樣刻意而不留情面的,滿是嘲諷和嗤笑。
“你笑什麼!”
“我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你答的這麼認真。要是我再問你,我和莫雅薇,你更愛誰一些呢?”
她似笑非笑,紅脣溢出絲絲嘲諷。
蘇霓的輕率,對比着男人格外認真嚴肅的臉,強烈而鮮明。
他覺得沒趣,揮揮手走出去。
可身後,卻傳來男人低啞的音。
“我的答案和剛剛的一樣。”
曾經年少無知的時候,或許喜歡過莫雅薇。但現在,更愛她麼?
蘇霓發覺自己空蕩蕩的心一下子被填滿,那充實的感覺逼得她無法思考。只好快步走到客廳裡。
外套還扔在沙發上,她走過去拾起來,不小心把那小盒子掉落了出來。
“啪嗒”一聲,滾落在地面上。
蘇霓反射性拾起來,放在掌心裡仔細觀察了一陣,有些狐疑。
先前,應該收在口袋裡頭的,怎麼一碰就掉了出來?
……
男人在廚房裡,只是一牆之隔,他自然能這些聲音都聽在耳朵裡。
那小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時,“哐當”一聲,像是一下子戳中了他心臟。
他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正待將那碗東坡肉端出來,因爲這道聲音,手臂驀地僵住。
緊接着蘇霓似是將東西拾了起來,他心神一動,又恢復了原本的動作。
“可以準備吃飯了。”
蘇霓正好將外套掛在架子上,就瞧見那穿着圍裙的男人,手裡端着香噴噴的一碗東坡肉。
濃郁的肉香味從碗裡傳出來,勾着人的味蕾在極短的時間內跳動。
她沒發現自己眼睛一亮,唾液幾乎在瞬間分泌出來,讓她饞的不行。
“愣着做什麼,去拿碗筷過來。”
被他吩咐去做事,蘇霓卻沒有任何不願意。
她難得的這樣聽話,乖乖到廚房裡拿了餐具,又將那餘下的一盤素炒青菜端出來,立刻坐上餐桌。
“動手吃吧,別客氣。”
蘇霓自然不會客氣。
她能放他進來已是不錯,做這麼一頓飯也算是理所應當的回報。
便開始大快朵頤。
男人才剛解下圍裙,忽的發現她已經吃掉了小半碗東坡肉。
哪怕經過幾道程序處理,可那肉質仍舊油膩難受。
陸長銘是嘗過的,入口柔柔軟軟的,加上買回來的醬料搭配,味道倒是不錯。
可的確,是太膩了的。
“蘇霓。”
他又等了等,才湊近了小聲開口,手指落在那隻剩小半碗的東坡肉上,狐疑道,“你會不會,吃太多了?”
蘇霓怔了兩秒,目光隨着他的一起移動,再看向自己滿是油膩的手指。
有些尷尬。
她幾乎下意識的僵在原地,心裡揣摩着陸長銘此刻的想法。揚起眼偷偷瞄了他一眼之後,忽的垂下去。
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味道不錯就多吃了點,剩下的就留給你吧。”
陸長銘瞧見她起身,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便忍不住莞爾。
他沒有坐下,而是默默換上外套,經過蘇霓身邊的時候,身上那混合着薄荷和煙味,還有一縷油煙的味道,怪怪的。
“上次的事我想不需要再解釋了,以後你的晚餐……”
“等等。”
陸長銘走的這麼幹淨利落,讓蘇霓有些訝異。
“什麼叫不需要解釋?幕後主使不是我麼,莫小姐那麼大方,還是你那樣大方,不予追究?”
她剛一叫住人,後者便轉過身,正好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中。
男人身上的呼吸清晰好聞,除去那淡淡的油煙味道之外,更多的是無形中的壓迫感。
高挺的鼻尖幾乎與她的相貼,蘇霓可以瞧見他鼻尖上殘留的細汗,在餐廳略顯黯淡的燈光下,泛白泛白的閃着光。
“你應該知道,我來這裡的意思,就是不追究。”
否則他何必費盡心思來做一道菜,弄了一身狼狽不說,還半點沒有嚐到。
蘇霓咬着脣,卻是冷笑。“這麼說來,陸先生還是認定我是幕後主使咯?”
“證據確鑿……”
“哪來的確鑿!你們要不就提請上訴,讓法官來斷我清白,要不就把那點猜疑收起來,別用莫須有的起東西定我的罪。”
蘇霓話說得急,呼吸不穩的時候,還喘了幾下。
這一喘,又狠狠嗅了一口男人的氣息。
她用力掙扎了一下。
掙不脫。
陸長銘禁錮着她,冷冷的眸垂下,指尖就落在她脖頸處,輕輕按下。
麻麻癢癢的。
“我已經在你身上,用了最大的耐心。”
蘇霓心想,她怎麼半點沒看出來?
不過是一頓飯,不過是些許油膩,不過是稍微的低聲下氣,算什麼耐心。
“陸原確實喜歡雅薇,除去你的指使,雅薇總不可能自己送上門去。”
誰說沒這個可能呢?
蘇霓心裡越發的憤憤不平起來,環顧四周,卻也不知這個家裡他住過的時間加起來有沒有超過半年,更不知道他在外頭,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家。
心裡澀涼。
許是外頭月光太過皎潔了些。
她理了理情緒,再度揚起眼,眸色清亮。
“那好,就當你們主張我舉證,我會證明我的清白。倒是陸先生,事後可不要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