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南一怔,定定站在那說不出話。
他往病房裡頭看了看,卻沒有立刻進去。
蘇霓看出了他此時的焦躁,也不主動說話,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他是比陸長銘要成熟不少的人,可每每遇見了溫月,就總會失了理智。
許久,蘇霓才聽見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她應該也清楚的,孩子不能要。”
“真要出了問題,我怕她後悔都來不及。這些倫理道德的東西,大家都看在眼裡,她一個二十好幾歲的人了,怎麼就是不信。”
蘇霓緩緩揚起眉眼,有些無奈又有些頹喪,“只是她性子坳,旁人勸不着。具體怎麼解決,還是得你們倆商量着。”
“就她那潑皮樣,還怎麼商量!”
也是逼得急了。
蘇霓沒見過徐晉南這樣,他一貫的成熟穩重。
和溫月在一起那件事,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不受控制的。
想了想,便捏着掌心小聲開口。
“但是徐晉南,你們之前驗dna的時候,許多人都知道吧。也許真出了差錯也不一定。”
“要不趁這機會,重新驗一回?”
整個海城,誰不知道徐家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那揹負着整個徐家重擔的徐晉南,年過三十未曾娶妻,外頭傳了數不盡的風言風語。
而後來,更有了他養着自家小外甥女的流言。
溫月和徐晉南這檔子時,放誰那都過不去,何況是本就保守的老爺子。
鬧騰來鬧騰去,最後卻鬧騰出了個未婚妻。
“再驗一次,能改變結果呢。”
徐晉南輕嘆,靠在牆上,終於捨得往病房裡看去。
溫月還在看綜藝,一邊看一邊笑,面前放着的零食在段時間內被她消滅了一大半。
他忽的有些失神,看着迷了似的。
等到反應過來,發現蘇霓正莞爾。
才輕嘆。
“你呢,聽說另外有人了,那個單醫生?”
徐晉南也是個目光尖銳的,一眼便瞧見了她手指上的鑽戒。
蘇霓下意識往袖子裡收,可手指剛蜷縮起來,就覺的有些欲蓋彌彰了。
這樣的反應。
徐晉南眯了眯眼,沒主動說破,只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他也知道?”
“嗯,知道的。”
蘇霓想,那男人怕是一早就看見了,也不知怎麼想的,還非叮囑她乖乖等他一週。
倒不像他以前的性子,明明發現了還裝作不知。
徐晉南忍不住笑,低低的,和陸長銘笑起來時很不一樣。
一個是低沉喑啞,另外一個卻總撩着她的心……
“那單醫生看來也是個不錯的人。”
蘇霓點點頭,打量了一下手指上的鑽戒,覺着款式略顯老氣,但總算戴在她手上,還能過眼。
便笑了笑,“是啊,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是說,他能給你戴上戒指,還好好活在海城,不簡單。”
又是一陣輕笑,這下,可沒有任何掩飾的意思。
“不然呢,難不成陸長銘還真想對單醫生動手麼,海城又不是他的。”
真無法無天了不成。
蘇霓低低喃語了幾聲,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選擇性去忽略而已。
倒是旁觀者清,徐晉南笑意盎然,眼波淡淡地掃了蘇霓一眼,眉眼彎彎的,“海城不是他的,但你是。”
他居高臨下站在蘇霓面前,落下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都遮住了。
等了一小會之後,便從懷裡拿了個東西出來。
“之前聽月月提起你想找我來着,是找這個麼?”
一個u盤。
“一份法醫出具的鑑定書,一份當時的檢察官銀行賬單,還有,那輛車的車型構造圖。”
“只能幫你指明兇手,卻不能證明她有罪。抱歉了。”
哪還有抱歉一說。
蘇霓接過去的時候,連手指都在發抖。
她費了多少心力,卻什麼都查不到。
“謝謝。”
說不出的感動。
“沒多大的事,收好吧。”
徐晉南將東西遞給她,沒多說什麼便徑直轉過身往外走。
蘇霓跟着站起來,“不多陪陪她麼?”
“不了,還有事。”
“真承我的情就幫我照顧她,這段時間我可能抽不出空。”
……
徐晉南剛走。
蘇霓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她沒去接,便一徑地在震動。
“蘇霓,吵。”
溫月躺在牀上,因爲徐晉南直接走了而有些煩躁不安。
“好,馬上就接。”
她看了一眼上頭的備註,神情凝下,“喂?”
“大少奶奶,是我呀,林嫂。”
“知道,有什麼事嗎?”
從陸宅打過來的電話,終究有些奇怪。
蘇霓垂下眸多看了一眼,走到窗戶旁。
林嫂小心翼翼往旁邊看了一眼,手指不斷摩挲着桌面,囁嚅着開口,“大少奶奶,您最近是否有時間回來一趟?家裡,還有些你的東西呢。”
“我的東西?”
偌大一個陸宅,不過是遺了她幾件衣裳。
她失笑,“放着吧,有時間去取。”
“那,不回來麼?”
蘇霓忍不住笑出聲,沒在林嫂面前顯露出任何嘲諷,只是輕輕地靠在牆邊,“不回。”
“那好吧……”
“畢竟那家裡也沒有特別想念我的人不是?老太太若是想見我,會主動給我電話的是不?”
林嫂啞口無言。
她本就開着外音樂,電話裡透出來的聲音在客廳裡響着。
老太太就在一旁,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蘇霓這話一出,她便立刻走過去,柺杖在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實在太明顯。
哪怕是在電話那頭的蘇霓,也聽的清清楚楚。
她默默靠在牆邊,和溫月一起盯着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綜藝節目,許久之後才垂下眸。
“蘇霓。”
老人有些沙啞的聲音入了耳。
蘇霓“哎”了一聲,垂下的視線落在鞋跟上,瞧見上頭沾了東西,便隨意晃了晃。
沒掉。
她卻忍不住笑出了聲,“老太太,您是想我了麼。”
“什麼時候回來一趟?”
老太太沒有疾言厲色,倒還好生生和蘇霓說着。
那捏緊了柺杖的手指,卻仍是那形容枯槁的模樣,因爲用上了力氣,骨節上正透着青白青白的顏色。
襯着密佈的皺紋,有些滲人。
蘇霓沉吟了幾秒,終於彎下腰將鞋上沾了的東西撥掉,緩緩地轉過身去,視線投落到醫院樓下漸漸有了生氣的院子。
“沒事回去做什麼呢,觸景傷情而已。”
“還是,老太太有什麼事想要我知道?”
她試探着。
手裡拽着那個u盤,卻有些忐忑不安。
徐晉南說的對,她手裡這點東西,想要定罪是不可能的。
可如何,還能知道更多?
“不過麼,我確實還有些東西落在那邊。改天回去取吧,順道還能看望您。”
“什麼時候過來。”
蘇霓略一思索,沒給出明確的答覆,“過幾天吧,最近忙。”
她低頭,看了看那閃閃發光的戒指,笑容逐漸斂起。
“真挺忙的。”
……
陸宅外。
一輛紅色奔馳迅速駛離。 wWW▲ttКan▲C 〇
寬闊的公路上並沒有太多車流,她將速度開的很快。
是循着來的路線又回去的,很快便又到了第一醫院。
天色漸漸暗下來。
蘇霓已經給溫月準備了晚餐,待她吃完便打算回去。
初春,海城溫差大,天一黑溫度就開始降。
單澤奇臨時頂班,倒沒有空送她。
她便自己開了車回去。
電梯下到負一樓。
正好有人站在外頭。
一套豔紅的衣裳,披散在肩頭的發。
在昏暗的燈光下,乍一看,實是有些滲人。
蘇霓吃了一驚,待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之後,臉色跟着沉了沉。
沒打算理會她。
她徑直從莫雅薇身側走過去,彷彿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可莫雅薇,卻一身冷厲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攔住她。
“你站住。”
蘇霓停下腳步,瞧見那攔在自己胸前的一隻手,挑眉,“有事?”
分明的有的。
否則怎麼會那樣氣急敗壞地出現在這裡,又攔着她,張牙舞爪的。
可莫雅薇,卻上上下下地打量蘇霓,一遍又一遍,那尖銳的目光像刺一樣,讓蘇霓渾身不舒服。
她後退一步,就站在電梯旁,“莫小姐,有事?”
又問一次,已是不耐。
可莫雅薇也不說話,只是輕哼了一聲,乾脆上了電梯。
蘇霓有些莫名其妙,聽見身後那聲“滴”的聲音,才緩緩回過頭。
電梯往上走,停在了一樓。
她沒往心裡去,更沒發現那已經進了電梯的女人,正露出那樣猙獰的一張臉。
那樣怨毒的目光。
莫雅薇不笨。
蘇霓的打扮也好,走路的姿態也好,像極了是懷孕的。
甚至,懷孕的時日不短了。
她從沒去注意這些,壓根沒料到在離婚之後她還能和陸長銘有什麼牽扯?
可偏偏,有一個孩子?
陸長銘的性子她怎麼不瞭解,蘇霓肚子裡那孩子真要是他的,那是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留下的。
哪怕是在老太太那,她也佔不着優勢。
於是猛地掐緊掌心,恨不得現在就能掐死那未成型的娃兒。
“滴”的一聲,一樓有人上來。
瞧見她陰沉難看的臉色,有人還狐疑打量了幾眼。
莫雅薇立刻走出去。
手機拿在手上,着急地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
“你的條件,我同意了!”